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無塵與云歌
桌上書本沙沙地被風翻動,窗戶開著半扇,習習涼意自外而入。 無塵回憶昏迷時那雙緊緊拉著自己的手,心中忽愁忽喜,這患得患失之感,讓一下看透世事的他都不安起來。 若非自己來得及時,她這病一經其他大夫之手,便什么也瞞不住。燕云歌這斷斷續續的昏迷,倒是坐實了病重的傳 言,也躲過了顧行風的問話。 只是當顧行風問無塵世上有幾人會使用六陽掌時,一向不敢誑語的無塵大師也只能避重就輕地道:“師傅弟子無 數,弟子又再收弟子,這天下會六陽掌的人不知幾何?!?/br> 經此,顧行風雖然還有疑惑,倒是打消了馬上要問話的念頭,只說等她病好了再來請。 燕云歌大病初愈,臉色實在是難看,聲音干啞道:“文香怎么樣了?” 無塵將藥汁端到她面前,只道:“性命無虞?!?/br> 燕云歌松了口氣,總算沒有白費功夫,喝了一口藥,慘白的臉當即皺成一團。 “怎么這么苦?” 無塵沒好氣道:“苦才能讓你記得教訓?!?/br> 燕云歌失笑,看來這次自作主張真的讓他生氣了。她喝完藥,抬眼看他:“我還得養多久?” 無塵擱了藥碗,語氣明顯有些冷,“剛撿回的命,哪容許你再胡鬧,最少要養上一個月再看?!?/br> 燕云歌皺眉,“一個月太久了?!?/br> 無塵氣她不愛惜身體,微怒道:“外頭風聲正緊,你待在府里養病也好。你每次一得風寒就拼命灌藥,實際身子根 本沒好全,這次全發出來一并調理了。還有,六陽掌你不能再用了……” 燕云歌猛地抬頭看他,“為何?” “六陽掌需要配合佛家內功心法一起使用,你只有內功不會掌法,每次用六陽掌都容易被反噬。還有六陽掌至陰至 寒,你… 追新更多好文群…” 無塵的表情有些復雜,燕云歌猜到他要說什么,冷靜說道:“孩子對我來說是累贅,沒有更好?!?/br> 無塵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無奈道:“你執意如此,貧僧能耐你如何?!?/br> 無塵也不想多說,取了藥碗出門。 燕云歌微微閉目。孩子?她從前世就不敢奢望能有孩子,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了弱點和牽掛,會讓她瞻前顧后走不 遠。而且,做她的孩子自出生就要比旁人來得辛苦。 她何苦造這個孽…… 燕云歌閉目嘆息,門外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jiejie?!毖嘈袥_進來,走到床邊,彎著腰低聲說道,“jiejie,你給我個準話,劫天牢的人是不是你?” 燕云歌只撩著眼皮看了他一眼。 燕行要被急死了,但見她這樣子,又不敢太逼她,只能軟著聲音道:“現在刑部聯合禁軍派出所有人馬到處抓人, 好多只是去藥鋪買個跌倒藥都被抓了……” 見她不為所動,燕行又道:“你病著的這幾天,刑部派人來府里問了好幾次……” “你怎么說?”燕云歌突然問。 見她肯出聲了,燕行撇撇嘴,“還能怎么說,只能說你還病著,他們再怎么心急破案,也不能在我們國相府綁人 吧?!?/br> 燕云歌笑了下,寵愛地摸摸少年的頭,溫和道:“等我病好了,就不用攔了,讓他們問話就是?!?/br> 燕行意外,“此事與jiejie無關?” 燕云歌敷衍地笑了笑,頗為無奈道:“我哪有那樣的身手,這事真是來得莫名其妙?!?/br> 燕行看了下四周,低聲道:“我聽父親說,是有人去劫了天牢,丟了一個重要犯人?!?/br> 燕云歌垂著眼,隨意地問:“哦?是什么犯人?” 燕行把聲音壓得更低道:“之前葉家的宗主,葉知秋?!?/br> 燕云歌抬起臉,難掩驚訝。 燕行繼續說道:“對方聲東擊西,先假裝來劫其他犯人,把所有兵力引開,再讓人帶走葉知秋。只是說來奇怪,竟 無人發現他們是怎么離開的,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br> 燕云歌若有所思,好一會后道:“那不是丟了兩個犯人么,為何你說丟了一個?” 燕行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剛才說的那些還是父親和秋伯父在商議時,我偷聽到的?!?/br> 燕云歌點點頭,溫柔地拉起少年的手,“此事讓父親他們去煩,你別多過問?!?/br> 燕行因著她手心的冰冷皺起眉,趕緊搓熱了自己的手心去溫暖她,回她的話道:“我才不會管呢。我之前以為事情 和jiejie有關才會擔心?!?/br> 燕云歌笑了笑,適時問了他的功課,燕行心虛地將目光移開,只說有在看書。燕云歌嘆了一聲,說了句,“燕行, jiejie的指望是你,你不要教我失望?!?/br> 燕行一愣,嘴巴癟了一下,明顯委屈說道:“可那日……jiejie分明與秋玉恒親近……” “傻瓜,我有我的難處,你不懂?!毖嘣聘鑷@了聲,半真半假的說。換做平常她會干脆認下,可今時不同往日,她 這個謊還要靠秋玉恒去給她圓,她不會在這個時候讓兩名少年為她起爭執。 燕行心里安定下來,jiejie果然也是不樂意這門親事,只是父命難違,她才不得不與秋玉恒周旋。他的眼神慢慢堅定 起來,臉一肅,起身就道:“jiejie,你放心,我現在就去看書,我一定給你考個狀元回來?!?/br> 燕云歌笑了笑,摸摸他的頭發,讓他趕緊去溫書罷。待人走后,那笑容斂去,恢復成冰冷的神色。 明明無意,又不放過算計……無塵背著手,看著剛才急忙跑出去的少年,心下嘆了一句。 燕云歌披著衣服起身,見無塵進來了,微笑道:“剛好手癢了,下一局如何?” 無塵愣了愣,道:“好?!?/br> 兩人來到窗前的案桌,對面而座。 燕云歌前世五歲接觸下棋,十五歲時便難逢敵手。能讓她輸的心服口服的人不多,目前唯白墨和無塵爾。無塵的先 謀后動,經常不戰而屈人之兵,她曾笑他,改日不做和尚,進宮做個棋詔士都夠了。 “剛才看見了?你是不是以為我又在算計燕行?”燕云歌放下一枚白子,隨口道。 無塵轉了下手中的佛珠,很快落下黑子,淡道:“算與不算,他都甘之如飴?!?/br> 燕云歌笑了笑,見他不在意,也就不解釋了。她想了足有小半盞茶的工夫,才有點頭緒,落子時一陣風來,帶出幾 聲咳嗽。臨水而居,就是屋里點著炭盆,溫暖也很有限。無塵起身取了一件披風她搭在肩上,“別才剛好一點,就又病 了?!?/br> 燕云歌攏了下披風,指著棋盤,笑道:“看你安然,步步若有深意,卻沒一點落在實處,你這讓棋,委實讓的不高 明?!?/br> “讓?”無塵挑眉看了她一眼,隨手落了枚黑子下去,頓時將整個局勢顛倒過來。 燕云歌愣了一瞬,隨后大笑,真是小瞧他了。 無塵看著她微擰著眉又陷入苦戰,微笑起來。 并非他棋下的好,而是她考慮太多,哪怕是簡單到一目了然的局面,她都要處處安排,不若他走一步算一步,坦然 迎之。 猜她大半天才能想透,無塵悠然的將目光轉向窗外。深冬,樹木蕭條,寒風盈盈,這種天氣塵世鎮定,若能一直躲 在東苑,與她棋盤一副,溫酒一壺,也是人間樂事一樁。 這局棋,一下便是一夜,燕云歌險勝一子半,開心的收拾棋盤。 無塵輸得巧妙,念了聲哦彌陀佛。 有道是五百年來棋一局,仙家歲月也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