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笙懶得看他，曲起手臂搭在桌上，腦袋埋進去，翻出手機查了查附近能買衣服生活用品的地方。

    N大和三中那一片不太一樣。

    學校面積太大，學生平時出趟校門都得坐車，校內飯館商場書店超市倒是一應俱全，但現在是暑假期間，大都歇業了沒開門。

    要想買東西，只能倒兩趟車去市中心的商業區。

    實訓樓網不太好，隨便點個頁面都得轉好幾個圈才能跳出來。于笙埋著頭等路線導航顯示完整，聽著身邊的人拉開椅子坐下，挪挪胳膊給他讓了點地方。

    下一秒，肩頭忽然就搭上來了條胳膊。

    于笙瞬間炸了，扔下手機抬頭。

    “噓——”

    靳林琨胳膊沒動，搭在他肩頭的手拍了拍，壓低聲音：“你胃疼，我得關心你一下?！?/br>
    ……

    于笙這才想起他替自己講題那個爛借口。

    他對這種男生間的友好交流了解不多，也不清楚現在是不是連搭肩膀都是正常cao作，但還是忍了忍，沒立刻把人一個過肩摔塞桌膛里：“關心完沒有?！?/br>
    “沒有?！苯昼蟹N迷之篤定的熟練自信，很肯定地指導他，“你抬點頭?！?/br>
    于笙蹙了下眉，下意識抬了抬頭。

    靳林琨跟著側過身，抬起只手，認真入戲地放在了他額頭上。

    于笙肩膀不自覺地繃了下。

    額頭傳來的觸感很輕。掌心干燥，比他的體溫還要稍微高一點，挺暖和地覆著他的額頭。

    早被差不多忘干凈了的觸感。

    于笙僵了一瞬，無聲閉了下眼睛。

    靳林琨迎上新舍友重新睜開的眼睛，停了三秒鐘，及時在新舍友掰折自己手腕之前果斷撤開了那只手。

    他轉了下頭，掃了一圈匆匆轉過頭不敢再看的學霸們，挺篤定地拍拍于笙的肩膀：“行了，他們都信了?！?/br>
    “……”

    于笙覺得自己現在隱隱約約真有點胃疼，深吸口氣，面無表情地扒開他搭著自己肩膀的另一只手，重新趴下去。

    決戰就是決戰。

    尤其還加了個“之巔”。

    從這個名字上，就注定了它會充滿了壓迫緊張高手對決的氣息。

    哪怕再加上語法也是一樣的。

    無辜的學霸們從靳林琨碾壓式的講題方法里緩了一會兒，就又重新振作，在萬老師的帶領下熟練地結成學習小組，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刷題PK。

    靳林琨看起來也挺感興趣，四處望了望，回肘頂了頂于笙：“朋友，有興趣嗎——”

    于笙頭都沒抬：“沒有?！?/br>
    ……

    靳林琨脾氣很好，被他截斷了話頭也沒什么反應，靠回自己那邊，抬起兩條椅子腿往后慢慢晃悠著，又拿起那份卷子翻了翻。

    于笙枕著胳膊，刷了幾遍地圖，眼看那個圈轉的次數越來越多，終于徹底放棄，把手機扔回了桌膛里。

    他枕著曲起的胳膊，額頭抵著小臂靜了一會兒，視線落在那兩條長得過分的腿上。

    直到現在，于笙才忽然意識到，靳林琨休學了一年，在這里大概也和他一樣，其實是一個人都不認識的。

    他的同學應該都高考完了，好不容易從高三的地獄模式里解脫，現在應該都在一身輕松盡情瘋玩，為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積極做著準備。

    省重點一個年級一棟教學樓，錯點下課涇渭分明，基本沒有任何交集?，F在這一批高二即將邁入高三的學生，哪怕是同校的，他大概也都不熟。

    于笙趴了一陣，側了下頭：“你休學干什么去了？”

    難得被他主動搭話，靳林琨幾乎有點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往身后看了看。

    高手對決，每個人都早有準備，一套接一套的《語法專練》、《長難句解密》被接連往桌上扔，砸得砰砰直響。

    學霸們看起來受的刺激不小，戰意正酣，正在捉對廝殺。

    萬永明弓著腰站在桌邊，在很耐心地撫慰副組長孔同學的腦袋。

    ……

    “啊?！?/br>
    靳林琨轉回來，屈起條腿，椅子重新落回地上，笑了笑：“有點事?！?/br>
    他放下卷子，鏡片后的黑眸彎起來，很慷慨地拍拍于笙的肩：“困了？睡會兒，我給你放哨?！?/br>
    于笙蹙了下眉。

    他幾乎想不出任何靳林琨能休學的理由。

    這人明明做個題當玩一樣，哪怕真有什么事，也能隨隨便便就抽時間去高個考，拿個不錯的成績回來。

    但他也看得出來，靳林琨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不想提的事，于笙并不打算追根刨底，問了一句沒問出來，也就不再多管，又重新趴下去。

    教室是個很適合睡覺的地方。

    尤其是被熱情洋溢的學習氛圍包裹著的教室。

    于笙是真困了，他這兩天都是四點睡七點起，就只在昨天下午補了個覺，嚴重不足的睡眠勾著太陽xue一陣陣地疼。

    原本還想著撐到回寢室再睡，被靳林琨這么問了一句，涌起來的倦意就越發明顯得無法忽略。

    “不用?！?/br>
    一陣一陣頭疼里，于笙聽見自己出聲：“我自己睡，用不著你?！?/br>
    語氣有點沖，于笙枕著胳膊，隔了一會兒，稍微緩了緩，忍著這個過于中二的活動名稱勉強開口：“決——決你的戰去，我胃不疼?！?/br>
    說完這句話，他沒等靳林琨的反應，就又往胳膊里埋了埋，閉上了眼睛。

    –

    學霸云集的夏令營用不著老師監督，更講究充分發揮自主能動性，哪怕在成績差不多的水平線上，每個人的學習習慣也是截然不同的。

    有人習慣像這樣交流提高，有人習慣自己蒙頭鉆研，也有人一定要在外面冷酷地一頁書都不翻，等到回家沒人看見了再玩兒命刷題。

    青少年特有的好勝心和敏感的自尊摻在一塊兒，很多固執的堅持其實都有點兒幼稚，但隨著年齡的增長，當初的心氣一點點蛻變消磨，又會成為回憶里異常鮮亮的一筆。

    萬永明帶了多年高三，什么樣的學生都見過，有著極強的包容心。笑呵呵背著手四處閑繞，偶爾在兩方爭執不下的時候幫忙指導兩句，沒對任何人的任何方式做出干涉。

    但最后排角落里的兩位并列第二名，無疑引起了整個第七組同學的高度關注。

    在于笙不知道的、曾經把他拉了進來又無聲無息踢了出去的第七組“我方防御學神裝逼聯盟”私聊群里，廝殺正酣的學霸們正在一心二用雙手互搏，飛快水著群。

    【我愛化學：？？老孔沒聽錯？掐著脈搏答題是什么cao作，玩的就是心跳？】

    【做夢想考省第一：應該是為了壓速度吧，那個變態題庫，答快了一整頁都得重新答，氣得我差點砸電腦?！?/br>
    【獨孤不求?。骸邪?，我甚至沒發現答題過快這個bug?！?/br>
    【學習使我快樂：大意了，還以為是一個能把學神踹下去的我方戰友，原來是我等望塵莫及的高端局廝殺?！?/br>
    【救我學神坐在我身后：求你們仔細看看，他們沒在廝殺?！?/br>
    整個教室悄然安靜了一瞬，四面八方的視線不著痕跡匯聚，朝靠門的最后一排看過去。

    高端局的兩位大佬看起來很不合群，但居然意外的十分合拍。

    揍人的那位大佬正趴在桌上睡覺，襯衫袖子板正挽起來，臉埋在肘彎，姿勢異常嫻熟。

    挨揍的大佬坐在他邊上，襯衫領口隨意敞了兩顆扣子，抱著本專八的真題改錯，翹著椅子懶懶散散地翻著，手里攥著那摞卷子慢悠悠扇風。

    教室里有空調，但百十來號人在一個屋子里，年紀正好的青少年們體溫和學習一樣蓬勃，多少依然還是有點熱的。

    靳林琨微側著身，書隨意放在腿上，卷子扇的不急不燥，掀起的氣流正好能從這個角度拂到兩個人身上。

    ……

    【學習使我快樂：情侶，衫？】

    【學習使我快樂：cao，怎么匿名？】

    于笙對人的視線很敏感，哪怕補著覺也依然有所察覺，隱約察覺到往身上投過來的視線越來越多，肩膀動了下，皺了眉要撐起來。

    靳林琨對配合同桌補覺這件事挺重視，及時舉起那本書，往他額頭前嚴嚴實實地一遮：“沒事，老師沒過來?！?/br>
    于笙：“……”

    沒提醒他正常替人放哨一般其實都不這么明目張膽，于笙抬手擋開那本書，撐著桌沿坐起來，往教室里掃了一眼。

    學霸們紛紛收回視線，朗誦英語的聲音一下子響了三個度。

    ……

    于笙被撲面而來的學習熱情弄得晃了會兒神，揉了揉額頭，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他其實沒以為自己真能睡著。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邊的空調質量好，風吹得人太舒服了，到底還是沒撐住打了個盹。

    或許是被身邊的氛圍影響，他很短暫地做了個夢。

    也是英語，省級的演講比賽，賽前準備培訓階段，教室里熱熱鬧鬧的，都在跟著錄音帶努力糾正依然有點中式的口音。

    他趴在桌子上，胳膊下面壓著份被老師折磨了半個月，無數次從宿舍和電腦室里揪出來修改完善的稿子，爭分奪秒地補覺。

    老師很縱容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把他叫起來，告訴他mama來看他了，就在門外。

    門外的光很亮，晃得人眼前有些花。熟悉的身影邊上還有人，兩大一小，一家人很親昵地站在一塊兒。

    有點陌生的男人彎下腰來，戴著眼鏡，很和氣地拍他的肩。

    “小笙，弟弟馬上要出國了。這次比賽對他的履歷非常重要，能借他參考參考你的演講稿嗎？”

    作者有話要說：

    笙哥曾經很棒，將來也會很棒。

    他就是先渣一下玩玩。

    ……太氣人了，抽紅包。

    第17章 第十七章

    夢到了這里就忽然斷了。

    于笙沒了繼續睡下去的心思，撐著胳膊支起來，攥著手機出了會兒神。

    已經太久沒做過這個夢了，身邊又是一片激昂的英語朗誦聲。于笙緩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早已經不在初二的教室。

    而且也永遠都不用再回去了。

    有點恍惚的心神一點點落下來，于笙眨了下眼睛，眼前忽然暗了暗。

    一只手探在他眼前。

    手指修長，指縫微張著，正在一下一下地來回晃。

    于笙扒開靳林琨的手：“干嘛?！?/br>
    他才醒，嗓子不太舒服，一張嘴才發現啞得厲害，忍不住清了兩聲。

    “做噩夢了？”

    靳林琨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換了只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于笙還記得他的借口，只是身上莫名懶得不想動，也就沒再管那只手，扔下手機掃他一眼：“又需要我胃疼了？”

    靳林琨的手頓了下，才想起他說的是哪件事，張了張嘴，笑笑：“沒有?！?/br>
    他抬著胳膊，手背在于笙額間停了一會兒，又換了掌心覆上去：“看你臉色不好，有點擔心?！?/br>
    他的語氣平和尋常，一點都沒帶上平時懶散的欠揍架勢，讓整句話都顯得居然很像是認真說出來的。

    于笙不自覺地怔了幾秒。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發熱，以至于那只手上的暖意好像都不太明顯了，只知道手掌上的力道好像格外穩定安靜。

    頎長手指順著微彎，貼上他的額頭。

    掌心比想象的觸感還要更軟一點。

    于笙閉了下眼睛，沒炸，平平淡淡把額頭上的那只手推開了。

    依然缺覺的太陽xue疼了下，和還沒徹底散去的夢境一起，短暫的畫面無序閃動，早已經淡忘的記憶又冒上來。

    被拒后男人有點意味深長的眼神，上臺前老師的欲言又止，演講臺上一模一樣的稿件。

    依然念著他的名字、和獎狀一起交到他手里，又被人當臺奪下來，當著幾千人狠狠砸碎的一等獎杯。

    女人抱著少年，局促地低聲安慰。

    很熟悉的眉眼蹙起來，依然仿佛還溫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是已經有那么多獎了嗎？再拿一個就這么重要嗎？

    —你學習好，又聰明，對你來說這些很輕松，但弟弟和你不一樣，弟弟很努力，背了好幾天……

    —mama很不容易，為什么不能理解mama呢？

    ……

    于笙闔了下眼。

    “用不著?！?/br>
    他聽見自己出聲，連著靳林琨的手臂一起擋回去：“省省心，和你沒關系?！?/br>
    不是已經有那么多獎了嗎。

    不是你們說，拿到獎就能回家一起吃頓飯的嗎。

    一直以來努力在做的事，忽然就成了場毫無意義的笑話。

    他在家里發燒沒人管，家長談話沒人管，競賽答題家庭聯線沒人管，上那場演講比賽之前不小心摔傷了手腕，纏著護腕都沒人看出來。

    倒是因為他成績好，輕輕松松就能拿個獎，所以就來管他了。

    男人莫測的眼眸和碎成一地的獎杯明晃晃地嘲諷著他，女人眼里被溫柔壓著的不解和失望變成最后一根稻草，壓上去。

    他一點一點掰開她的手，后退一步，抬起頭。

    少年的眉眼第一次冷下來，陰戾又尖銳，長出不帶溫度的刺。

    ……

    于笙努力想壓下那些因為被摸了下額頭就莫名其妙涌起來的念頭，卻怎么都沒能成功，皺了皺眉，攥成拳抵上太陽xue，用力碾了碾，閉上眼睛。

    他和別人不太一樣，看到什么都會有畫面直接印在腦海里，不論什么東西，只要掃一眼就能記住，記什么事情也比別人格外牢。

    大多數時候畫面是能被妥善管理的，但一旦翻騰起來，就會不合時宜地攪著他，怎么都沒法順利壓得下去。

    實在不認識別人，于笙一點點在翻騰的思緒里撿出身邊混蛋的名字：“靳林琨?！?/br>
    他攥了攥拳：“……幫我個忙?！?/br>
    身旁椅子當啷一聲落地，溫度隨即從微遠的地方靠過來，貼著他的手臂。

    很快，就好像那點溫度一直就在不遠的地方守著，從來都沒走遠一樣。

    于笙靜了一會兒，朝他伸出手：“借我本書?！?/br>
    靳林琨一怔：“什么？”

    “書?！庇隗现貜?，“什么書都行?！?/br>
    他現在迫切地需要看點東西，把注意力轉移開，不再想那些糟心的爛事。

    靳林琨大概是被他的要求震了下，有點錯愕地停了一瞬，在于笙睜開眼睛之前，順手把自己手里那本書遞了過去。

    于笙接過來，翻開。

    于笙合上那本書，看了看封面。

    《英語專業八級真題改錯》

    ……

    靳林琨：“不喜歡？”

    于笙面無表情。

    靳林琨撐著桌沿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往四周看了一圈：“沒問題，我可以?！?/br>
    他離開座位，在整個活動室里繞了一圈，在每張桌子前都很不厭其煩地彎腰停了一會兒。

    學神出巡，一屋子的學霸都本能察覺到了壓迫，活動室內短暫地安靜一瞬，每個人都不約而同低頭摸出了手機。

    【學習使我不快樂：我能問一下，琨神現在都有可能是在干嘛嗎？】

    【答題居然不能過快：……散步？】

    【為了第一而奮斗：陰謀論一下，說不定是來碾壓并嘲諷我們的。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是我已經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峰和撇起的嘴角間察覺到了對我們這些凡人的不屑?！?/br>
    【數形結合：不愧是文科生，我想描繪這幅場景的時候，只能想到蒼白的裝逼兩個字?！?/br>
    【我愛小滑塊：但中心思想大概沒錯，琨神有可能就是來看看我們在看多低端的參考書，順便在擦肩而過的時候殘忍地指出我們卷子上的錯題?！?/br>
    靳林琨才走出幾步，就發現一屋子的學霸們抱著自己的參考書，手忙腳亂往桌膛里藏，有人連卷子都一塊兒飛快塞進了書包。

    ……

    這一屆新高三確實是比往屆團結緊張嚴肅活潑了不少。

    休過一年學的前輩學神繞場整整一周，看了一圈光溜溜的桌面，最后終于在孔同學那里借到了一本《六級詞匯詞根＋聯想》。

    靳林琨回到座位，靠在桌邊，把那本綠瑩瑩的書拿在手里翻了翻，很認真地遞給于笙。

    “這個好?！彼苷\懇，“這個還帶插畫?！?/br>
    兩個小時后，于笙仰頭躺在宿舍的床上，覺得自己可能確實是中邪了。

    需要買上一張符，燒成灰沖水喝下去，再蒙頭睡一覺那種。

    他居然坐在教室里背了整整兩個小時的六級單詞。

    那次演講比賽之后，他就一眼英語也沒再看過，詞匯量在沒有復習的情況下倒退得厲害，大半的單詞其實都已經看著挺陌生了。

    初三那年剛開始不學習的時候，他還有些本能的不適應，也試著翻開過幾次書。

    但每次翻開書頁，和那些英語單詞一起跳出來的，就是碎成一地的獎杯，對面被護著的少年氣急敗壞又趾高氣揚的眼神。

    還有那雙帶了點苦惱不解的，藏著淡淡失望的眼睛。

    于笙到現在依然不后悔當時直接上臺背了一模一樣的稿件，讓那個偷了他演講稿、cao著一口磕磕巴巴的中式英語，中間還站在臺上看了好幾次稿子的小子滿臉漲紅地在邊上站了五分鐘。

    也不后悔在分別前很體貼地祝了他出國順利，以后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也千萬不要被人看見，不小心遭什么報應。

    他只是忽然覺得沒有必要了。

    中考之后，他沒再直升本部，隨便從沒人認識的臨市挑了所從來無緣參加任何省市級比賽、家長會一半座位都空著的高中。

    意料之中的，沒人管他，沒人來問他為什么這么自暴自棄。

    要不是卡上定期就會多出來的兩筆錢，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有爸媽這回事。

    ……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在靳林琨搭著他的肩膀，翻開一頁單詞指著上面的插畫，絞盡腦汁努力想要給他編出個故事來的時候，有什么一直以來堵在胸口的東西就忽然松動了下。

    靳林琨活動結束就出門了，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寢室里空蕩安靜，于笙睡不著，拿起手機翻了翻。

    才點開手游的更新界面，宿舍門忽然咣當響了一聲。

    靳林琨拖著個看起來就挺有分量的行李箱，磕磕碰碰進了門，揉揉上臂舒了口氣，順手拿起桌邊的水杯灌了兩口水。

    于笙皺了下眉，坐起來，啪地開了燈：“什么東西？”

    去大會堂的時候靳林琨就拿了隨身的證件表格，真帶到宿舍的行李其實不少，一個碩大的行李箱扔在床下，塞得滿滿當當。

    于笙以為這就已經夠多的了，沒想到居然還有第二個行李箱。

    靳林琨正蹲在地上把行李箱放平，聞言抬頭，挺欣慰地卷卷袖口，拍了下那個行李箱：“這次沒問題了?！?/br>
    于笙揚了揚眉峰。

    他有點弄不清楚這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撐著胳膊下了床：“什么東西——”

    于笙：“……”

    滿滿當當一行李箱的書。

    《人類簡史：從動物到上帝》，《社會契約論》，《時間簡史》，《中國史綱》，《波峰與波谷》，《費曼物理學講義》，《有機合成中命名反應的戰略性應用》。

    迎著靳林琨很自信的目光，于笙沉默了一會兒，往后退了一步，

    胸口剛莫名其妙松動的那一塊兒，毅然決然、嚴嚴實實地，堅決而徹底地堵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笙哥收回了在好好學習的邊緣試探的腳。

    并且決定明天就翻墻逃出去。

    這些書我也沒看過，就是寫出來爽一下。

    大家可以配合地表示好厲害好厲害，這是個晉江新出的神秘口令，可能會召喚紅包。

    第18章 第十八章

    被那箱書震撼得太嚴重，于笙半個晚上夢見的都是靳林琨拿著書，孜孜不倦地翻著插圖要給他講故事。

    畫面太刺激。

    于笙覺得自己確實不適合再在這個地方待下去。

    天已經亮了，陽光從窗簾縫隙擠過來一線。于笙坐起來緩了會兒神，抬手揉揉額頭，抓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六點半，早上。

    ……

    他有必要盡快回家，把作息時間調整回上午不存在的模式。

    于笙遮著眼睛，去陽臺繞了一圈，把晾著的衣服摘了下來。

    雨淅淅瀝瀝下了最后半宿，終于徹底停了，陽臺門一開，雨后特有的清新微涼的空氣就跟著灌進來。

    窗外挺安靜，寢室里就他一個，對面床空著，靳林琨不在宿舍，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說不定是去哪兒晨讀背單詞去了。

    于笙站在陽臺，接受了一會兒新鮮空氣的洗禮，忽然發現自己昨晚其實睡得還不錯。

    這兩天都嚴重缺覺，昨晚他困得頭疼，原本以為靳林琨這種性格難免要扯著他來個睡前臥談，為了不再被吵醒，索性就忍著沒睡。

    結果等了半天，這人居然已經格外養生地睡熟了。

    白天剛不小心想起了以前那些爛事，于笙還以為自己至少得熬過半宿才能睡著。誰知道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聽著另一頭平穩綿長的呼吸聲，沒過多久竟然也不知不覺闔了眼，一覺直接睡到了天亮。

    好不容易睡夠了八個小時，一直隱隱疼著的太陽xue也總算消停下來。于笙沒再耽擱，簡單洗漱換上衣服，把要還給靳林琨的那套衣服疊整齊放在桌上，背著書包出了宿舍。

    今天的墻翻得意外的順利。

    N大在市郊，來的大巴車是專門擺渡夏令營學生過來的，要出去只能靠地鐵。于笙找墻翻的時候就留意了路線，從墻那頭落地，沒走出幾百米就到了地鐵站口。

    于笙照著查過的路線，買了張到市區的票。

    這會兒還沒到早高峰的時間，地鐵上人不算多，他找了個座位，摸出手機翻了翻，找出條耳機插上。

    沒等塞進耳朵里，早就屏蔽的千人群忽然跳出來了條消息通知。

    夏令營里臥虎藏龍，才開營沒幾天，居然已經有信競生做出了配套的匿名論壇。

    老萬覺得這是件挺值得鼓勵的事，樂呵呵地幫忙艾特全員，還特意讓各組組長負責推廣，很快就把臨時論壇的地址傳到了每一個有夏令營成員在的角落。

    這條路線有點長，于笙塞著耳機，抬頭看了眼還隔著七八個站的目的地，隨手翻了翻，點開了那個已經刷屏的論壇鏈接。

    論壇的配色挺簡潔，銀灰色帶logo，功能也很明確。點進去之后，最上面是熱帖推送，下面按著九個科目分了版塊，都配備了即時的文字聊天室。

    最大限度滿足了學霸們隨時隨地討論題目的強烈需求。

    于笙看到首頁那一排“全解析完虐數形結合，不服來戰”、“高妙物理小樹林約起”的熱帖就已經后悔了，正要退出去，地鐵忽然一停，手跟著一晃，一不留神點進了最下面的那條帖子。

    【神的世界只有神進得去，八一八我們組那兩位大佬不得不說的故事】

    于笙眉峰不自覺蹙了蹙。

    標題的指代性已經挺強了，掃一眼就知道帖子說的是誰。

    發帖的應該也是七組的同學，倒是沒有什么惡意，吐槽向的貼，分到了論壇里唯一的灌水區。作為一個被反復摧殘過幼小心靈的同組成員，客觀地描述了旁觀者眼中兩位并列第二的非人水平。

    分組之后各個組還沒有多少交集，不少人都在下面激情跟帖詢問細節，樓主偶爾冒出來控訴上兩句，就這么把一棟樓一貼一貼飛快蓋了起來。

    于笙掃了一眼最前面那幾條，沒忍住，還是隨手往下翻了翻。

    ……

    這些人的發言和實際情況明顯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大概是因為參加活動的主要表現就是睡覺，除了怎么都解釋不清楚的學神誤解，他居然又一次憑臉被認定成了兩個人里更友善好相處的那個。

    跟帖里聊得繪聲繪色煞有介事，居然還有不少兩條小辮子的粉色匿名頭像在興致勃勃地打聽他的宿舍號。

    寢室都是打亂隨機分配，宿舍安排除了他們兩個就只有一看就不會水論壇的孔同學知道，一群人熱熱鬧鬧討論了半天，到現在還沒被人扒出來。

    也不知道打聽這個干什么。

    說不定是想追到寢室來跟他討論學習。

    于笙有點煩地揉了下脖頸，不能回去的信念更堅定了點。

    下面的樓層越來越歪，很快發展成了版聊，亂七八糟什么都有。于笙草草看完幾頁就沒了耐心，正準備退出去，視線無意掃過當頁最后一層回復。

    【匿名：琨神直系學弟表示，琨神原來真沒這么沒人性，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琨神當年是我們上一屆朋友最多人緣最好的仔?！?/br>
    開營時間雖然不長，但靳林琨憑著一直以來穩定的發揮，基本已經順利拉滿了整個夏令營的仇恨。這層樓一出來，就迅速引起了廣泛的質疑和群嘲。

    【不信，琨神牛逼是真的，沒人性也是真的，除非遇到了點什么刺激，不然這種沒人性絕對不是區區一年就能進化出來的?！?/br>
    【不信＋1，琨神那個聊天方式就不是奔著交朋友去的?！?/br>
    【不信＋2，真心想聊，真心聊不起來。也奇怪了，明明他也挺和氣的，就是不太敢跟他多說話……】

    【應該不是和氣的問題，感覺琨神脾氣挺好的，但給人的感覺就很客氣生疏。倒不是多傲，就是覺得他要么不會跟人交朋友，要么根本就不想交朋友?！?/br>
    【有感，昨天語法決戰的時候，他同桌睡著了，他就一個人看書。老萬想叫他來和我們一起交流交流，他硬是跟老萬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把老萬活生生聊忘了……】

    ……

    于笙一條接一條往下翻。

    過了幾頁，那個最開始出現的直系學弟又出現了，發了張付費瀏覽閱后即銷的照片。

    于笙：“……”

    這群學霸可能確實是有點無聊。

    后面的跟帖很長，不知不覺就看了挺久，車已經快到站了，雙語的提示音響起來。

    于笙沒理那張酷似釣魚的付費圖片，收起手機站起來，背上書包下了車

    進了市區，身邊瞬間繁華了幾倍。

    回A市的大巴站離得不遠，于笙認了認路，準備直接買張票回家。經過天橋下面的空場，忽然被一片誘人的香氣迎面撲過來。

    正好到了上班的時間，早點攤熙熙攘攘地排成了行，正熱鬧著招攬顧客。來光顧的大都是附近的上班族，夾著公文包，拎上兩個包子或是一份rou夾饃，就匆匆往高聳入云的寫字樓里鉆進去。

    于笙早上沒吃飯，腳步不自覺地頓了頓，挑了個賣煎餅的推車停下，過去看了看。

    攤主很熱情：“小伙子，吃什么的？什么都能放，有雞排，有魚豆腐，有衛龍，烤腸火腿腸自選……”

    “就要薄脆，兩個雞蛋，謝謝?！?/br>
    于笙打斷他，摸出手機準備付錢，微信忽然叮咚響了一聲，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從前有座山：朋友，要吃早飯嗎？】

    兩個人是昨天晚上加的微信，靳林琨很堅持要多留幾個聯系方式，于笙被煩得沒辦法，索性直接把手機扔過去，叫他自己加上了好友。

    沒想到這人居然還改了個備注。

    于笙看著屏幕上的消息，短暫地晃了下神。

    從前有座山是這位據說語文都拿一百四的學神講故事唯一會的開頭。

    昨天那個語法決戰，靳林琨對著那本天殺的單詞書，百折不撓、不氣不餒地，給他講了大概得有上百個不重復的從前有座山的故事。

    于笙站了一會兒，被攤主問到刷不刷辣醬的時候才回神：“不要辣，不要香菜?！?/br>
    他拿起手機，回復：不用，你也別買了。

    從前有座山：？

    于笙抬頭看了一眼離得不遠的大巴車站。

    他現在就可以走，夏令營三天不參加就算自動退出，回A市也不用提前去補課，在家用不著看書背單詞，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

    老板動作很快，已經做好了一份煎餅遞過來。

    于笙接過那袋煎餅，付了錢，沒立刻就走，又點開那個帖子翻了翻。

    他那時候還在睡覺，不知道萬永明來找靳林琨讓他多和人交流交流過。

    但他還記得靳林琨其實是挺想跟著湊熱鬧裝逼的，還試圖邀請過他組隊雙排，被他冷漠拒絕了。

    后來他被頻繁投過來的視線弄醒，撐著胳膊坐起來，有點模糊的視野里停著身邊人的影子。

    抱著的手臂稍微交叉，慢悠悠翻著書，安安靜靜的哪也沒去。

    ……

    于笙：“再做一份?！?/br>
    他看了看配料：“烤腸，魚豆腐，薄脆，雞排?！?/br>
    老板還沒怎么遇到過這種填空式點料的，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是要這幾樣，利落地答應一聲，埋頭繼續攤起了第二份。

    于笙站在攤子邊等了一會兒，又收到了條孔嘉禾發過來的消息，說是今天還有活動，每個寢室都發了通知。

    切回從前有座山的聊天界面，那個問號還停在屏幕最后一行上。

    于笙把通知轉發過去，加了一句：我出來買點東西。

    于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