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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靈不知其中緣故,為此很是不平,一直嚷嚷著要去看看那個沈沉璧是何方神圣。 文香笑她大字不認識幾個,還是別去人狀元爺面前丟人現眼了。 兩人開始斗嘴,吵得燕云歌頭疼,她低頭看著半個時辰前葉知秋送來的榜文。 元月初一,宣燕云歌太學殿前見駕。 軟塌塌的白絹一張,上面寫著一列列的正楷文字,下面蓋著官府的大印。 “小姐,我正想問呢,不是會試么,為何寫的殿前見駕?”季幽端著沏好的茶水,微笑著走進來。 “這說明那天皇帝也會來,只是不會出聲,等到了殿試才由他親自考問我們?!毖嘣聘杞忉?。 趙靈覺得稀奇,“那老大你能看見皇帝不?” “不能,隔著一道簾子呢?!毖嘣聘钁{借前世殿試的經驗說道。不過,前世的她早在殿試前就見過皇帝,私下 關系還算熟稔,因此前世她那狀元中的可以說毫無懸念。 “全天下的聰明人聚在一起,真想跟著去見見世面啊?!壁w靈眼巴巴地說道。 “有何難,跟著去就是了?!毖嘣聘瓒诉^季幽遞來的杯子,慢悠悠道。 這一答應,兩個月后的會試,趙靈便真的跟去了。 然而,在會試之前,發生了一件誰也沒想到的事情。 燕府的祠堂里,燕不離氣得面容扭曲,渾身發抖。 “老爺……”莫蘭面色發白地望著父女二人,落在腳下的,是燕云歌府試的卷子。 她拾起卷子,只看了幾眼,就被這行云流水的文章震驚地說不出話,再看燕不離要殺人一樣的神色,若非張媽 攙扶著,只怕她這會已經整個人軟癱了下去。 燕云歌沉默地跪在燕家歷代祖宗牌位面前,她眼里無喜無悲,無波無痕??瓶嫉氖虑榻K究被發現,她一直以為 能瞞到殿試那日,不想連會試都沒有捱過去。 女扮男裝,本就已經于禮不合,又走的仕途之路,更是驚世駭俗。自軒轅國開國來,女子讀書的都少,更別提 做官了。此事若敗露,不說舉朝震動,只怕還會禍及全府及有姻親關系的秋家。 燕不離怒不可遏地摔了茶碗,guntang的茶水濺到燕云歌臉上,她卻連眉頭都不曾皺。 “你……怎么敢……怎么敢……做出如此荒謬的事情……”燕不離氣得手指發抖。若非他心血來潮去查閱今年考生 試卷,無異中發現她這份妙筆連珠的卷子,再經李太傅對此人的極力推薦,也不會起了想去招攬這本家姓學子的心 思。 沒想到,卻教自己發現了這個驚天秘密。 “我容你讀書,容你不穿女裝,容你膽大妄為,容你對長者不敬,我容你的還不夠多是不是……你是不是想害死 全府上下!” 一聲聲質問,一句句指責,飄蕩在這莊穆安靜的祠堂里,震的每個人的心都緊緊揪起。 “孽障,我怎么會生出你這樣罔顧綱常的孽障!”燕不離怒指著燕云歌,整張臉氣得鐵青。 “老爺,不要再罵了!此事或許有誤會!”莫蘭哭著攔住他,卻被燕不離一個甩手推到地下。 “誤會?”燕不離怒極而笑,“我看是膽大妄為!是無法無天!是其心可誅!可笑!實在是可笑!你一個女人 懂什么國家大事!你一個女人想做什么!想做官?愚不可及,真真的愚不可及!” 說著,手掌高高揚起,莫蘭想也沒想地攔在前面接下,力氣之大竟將她整個人打落在地,頭上的步搖甚至都從 發中脫落, 燕不離對莫蘭的維護更加的不滿,更加的怒不可遏,“若非你平日縱容太過,她哪里來的膽子敢去違背三綱五 常,平白無故的,她怎么會跑去考科舉?我只恨這幾年沒有對你嚴加管教,今時眼看著你犯下欺君大罪!眼看著全 府上下因為你們這兩個愚蠢的女人無辜送了性命!” “去東苑把那些書全燒了!”一直沉面旁觀的燕老太終于開口,“女人看什么書,她就是那些野書閑書看多 了,才造成了這么個性子?!?/br> 慧娘心一驚,知道老夫人這是動了真格,她沒有應聲。按說她該高興,畢竟一下連除了這對母女,可是……慧娘 神情復雜地看了眼那倨傲的背影,同為女人,她震驚燕一一的大膽,卻也羨慕她做了她從前不敢做的事情。 燕云歌始終無動于衷,她靜靜地看著面前佛祖,眼里幾乎是死水一樣的平靜。 大佛垂眉掩目,神態亙古如水,誰也不知道是涼薄還是慈悲。 燕云歌靜靜地看著佛像,幾乎想問一問他,問他為什么總說眾生平等,男人與女人卻不平等?問他總說佛祖慈 悲,卻從不見他為這蒼生掉一滴眼淚。 都說凡塵如水,沾腳既濕,可濕的不是腳,是人心??伤男?,從來涼薄,又如何算? 古佛掐法指,或沉默,或慈悲,或寬容,或涼薄,都是世人自己臆測,誰就能肯定佛祖一定是大慈大悲? 都說天地之性,人為貴;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嚴父??裳嗖浑x雖她生父,卻只有生恩,沒有養恩,更 別提教恩,她為何要去敬他? 她不敬,便是她不孝,好沒道理的事情。 燕云歌突然嘲諷的笑,如今一切說破,既沒有回旋的余地,而仕途之路,她又斷不會放棄。 那唯有放棄了這個身份。 燕云歌緩緩垂眼,眼角掃向她腳邊悲痛欲絕的莫蘭,要說不忍心,也唯剩她了。 起身,回轉,表情孤傲地迎接四雙視線,四人都不言動,只看著她,整個祠堂安靜地幾乎以為斷絕了氣息。 伸手解衣,取下玉冠,去掉束帶,一件件脫下,只剩白色中衣在身。燕云歌對著燕老夫人環身行禮,老夫人臉 色鐵青,伸出手指怒指著她,嘴唇顫動,卻是發不出聲音。 再轉身,對著莫蘭三跪深深拜下,莫蘭雙目淌淚,閉唇不語。再轉身對著張媽一拜,謝她這么多年來照顧,懇 求她替她照顧好母親。張媽不敢受拜,掩面哭嚷怎么會變成這樣,怎么會這樣…… 再起身,直接散發素衣出門,從頭到尾,燕云歌未言一句。 身后燕不離聲音顫抖的怒罵著:畜生……真是畜生…… 祠堂內亂成一團,燕云歌一步邁出門檻,竟覺眼眶濕潤。 步步邁出,前方是神情肅穆的無塵和尚。一襲披風披上身來,季幽口稱小姐卻無語,眼頓時就濕了。 燕云歌為她抹淚,笑道:“你們怎么來了?” 季幽哽道:“是無塵師傅說的。小姐,我們已經把你的東西都搬去燕樓了,文香也去了?!?/br> 燕云歌點頭,然后看向無塵,雙目如水,輕輕道:“頭發松了?!?/br> 無塵心里一緊,念了聲佛號,沒有敢言。 深夜,燕云歌跪在蒲團之上,雙目緊閉,沉默良久。 無塵站在身后,替她攏起長發,什么都沒有說。 翌日,燕相府大小姐病重的消息在京里流傳。 秋玉恒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心情甚好的還哼著曲,木童手里拿著張紙條愁眉不展。 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秋玉恒笑問:“手上拿著什么這么好看?誰家的消息?” 木童猶豫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試探:“少爺,您之前不是還很討厭燕大小姐么?您現在三天兩頭的出去,不是 去瞧她吧?” 秋玉恒想起以前放過的大話,面上表情極為不自然,嘀咕著:“我去瞧她做什么,這人與我八字不合,瞧一回 我便要氣一回?!?/br> 兩人一起長大,明為主仆,私下偷雞摸狗的事沒一起少干,木童哪能瞧不明白主子是在口是心非,捏著消息紙 心里暗暗叫苦。 秋玉恒發現他不對勁,從他手里搶過消息紙,不滿道:“什么東西神神秘秘的……” “少爺您先做好準備……” 木童話音未落,有小廝在門外通稟:“少爺,老爺夫人有急事相請?!?/br> 木童神色一凜,秋玉恒才看了個頭,不由作罷,急匆匆跟著小廝去了書房里。 秋夫人滿面愁容,將一封書信交給秋玉恒,道:“剛收到的。也是個命苦的姑娘!唉……你們看看吧?!?/br> 秋玉恒看罷,如遭雷擊般傻在那,秋夫人蹙了眉,秋鶴只輕嘆一聲。 “燕大小姐病重,恐回天乏術,燕府不愿意拖累你,已經將婚書退回,對外也會說是他們的過失,不會影響你 的名聲?!?/br> 秋夫人不悅道:“說什么不影響,我們恒兒的名聲被他們拖累的還少嗎?先前的事情就不說了,就拿這次來 說,只是病重,又不是沒的治,他們卻自作主張對外宣稱要退婚,致我們將軍府的名聲于何地?” 秋玉恒捏著書信的手顫抖起來,當機立斷,“娘,我不相信,我這就去找她。我前陣子才瞧過她,她那會還與 孩兒有說有笑的,哪里有生病的樣子,我不相信?!?/br> 秋夫人也是心焦,點頭同意下來,“庫房里還有幾支化了形的人參,你一并帶過去?!?/br> 秋鶴目光微閃,建議道:“別這么貿貿然去,還是由我先去打聽一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br> 秋玉恒卻是等不及了,表情崩潰,聲音拔高,“爹,不能等,如果我們慢一步,她明天可能就死了?!?/br> 他這話沒頭沒腦的教人聽不明白,秋夫人追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秋玉恒還不敢肯定心中的猜測,只是他心里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搖著頭,突然懇求道:“娘,孩兒很喜歡 她,孩兒不想退婚,您千萬不要答應燕相那邊,好不好?” “孩子,現在不是我們肯不肯,而是燕相府那邊要退婚?!鼻锓蛉饲浦蓱z,又問秋鶴,“老爺,不如由我 攜恒兒上門一趟去探望一下如何?” 秋鶴點一點頭,“也好,你們去吧。記住兩家情誼尚在,千萬客氣著些?!?/br> 秋玉恒回房,雙目再也忍不住地紅了起來,木童瞧得心驚,少爺這樣子他何曾見過啊,就是曾經被老爺追著打 了三條街都咬著牙沒哭的倔脾氣,這會居然要掉淚了。 木童心驚rou跳之下,細細告知秋玉恒今早得到的消息。 沒多時,秋玉恒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齒道:“是燕相,一定是他!” 她曾說過,她或許有一日會突然消失在這天地間,當時他想不明白,現在回過味來,猜測定是燕相又利用她做 什么事情,然后見勢不對,犧牲了她! 那頭秋夫人準備妥當,來到秋玉恒房里,剛好瞧見他在抹眼淚,失聲叫道:“小祖宗,你這是怎么了,沒影子 的事情你哭什么?!?/br> “娘,你放心。我不哭,我還得為她討回公道!” “你說什么?” “娘,等會別管我做什么,我今日就是把事情鬧大了,也要見到燕一一?!?/br> * 房里,無塵走到床前,擱下了手里的托盤。 燕云歌在床上設了方幾,正在雙手互搏,瞧見托盤里的白粥,實在是懶得起身了,笑道:“過些時候吧,現下 沒什么胃口?!?/br> “我辛苦熬的,你多少吃一點?!睙o塵坐在床尾,端起碗,就著舀了一口喂她嘴邊。 燕云歌只好吞了一口,再看戰局,她眉頭緊鎖,執黑的右手遲遲沒有落下。 無塵看了一眼棋面,又喂進去一口,“你心思不在棋上,何苦為難自己?!?/br> 燕云歌按下一枚黑子,乖乖張開嘴喝粥,待咽下去后,苦笑道:“和尚,看破不必說破,給我留點面子?!?/br> 無塵微笑,接過她指尖的白子,替她放下,說道:“煩惱即菩提,無二無別,你既已走到這步了,煩心何 用?!?/br> 燕云歌咽下喉間的粥,看著被一子定了生死的局面,擺擺手示意實在沒有胃口,無塵見也吃了一半了,便不勉 強。 “可我走后,我母親該如何自處?”這個問題盤旋在她心間一晚,越想越教她悶地難受。 無塵卻是轉開話題,欣慰道:“施主豁達之人,竟也囿于血緣,你開始有慈悲之心,說明貧僧往日的功課沒白 做?!?/br> “和尚?!毖嘣聘鑼⑵遄邮諗n,頗有點無奈,“你別逮著機會就說教,我既然答應你慈心不殺,自然會遵從。 我下山一年多來,何時破過殺戒?” 無塵眉目里可見笑意,知她不過是在賣乖,也不繼續這個話題,只道:“與貧僧來一局如何?” 燕云歌欣然同意,左右手互博哪有與他對弈有趣,只是很快就笑不出來了。無塵陪她在床上對弈了幾局,殺得 她幾乎要失了風度,才笑著收了碗筷出去。 時近正午,季幽、趙靈回來稟報了秋玉恒大鬧相府的事: 秋玉恒到了相府門前卻被拒之門外,相府給的理由很充分,說是怕過了病氣給他。少年繃著臉就要往里闖,自 然被家將阻攔了下來,最后還是秋夫人出面,恩威并施下見到了燕小姐一面。 只是秋夫人出來后的神色極其難看,反勸秋玉恒不如先回去。 秋玉恒不肯,吵著鬧著就要闖進東苑,最后被老將軍派來的部下強扭著按回了府。 這消息很快傳得人盡皆知,京里的人如看笑話一般看待這事,不少人說,可別又瘋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