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笙也沒不耐煩，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靜地看著他有點笨拙地跟扣子糾結。

    靳林琨手還有點兒涼，怕冰著他，費了好一會兒力氣才終于把所有的扣子扣好。

    “男朋友給買了?！苯昼念^發，鏡片后的眼睛微彎，“下回還給買?！?/br>
    于笙喉結輕輕動了下，想說點什么，又發現好像不是特別想說話。

    不想說話，就想抱一會兒。

    什么也不想的，閉上眼睛，安安靜靜抱一會兒。

    但是靳林琨還得沖個熱水。

    回來的一路風冰得扎骨頭縫，對方碰上來的指尖還帶著點涼意，不沖熱水說不定要著涼。

    “哥?！庇隗献詈蟪雎?，“洗澡嗎？”

    靳林琨：“??？”

    兩分鐘后，靳林琨站在花灑底下，看著利落脫了衣服跟進浴室的于笙，心態還是難以避免的有點崩：“我覺得，下次如果馬上就要脫衣服，我們其實可以適當少扣幾顆扣子……”

    于笙沒忍住，輕輕牽了下嘴角，反手合上了浴室門。

    男孩子身形利落，浴霸的燈光亮得晃眼，比剛剛在臥室里的一瞥更清晰，肩胛清晰腰線勁窄，有壓不住的少年活氣。

    靳林琨不自覺地清了下嗓子，想說話，已經被于笙拉著胳膊拽到熱水下，抵上肩膀。

    記憶里的力道靠上來，靳林琨胸口輕輕燙了下，念頭忽然就盡數淡了下去。

    于笙在熱水里抱住他。

    靳林琨單手攬住他的腰背，把人往懷里圈了圈，一只手輕輕拍撫著他的脊背。

    他們家小朋友這么好。

    明明這么好

    一個澡洗了快半個小時。

    靳林琨一度想把于笙哄出去，換涼水沖一會兒，在男朋友的目光下還是沒敢付諸實際，老老實實地擦干水換了衣服。

    ……

    其實也沒干什么特別的事。

    無非是為了節省時間，兩個人擠在一塊兒沖了個澡。

    因為空間有點捉襟見肘，還難以避免地磕磕碰碰了幾次。盈著的濕潤水汽里，悄悄摻進了不易覺察又不容忽略的，屬于兩個人的氣息。

    靳林琨癱在客廳的沙發上，喝著于笙塞過來驅寒的紅糖姜水緩慢恢復人形，不知道第幾次摸過手機，又確認了一遍于笙的生日。

    不論到什么時候，姜糖水的味道都是統治級別的。

    好不容易把于笙親手熬的一整碗姜湯灌下去，靳林琨刷了一遍牙，又反復漱了幾次口，才終于稍微擺脫了被姜末支配的恐懼。

    進臥室的時候，于笙難得的沒在學習。

    大概是空調開得有點兒熱，于笙換了件短袖睡衣，枕著左胳膊，背對著門，坐在桌前擺弄什么東西。

    靳林琨走近了，才發現是那頭綠色的小霸王龍模型。

    那一盒恐龍被拆得很仔細，其他的都還放在里面沒動，就拿出來了那一個，放在燈下面。

    少年耳朵里塞著耳機，瞳色被燈光映得淺淡，一只手抵著那頭小恐龍，指尖扒拉著尾巴，轉了個小圈。

    一不小心碰倒了，又扶起來，往前推了推。

    靳林琨忍不住看了一陣，正準備悄悄再退出去涼快一會兒，沒留神碰到了于笙放在桌邊的手機，勾著扯了下耳機線。

    于笙倏地回神，小恐龍在桌子上沒擱穩，一掃就掉進了桌縫里：“……”

    靳林琨：“……”

    備忘錄上又添了一條“發現小朋友正在玩小恐龍，沒有及時出聲提醒”。

    靳林琨被扔在彈性極好的床上，跟著床墊上下顛了顛，索性也懶得動，仰著打完了一行字，放下手機。

    他實在忍不住好奇，枕著胳膊，側了個身問于笙：“如果我剛才出聲提醒你我已經進來了，結果會不一樣嗎？”

    “……”于笙想了想，順手把手機拿起來，又給他遞了回去。

    靳林琨有點茫然：“已經記完了?！?/br>
    “沒記完?！庇隗吓呐乃募绨?，“剛才那條，直接添上吧?！?/br>
    ……

    做的防范措施太到位，靳林琨一點兒沒著涼，連個噴嚏都沒打出來。

    倒是于笙睡到半夜，輾轉翻了幾次。

    靳林琨睡著，察覺到他翻身，摸索著開了燈，摸摸額頭試了試溫度。

    不冷不熱，手感正好。

    于笙好不容易才忍著等到他睡熟，沒想到這個人睡著了居然也說醒就醒，讓他在額頭上親了一下，抬手把人推開：“我有套卷子沒做，你睡你的?！?/br>
    “……”靳林琨聽著窗外的雷鳴電閃，抬頭看著說下床就下床的男朋友，有點震撼：“這么重要的卷子嗎？”

    “重要?！庇隗享樋诖饝痪?，把他卷了卷塞回被子里，“閉眼睛，睡覺?！?/br>
    于笙的手法很利落，三兩下就把人卷成了個墨西哥雞rou卷，按滅了床頭燈，過去把書桌的工作燈打開。

    ……

    靳林琨覺得，自己的男朋友可能有點自律過頭了。

    于笙從書包里隨便翻出了套卷子，抬手把燈光調得暗了點兒，聽見身后翻來覆去的動靜：“快睡覺?！?/br>
    “憂心忡忡?！苯昼p嘆口氣，“我男朋友太愛學習了，睡不著?！?/br>
    他剛才本來想給梁一凡發消息問問怎么辦，想想當初凌晨三點廁所的一排人頭，覺得夏令營的同學們大概給不出太好的建議。

    真照著做了，說不定還會讓于笙的學習熱情更加澎湃，也決定去浴室看書提高效率。

    靳林琨很擔憂地翻了兩個身，沒等來于笙揍他，倒是聽見桌前的小朋友挺老成地輕嘆了口氣，擱下筆轉了回來。

    人影背著光靠近，拉著他翻過來，摸索著握住他的一只手，也低頭在他額頭上親了親。

    少年的胸肩覆下來，圈著他的肩膀，額頭靠在他頸窩：“睡一會兒，哥，我有事?！?/br>
    靳林琨怔了怔。

    于笙的語氣格外認真，剛才的做卷子顯然只是個敷衍的借口。

    但他看起來好像也一點都不想解釋所謂的“有事”究竟是什么。

    ……也或者說不定是家里的事。

    壓在肩頭的分量隱約熟悉，靳林琨躺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從于笙打的包袱里掙扎出條胳膊，摟住他拍了拍：“行，我正好困得不行了?！?/br>
    于笙抿了下嘴角，在他肩膀趴了一會兒，撐著胳膊坐起來，重新回到書桌前。

    他打開手機，擺弄了兩下，溫柔的鋼琴曲就淌出來。

    靳林琨配合地閉上眼睛，醞釀睡意。

    起初還只是為了讓于笙放心。后來躺著躺著，居然真覺得有點兒困了，不知不覺打了個哈欠，翻身埋進枕頭。

    朦朧睡意間，他好像看見他們家小朋友很謹慎地擱下筆，回了幾次身。確認他沒醒，才放心拿著手機打開手電筒，在桌縫里仔細摸索了半天。

    ……

    第二天的運動會，三中領導們不負眾望地站在連綿陰雨的主席臺上，從建學歷史到體育精神，滔滔不絕地講了一整個上午。

    中午過去，天色終于由陰轉晴，陽光也撥開烏云灑下來。

    各班都要列隊檢閱，浩浩蕩蕩的校服隊伍看起來異常有氣勢。靳林琨試圖不著痕跡地隱藏在觀眾席里，被校長一眼認出來，為了嚴密監視敵方兔崽子不做什么小動作，索性把人拎到了主席臺邊上的臨時廣播點。

    主席臺的視野非常好，靳林琨趴在欄桿上，仔細分辨出了自家小朋友的班級，正準備提醒廣播員一定要念得激昂一些，轉回過去的半個身子又忽然轉回來。

    于笙昨晚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睡的，今天早上居然還比他醒的早，嚴嚴實實套著外套，一個上午都沒肯脫下來。

    這時候要走隊列，于笙站在隊伍前面，終于脫了那件敢碰拉鏈都要被揍一頓的外套。

    燦白的運動服，精神又利落，男孩子手里的班牌隨手杵在地上，正在回身跟他們班班主任說話。

    小霸王龍藏在他的口袋里，兩只小短爪扒著邊沿，威風凜凜地跟著一塊兒接受檢閱。

    衣服背后手繪了張異?？蓯鄣腝版漫畫，小恐龍被小熊抱住了尾巴，重心不穩地坐在了地上，轉回來兇巴巴地撈過小熊，在腦袋上親了一口。

    第七十九章

    校長和主任年紀大了, 看不懂年輕人的藝術形式，就是單純覺得運動服這么一弄挺好看, 坐在一塊兒探討起了這個恐龍和熊究竟是什么關系。

    靳林琨趴在主席臺的欄桿邊，飛快拿出手機, 趁著七班走過來的時間，照了兩張照片。

    高中的最后一場運動會，所有人都穿著校服, 肩背筆直, 走得精神抖擻。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舉著班牌，衣領盛著滑落的明亮日光。

    “笙哥真神了！”

    從cao場上下來，班長壓制不住激動, 拍著體委的肩膀感慨：“瀟灑又活潑，冷酷又陽光！”

    完美契合了他們挑選領隊服裝的每一個期望。

    雖然別的班想出了不少正常不正常的主意, 群魔亂舞得異常奪人眼球, 但經過主席臺下的時候, 他們班的掌聲依然是最熱烈的一個。

    “太帥了?！币娙滩蛔「锌?，“雖然我知道那些小姑娘不是看我的，但還是要感謝體委安排我走第一排, 讓我也感覺到了被目光洗禮的幸福感?！?/br>
    體委跟他一起沉迷在幸福感里：“我們仿佛就是整個三中最靚的仔?！?/br>
    “三中最靚的仔們，打擾一下?！崩腺R拍拍他們的肩膀，把學生往觀眾席帶，“這是十一放假的作業單, 拿回去讓家長簽字，明天交上來……”

    在發現大量謊報、瞞報假期作業的情況出現之后, 假期作業單讓家長簽字就成了三中的優良傳統。

    剛振作起精神的一群人立刻哀嚎一片，其他班也好不到哪兒去，放眼整個cao場，精氣神瞬間比之前蔫了一大半。

    三中的運動會，第一天甚至連項目都沒有。

    只有個異常浩大的開幕式，基本可以成為大型班級野營零食分享會。

    就這樣，開幕式進行到尾聲的時候，還有兩個老師差點沒講完話，不得不臨時刪減了演講稿。

    “跟你們說過了，你們現在是長身體的階段，不要老是吃這種沒有營養的零食……辣條好吃嗎？”

    老賀明智地沒有跟著教師的大部隊在主席臺上風吹日曬，發完作業單就混在學生堆里，發現誰手里的零食看起來好吃，就背著手過去教育兩句。

    “不好吃不好吃！”姚強沒聽見身邊人報警，倏地醒神，飛快把剩下的辣條全藏在身后，“真的，一點都不好吃?！?/br>
    老賀有點失落，在他身邊坐下：“咱們的成績差不多能出了，大家要是沒事，今晚就來聊聊有關作業和月考的事……”

    于笙跟靳林琨的分數掛了挺久，哪怕是先批頭幾名的卷子，這幾天差不多也都能出分了，只不過都還沒統一通知。

    老賀話音剛落，一群好不容易因為運動會稍微放松的學生們就飛快敲響了警鐘。

    班長：“不不不，老賀，我們不是很想聊這個?！?/br>
    體委：“運動會還沒結束，我們需要一個激昂向上的面貌來迎接組織的考驗，為班級爭光?！?/br>
    學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建國同志，請務必再讓我們茍活幾天?！?/br>
    段磊撲過去，勒著姚強的肩膀拼命晃：“給！他！吃！?。?！”

    老賀得到了辣條，滿意地停止了對同學們的精神打擊，溜達到前排去研究為什么這么多生面孔的女孩子走錯到他們班問路去了。

    ……

    堅持到最后一個老師念完演講稿，運動會第一天的開幕式終于圓滿結束。

    一cao場的同學呼啦啦散開，七班特意在班里重新集合，正式挑選起了合適參賽的廣播cao。

    時間緊任務重，跳熟悉的那套cao也就算了，要是找新的，就必須得盡快決定跳那一套，立刻開始練習。

    “軍體拳？交誼舞？”體委翻著手機上的視頻，“這個看起來不難，摟腰你們行嗎，還得手拉手轉圈圈?！?/br>
    七班同學一片寂靜：“……”

    “你看一眼咱們班的男女比例?！彼麄儼喟喔贝钌纤募?，“就能知道你這個問題的答案了?！?/br>
    體委不信邪：“不就是男生多嗎，克服一下不行嗎？正好咱們班文藝委員跟笙哥一塊兒領cao……”

    笙哥家屬要等笙哥一塊兒回家，沒參與眾人毫無建樹的討論，兩個人一塊兒在窗邊篩選著稍微能看得過去的廣播cao內容。

    段磊手搭涼棚往那邊掃了一眼，拍拍體委的腦袋：“你看?！?/br>
    體委轉頭：“看什么？”

    段磊：“看一眼是誰干掉的你，等回頭我們抱住你哭著喊體委不能死的時候，記得告訴我們他姓什么?！?/br>
    “……”

    一群人討論了半天，除了互相傷害之外，沒能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最后還是岑瑞他們幫忙出了一份力，挑出了套看起來正常很多、并且非常簡單易學的廣播cao。

    “叫什么？”班長目光锃亮，記下來準備報幕，“雛鷹起飛？舞動青春？青春的活力？初升的太陽……”

    于笙放下手機：“第九套廣播體cao?！?/br>
    ……

    “是這樣的?！睂W委搭住班長的肩膀，安慰他，“你想想，越是無名秘籍，越可能有想象不到的力量?！?/br>
    第九套廣播體cao雖然聽起來十分樸實，但確實在動作的正常程度、掌握和熟練的難易程度上，都遠遠超越了華而不實的其他幾套。

    雖然已經做了兩年的時代在召喚，但每天都在cao場上隨便伸胳膊踢腿的同學們學習起這套cao的速度，甚至還要比原版的更快一點。

    班長認為這種致勝秘訣決不能輕易外傳，帶領同學們把桌椅板凳都挪到邊角摞上，關上前后門，連窗戶都一起拿廢卷子糊得嚴嚴實實，埋頭練習起了第九套無名秘籍。

    6X6的方陣，用不著所有人都上場。段磊在第五次踩到右邊同學的腳之后，就被扔出了方陣隊伍，守著后門放哨。

    靳林琨也坐在最后一排，正在紙上寫寫畫畫什么東西，看見和小朋友關系不錯的小同學過來，抬頭跟他挺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段磊坐在邊上，忍不住看了幾眼靳林琨鋪在桌上的那張紙，壓低聲音湊過去：“靳老師，你在畫畫??？”

    靳林琨拿橡皮擦掉了點雜線，吹了吹橡皮末：“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看出來了?！?/br>
    段磊一直挺崇拜他，連忙點頭：“這是個什么，鱷魚嗎？畫得真好，就是前腿短了點……”

    靳林琨：“……”

    靳林琨擦掉了那個畫了一下午的霸王龍：“過幾天，你們有沒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段磊茫然，“就……迎接月考成績，準備挨揍？”

    運動會最后一天宣布成績，這幾天的茍活也就差不多到了頭。他們已經做好了遺產分配，到時候誰英勇犧牲了，其他人哪怕按頭也要逼著繼承遺產的人把遺留下的練習冊和十一作業幫忙寫完。

    代課老師平時不問他們這種問題，段磊猜著應該是于笙有什么事：“笙哥有要幫忙的嗎？我們挺閑的，用得著就叫我們，應該都能搭把手……”

    靳林琨微愣了下，搖搖頭：“沒事?！?/br>
    七班同學關系都不錯，要是知道日子，哪怕趕上假期，也肯定是會給于笙慶祝個生日的。

    只可能是于笙自己不想說。

    靳林琨沒急著開口，跟他隨口聊了幾句，擱下筆抬頭看他們家小朋友做cao。

    男孩子身架漂亮，哪怕只是隨便抬抬胳膊，做兩下擴胸運動，架勢都是分明的瀟灑利落。

    藏都藏不住地透出明朗英氣。

    大概是覺得有點熱了，于笙順手脫了外套，搭在一邊的椅背上。

    別說外班的小姑娘了，就是七班自己內部的女生看習慣了，這會兒都有好幾個紅著臉低聲說話，還有人偷偷摸出手機來，照了好幾張相。

    段磊坐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件事：“對了，靳老師，你這幾天有事嗎？”

    “七號有事?！苯昼詾樗且a課，“怎么了？”

    “就是――”

    段磊覺得這話有點兒不合適說，想了想那時候看見兩個人坐在一塊兒的樣子，又覺得這話好像只能給面前這個人說：“你要是沒事的話，你能不能……陪陪笙哥？”

    三中年年都在十一前開運動會，段磊還記得去年運動會的時候，于笙報的是三千米跟五千米。

    當時他們才分完班沒多久，大家還沒熟到這個地步，體委也不敢跟威名赫赫的三中校霸多說話，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問他：“是不是太累了？這兩個都跑下來可能有點辛苦……”

    于笙沒說話，是老賀笑瞇瞇過來，按了按他的肩膀：“想跑就跑，老師給你加油?！?/br>
    后來于笙跑了兩個第一第二。老賀也履行了諾言，站在cao場邊上幫他加油助威，一直守到了他撞線。

    五千米是最后一項，場邊的觀眾已經零零散散沒剩下幾個。

    段磊拿著東西往回走的時候，看見于笙躺在塑膠跑道上，枕著胳膊發呆。

    老賀頭一回顯得特別正經，坐在他邊上，按著他的肩膀，嘮嘮叨叨地跟他說著什么話。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倍卫诿竽X勺，“就是覺得，笙哥每次到了這種時候，心情好像都不太好?！?/br>
    又好像是在等著誰。

    那種感覺太明顯，上次運動會七班人熟得差不多了，十一假期快結束的時候，他們拉著于笙開黑，結果于笙手機的充電線不知道讓誰不小心碰掉了，沒電自動關機了幾個小時。

    “我頭一次看他發火?！?/br>
    段磊還記得當時的情形：“也不能叫發火……他也沒罵我們，也沒動手，就是――就是我第一次感覺我離死亡可能就只差那么點?！?/br>
    后來電充上了，手機重新開機，也沒什么錯過的消息。

    于笙自己出去吹了陣風，回來也就恢復得差不多了，還給他們帶了兩罐啤酒。

    ……

    好像什么都過去了，又好像其實從一開始就什么事都沒有。

    第九套廣播秘籍的初次練習差不多結束了，段磊被拎過去幫忙恢復桌椅，連忙跟靳林琨告別，勤勤懇懇地加入了班級勞動

    被段磊提醒之后，靳林琨就開始自覺不自覺地注意起了于笙的手機。

    他大概猜得到于笙是在等什么，也并不打算強行干擾于笙這個習慣，甚至還在第二天幫忙帶了個碩大的充電寶。

    分量十足，據說足夠給手機連充十次電。

    結果因為于笙嫌它太沉，連手機一塊兒扔進了靳林琨的懷里。

    “幫我拿著，偏沉?！?/br>
    于笙把袖口往上扯起來，接過標槍握了握，找著手感不錯的試投了幾次：“其實這兒視野不是最好的?！?/br>
    靳林琨特意找了個標槍場地的邊緣，聞言好奇：“不是嗎？”

    “不是?！庇隗习烟糁械臉藰屛赵谑掷?，去裁判那兒報了個號，“主席臺效果比較好?！?/br>
    “……”靳林琨今天進學校的時候遭受了層層拷問，暫時不是很想在主席臺露面：“我覺得我再在你們校長面前出現，他可能就要讓我負責標槍的測距工作了?！?/br>
    半體育性質的高中，男生的力氣普遍都大，會扔鐵餅標槍的不一定有多少，但能把這兩項變成兇器的人絕對不在少數，好好的裁判工作已經出現了生命危險。

    于笙抬頭，看了一眼抱著腦袋戴著頭盔瑟瑟發抖坐在場邊的幾個人，忍不住牽了下嘴角，把號碼布塞進了他手里。

    3721，于笙。

    異常遒勁瀟灑的字體落在上面，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存的，連個折痕都沒有。

    靳林琨把號碼布仔細展平，翻出別針，替他別在身后：“用加個油嗎？”

    “不用?！庇隗媳硨χ?，“你小心點，別扎著我就行了?！?/br>
    小朋友對他的要求實在有點低，靳林琨看著一個勁兒回頭的于笙，忍不住抬手按住他的腦袋，把人轉回去：“扎不著，這么不相信我？”

    于笙笑了一聲，沒說話。

    少年平時不總是笑，這會兒穿著干凈利落的運動服，彎起來的眉眼都映落在異常明亮的日光里，整個人都顯得柔軟澄透。

    越要到他生日，靳林琨越是老忍不住想著他家里的事。胸口不自覺地緊了下，才要揉揉他的頭發，已經被于笙順勢撈住那只抬到一半的手，往場邊拽了拽。

    他們還在場邊磨蹭，那邊都已經檢錄結束，開始有人正式投標槍了。

    于笙研究了兩天他到底在想什么，終于在靳林琨變出個兩只手才能拿住的充電寶的時候差不多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可以了，我不等了?！?/br>
    他跟靳林琨在場邊站了一會兒，側頭笑笑：“今年不一樣，我有點忙，沒時間等了?！?/br>
    忙著學習，練cao，比賽。

    忙著跟這個人說話，跟這個人一塊兒學習，跟這個人做挺多傻里傻氣莫名其妙的事。

    忙著往前跑，一直往前跑。

    “這么不相信我？”于笙撞了下他的胳膊，按著號碼往前走過去準備，“給你看個厲害的?！?/br>
    靳林琨心跳微快，抬頭看向于笙。

    于笙握著標槍，在手里掂了兩下，助跑向前，轉體把那根標槍猛地擲出去。

    男孩子目光清透明亮，肩背蘊著的力道毫無保留地加上來。

    標槍畫了道弧線，破開空氣直插上去，跨過整個cao場，穩穩扎在了另一側鮮紅的跑道邊沿。

    ……

    今年的標槍比賽，當仁不讓地吸引了觀眾席一大片的視線。

    于笙平時都穿校服，要么在教室里要么直接離?；丶?，除了打架和幫忙鎮場子之外沒有太多娛樂活動，在三中并不算是很熟的面孔。

    至少跟他名字的流傳度比起來要差出了很多。

    昨天就已經有不少人輾轉打聽到他們班，今天來問的人更多，一個接一個：“你們領隊的是誰，有微信嗎？”

    “是藝術生嗎？用不用一對一補課？就只是簡單純粹的學習關系?！?/br>
    “平時有什么愛好？喜歡看電影嗎？”

    “給個電話好不好，兩根烤腸，絕對不往外傳……”

    段磊飛快回著消息，被兩根烤腸誘惑得咽了咽唾沫，想問問笙哥電話能不能外傳，一回頭正看見比完標槍的那兩個人回來，又膩膩乎乎坐在了一塊兒。

    男孩子身高腿長，坐在前排太擠得慌，坐在了最后一排。

    代課老師攬著于笙的肩膀低頭說話，特別耐心地抱著幾袋薯片給他推銷口味。

    他們笙哥正在紙上畫什么東西，被他推銷得實在不耐煩了，張嘴叼住了薯片，又拽著代課老師拉得靠下的外套拉鏈，往上拉了拉。

    “……”

    段磊收回目光，往嘴里塞了半根雙匯火腿腸，嚼著回消息：不好意思，我們笙哥沒有電話，沒有微信，沒有愛好，可能也不需要女朋友……

    第八十章

    運動會轟轟烈烈持續了三天。

    標槍第一天就比完了, 于笙在靳林琨的書包里翻番茄味的薯片，正趕上班長焦頭爛額過來找人幫忙。

    忽然不知道為什么被他們英語代課老師請吃了烤腸, 段磊嚼得津津有味，聞言抬頭：“項目不是都報滿了嗎？”

    “別提了?！卑嚅L按著額頭, “為了保障同學們的觀賽和參賽體驗，學校仁慈地禁止了國家二級運動員以上級別參加本項目比賽，對無辜同學進行單方面凌虐?！?/br>
    體委剛跑完五千米, 高高興興拿了第一回來, 愕然插話：“什么時候的事？”

    班長：“就剛剛，你跑個五千米套人家第二圈的時候?！?/br>
    體委：“……”

    三中有不少國家二級往上的運動員，參賽就是對無辜的普通同學們幼小的心靈進行無情傷害。尤其體委套了其他人兩圈以后, 居然還邊倒著跑邊給第二名鼓勁：“加油，抬腿, 你能行！”

    這種囂張的態度直接導致了第二名跑岔了氣, 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體委心痛了一會兒：“這樣的話, 我就沒有權利替班級爭取榮譽了嗎？”

    “不一定?！卑嚅L拍拍他的肩膀，“你跨過欄嗎？”

    體委：“沒有，我只會把欄撞倒之后擁抱地面?！?/br>
    班長點點頭, 放心地把他補到了跨欄的空缺上：“行了，現在你又有權利替班級爭取榮譽了?！?/br>
    ……

    統計了一圈，三千米還是落到了閑著沒事做的于笙頭上。

    “差不多就行，咱們班分夠了?！?/br>
    班長生怕于笙還像去年那樣全程沖刺, 預先保證：“笙哥，你就當散散步, 或者溜達一圈就回來?！?/br>
    于笙點點頭：“行?！?/br>
    答應得特別痛快。

    真比賽的時候，班長坐在場邊，看著在七班的熱烈歡呼聲里超了第二半圈的于笙，扯扯邊上的段磊：“笙哥剛才說的是行嗎？”

    “是，但是你要看是誰陪跑?！?/br>
    段磊叼著烤腸，給他指明前方的燈塔：“剛才我偶然聽見，靳老師說要跟笙哥比一次，看誰跑得快?！?/br>
    說實話他不是很能理解靳林琨這種cao作。

    畢竟隔壁班班長剛慢跑著陪女朋友跑完了八百米，還在溫聲細語地哄她不要勉強，盡力就好。

    結果他一回頭，身后兩陣風就飚了出去。

    其他被臨時抓差過來湊數的參賽選手被這個氛圍感染，也只能咬牙往前跑，沒一會兒就失去了信心和追逐的動力，互相攙扶著放慢了速度。

    ……

    “看?！苯逃幹魅芜x擇性忽視了前面的小兔崽子和兔崽子，很欣慰地拉著校長，“大家變得團結多了?！?/br>
    后面的人已經不知道甩開了多遠，于笙往邊上串了一格，讓跑草坪內圈的靳林琨混進了跑道。

    他知道靳林琨在干什么，想過說不用，后來想想其實也沒有必要。

    畢竟跑步有利于鍛煉心肺強度。

    而且這樣跑步的時候有人并肩的感覺，真的比平時要好得多。

    那種什么事都不用管，只要一口氣往前沖刺的感覺。

    雨后的空氣比平時涼一點，氣溫不冷不熱，跑起來就有呼嘯的風。

    去年躺在跑道上，老賀坐在他邊上，按著他的肩膀：“這個世界上有不夠好的人，有不夠開心的事。有很多你覺得你好像永遠都翻不過去的坎兒，它攔著你，硌著你，硌得你生疼?！?/br>
    平時都沒個正行的班主任低下頭，朝他耐心地笑：“老師保證，它一定不會永遠攔得住你?！?/br>
    不知道為什么，于笙跑著跑著，忽然想起在電影院里那個吻。

    靳林琨的手悄悄探過來，替他墊著那個硌在肋間的扶手。

    三千米，四百米一圈的標準cao場，七圈半。

    于笙比靳林琨早踏線，剎了幾步讓進草地里，扶著膝蓋喘氣。

    負責計分的男生連忙按下秒表，一邊報著他的成績，一邊攔沖了線就要走的靳林琨：“同學，等一下，咱們要記成績，你是哪個班的……”

    “哪個班的都不是?！苯昼泊?，抹了把汗朝他笑笑，指了指于笙，“我是那個小同學的家屬?！?/br>
    負責計分的男生：“……”

    跑完步不能立刻停下，靳林琨挎著于笙的胳膊，往前溜達了半圈。

    “不用?！庇隗暇褪菦_刺累得厲害，這會兒早恢復了，“根本不累?！?/br>
    靳林琨拍拍他胳膊：“再走走，稍微體會一下其他同學的心情，人家還沒沖線呢?！?/br>
    居然聽見靳林琨讓他“體會一下其他同學的心情”，于笙側過頭，幾乎有點兒想把這句話錄下來，給無辜的夏令營同學們當早起的鬧鈴。

    一定能最快最有效地燃起同學們的怒火，開啟效率奇高的一天。

    兩個人用不著說話，靳林琨猜到男朋友在想什么，輕咳一聲抬起唇角：“人總是要進步的……真不累？”

    他這會兒呼吸心跳都還稍微有點急，太長時間沒跑了，剛才還沒覺得，現在身上都隱約有點發酸。

    于笙也急，只是習慣了不當一回事，搖搖頭：“不累，比接吻容易多了?！?/br>
    靳林琨：“……”

    邊上鼓足勇氣跑過來，準備送水的小姑娘：“……”

    于笙甚至連有小姑娘想追他都沒意識到，也沒覺得自己這句話有問題，還在仔細比較兩種運動對心率提升的區別：“怎么了？”

    “沒事?！?/br>
    靳林琨看著他，揉了揉額頭，到底沒忍住笑意：“挺好，真的?！?/br>
    ……不知道怎么就戳了這個人的笑點。

    于笙抬手接著笑著笑著就趴在他肩膀上的人，再一次在揍他一頓還是算了之間徘徊一陣，還是懶得動手，扯了張紙替他擦了擦鬢角的汗：“行了，還拿我衣服擦汗？”

    小朋友語氣挺不耐煩，還順手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