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身上都插著管子。她無聲無息地躺在病床上，生命特征全靠周圍的儀器顯現。

    看到這樣的肖臻慧，顧綿的眼淚一下流了出來。她張了張嘴，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媽”。

    肖臻慧自然是沒有回應的，顧綿在病床邊蹲下，盡量壓抑著哭腔：“媽，我是綿綿，我來看你了?！?/br>
    肖臻慧的手指動了一下，專注中的顧綿沒注意到，猶自顧自地和肖臻慧說著話：“你說你怎么這么不小心，我不過是去考了個試，你就把自己弄病了。插著這些管子一定很難受吧，你別怕，等你好點，我立馬就帶你出去……”

    “媽，你要快點好起來知道嗎？我還等著你帶我去游樂園呢，爸也說了要帶我們去A市玩。我長這么大還沒出過省呢，你起來陪著我去好不好？”盡管壓抑著，但顧綿的聲音里還是不受控制地帶上了哭腔，“媽，你一定會好起來對吧?！?/br>
    肖臻慧的眼皮顫抖了一下，眼睛緩緩睜開了。她吃力地抬起手，拍了拍趴在病床邊的顧綿：“綿綿……”

    顧綿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猛地抬起頭。

    “媽，你……你醒了？”顧綿激動不已，語無倫次地沖醫生喊道，“醫生，醫生，我媽醒了！我媽醒了！”

    肖臻慧拉著顧綿的手，每說一個字都很吃力：“綿綿，別喊，mama想和你說說話?！?/br>
    顧綿把肖臻慧的手捧著，殷勤地說道：“嗯，你說，我聽著?！?/br>
    “綿綿，對不起……”肖臻慧說一句話就要停頓一下，“mama可能熬不過這一關了……”

    “不，”顧綿打斷肖臻慧的話，急切地喊道，“你會好起來的，你肯定會好起來的?！?/br>
    “不要哭……”肖臻慧抬手擦掉顧綿的眼淚，自己眼睛卻濕潤了，“我們綿綿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動不動就哭了?！?/br>
    顧綿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水，抽噎著說道：“我不哭，mama我聽話，我不哭?！?/br>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聽話。你是世界上最乖的孩子，也是最懂事的孩子?！毙ふ榛劭粗櫨d，眼里滿是眷戀，“綿綿，可以答應mama一件事嗎？”

    “你說?！?/br>
    “以后的日子，你要把自己照顧好?！毙ふ榛鄣穆曇粼絹碓教撊?，“成績不好無所謂，錢掙得不多也無所謂。但是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這就是mama這輩子最大的心愿了?！?/br>
    顧綿搖著頭，視線模糊了眼睛：“我要你在身邊才能快樂?！?/br>
    “我一直都在你身邊，”肖臻慧連睜眼都有些困難了，“我會永遠守護著你?！?/br>
    眼看著肖臻慧就要失去意識，顧綿慌張地喊道：“媽，媽……你不要睡，我求求你不要睡。你再睜眼看看我，再陪我說說話啊……媽……”

    病床上的肖臻慧沒有回應，她的嘴最后動了幾下，一旁的顧澤洋看出來，那是一句無聲的“我愛你”。

    第79章

    肖臻慧是第二天早上七點左右走的，這期間她一直陷入深度昏迷, 再沒有醒來過。

    醫生宣布了這個消息之后顧澤洋一行人都擔憂地看著顧綿, 生怕她會承受不了。

    出人意料地是, 顧綿表現得很平靜。她既沒有大哭, 也沒有大鬧, 只是沉靜地問道醫生：“我可以去看看我媽嗎？”

    “可以?！贬t生點點頭，把她帶到尸體停放的地方。

    肖臻慧的身體是用白布蓋著著, 顧綿走到病床邊，抬起手把她臉上的布一點點掀開。

    白布下的肖臻慧臉色灰敗, 嘴唇發白, 面容并不好看。顧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碰到了一片冰涼。

    “媽……”顧綿張了張嘴, 卻沒有發出聲音來。她的喉嚨充斥著一股血腥味，讓她連哽咽都困難。

    兩行清淚從顧綿的眼眶中溢出，她俯下身, 抱住肖臻慧的腰，就像她從前很多次撒嬌那樣：“mama, 我好怕, 你帶我回家好嗎……”

    ——————

    之后的幾天，牧槿一直寸步不離地跟在顧綿身旁。遭此巨變, 大家都怕她會受不了。有個人陪著她——哪怕只是單純地看著，也讓人要放心一些。

    不過顧綿卻表現得很正常，她正常地吃飯，正常地睡覺, 正常地和周圍的人交流，甚至還積極地幫著料理肖臻慧的身后事。

    可她表現得越正常，顧澤洋他們就越擔心。她看起來就像完全把自己封閉起來了，不去感知，也就不會難受了。

    花了五天的時候把肖臻慧的后事處理完，顧綿沉沉地睡了一覺。

    牧槿知道她這幾天累著了，起床的時候也沒有叫醒她，想著讓她多睡一會。

    顧澤洋買了早飯回來，三個人把早飯吃完，顧綿還是沒醒。

    牧槿把桌子收拾完，怕早飯冷了，打算先把顧綿叫起來吃飯。她走進房間里，輕聲喊道：“綿綿，起來吃飯了?！?/br>
    顧綿沒有回應，牧槿走到床邊，伸手搖了搖她：“綿綿，別睡了，先起來把早飯吃了?！?/br>
    顧綿還是沒有反應。

    牧槿有些擔心，加重了推顧綿的力度：“綿綿，你醒醒……綿綿……”

    顧綿依然沉睡著，完全沒有醒過來的趨勢。

    牧槿慌了，沖門外喊道：“奶奶，顧叔叔，你們快過來?！?/br>
    顧澤洋和張素琴聞聲趕來：“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牧槿指著顧綿：“不知道為什么，我一直叫不醒綿綿?！?/br>
    顧澤洋走上前，直接把顧綿立起來了：“綿綿？綿綿？你醒醒，你能聽到爸爸說話嗎？”

    顧綿雙眼緊閉，沒有反應。

    牧槿急得都快哭了：“綿綿她怎么了？她不會出什么事吧？”

    “不會，”顧澤洋把顧綿抱起來，“你幫綿綿收拾幾件衣服，我送她去醫院?！?/br>
    幾個人匆匆忙忙地帶著顧綿去了市醫院，醫生給顧綿做了檢查，得出的結論是一切正常，沒有問題。

    “那她為什么一直不醒？”牧槿著急地問道。

    “可能是自我意識的一種逃避吧，”醫生推了推眼鏡，一板一眼道，“因為受不了失去至親的巨大痛苦，所以選擇沉睡，之前醫院也有過這樣的事情?！?/br>
    “她什么時候能醒來？”

    “這就要看她什么時候愿意醒了，少則三兩天，多則十天半個月，都不一定?！贬t生道，“你們可以多和她說說話，看能不能把她喚醒?！?/br>
    顧澤洋謝過醫生，把他送出病房。

    牧槿看著病床上躺著的顧綿，鼻子忍不住發酸。她還是大意了，雖然時時守著顧綿，卻沒能為她分擔哪怕一丁點的悲痛。

    她理所當然地以為，顧綿悲傷歸悲傷，但這一切終究都會過去。再加上顧綿刻意的偽裝，她竟沒發現她藏在心底的痛苦。

    牧槿拉著顧綿的手，把它放在自己臉上：“綿綿，你睡夠就早點醒過來好不好……”

    顧綿現在的情況不宜回家，她處于昏睡狀態，無法進食飲水，得靠醫院輸液來維持營養。

    顧澤洋提出自己在醫院照顧顧綿，被牧槿一口否決了：“還是我來照顧綿綿吧，我可以陪她多說說話?！?/br>
    “照顧病人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你還太小……”

    “我保證，我絕對會把綿綿照顧好?！蹦灵却驍囝櫇裳蟮脑?，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顧澤洋這才認真審視起牧槿來，在他之前的印象里，牧槿就是一個長相精致、成績優異、彬彬有禮、思想成熟的鄰家女孩。

    在他看來，牧槿優秀歸優秀，但總少了點什么。她就像一尊放在博物館的漂亮花瓶，美則美矣，可總缺了點人間的煙火氣息。

    他一直不明白這樣一個女孩子為什么會和冒冒失失的顧綿走在一起，可是現在他突然明白了——以心交心。

    顧澤洋和牧槿對視了一會，最終妥協道：“你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這樣行不行，我們一起留下來。晚上你在醫院陪床，我去外面住旅館？”

    顧澤洋把話說到這個地步，牧槿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好?！?/br>
    雖然說了自己可以多陪顧綿說說話，但當真的面對著著顧綿時，牧槿卻沉默了。

    平時在一起的時候都是顧綿說、牧槿聽，現在顧綿安靜了，牧槿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綿綿，”牧槿張嘴，發現嗓子有些啞。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你之前說等中考完你要一次性睡個夠，把缺失的睡眠全部補回來。我當時還以為你在開玩笑，沒想到你居然真的睡了?！?/br>
    “我知道你瞌睡多，每天都在嚷嚷著想睡覺?？墒悄阆瘳F在這樣一次性睡太久了也不好吧。你不是經常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嘛，你這樣睡下去，要少吃多少頓啊?！?/br>
    “對了，你之前不是說想吃串串嗎？現在試考完了，我們可以去吃了。只要你現在起來，我馬上就陪你去吃，你想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打包都可以?！?/br>
    牧槿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但顧綿是鐵了心要把瞌睡睡夠。三天時間一晃眼過去了，她依然沒有要醒的趨勢。

    牧槿之前的心理建設一點點崩塌，晚上給顧綿接水擦身體的時候，她一時失手把盆里的熱水打翻了。guntang的水從她手腕淋過，悉數傾倒在地上。

    “小meimei，你沒事吧？”旁邊的人關切地問道。

    “沒……沒事?！蹦灵任嬷滞?，低著頭說道，“你們過一會再去接水吧，我把里面的水掃一下?！?/br>
    “放在這里讓清潔工掃好了，我看你手好像燙著了，真的沒事嗎？”

    “沒事，今天的水不燙?！蹦灵刃α诵?，“我還是先拖一下好了，地上有水容易打滑?！?/br>
    牧槿去衛生間拿了拖把出來，一點點把地上的水拖干。待把開水房收拾干凈后，她先讓其他的人接了水，自己排在了最后一個。

    接水的時候牧槿看到自己的手腕已經紅了，并且火辣辣的疼著。晚上接水的人多，開水房的水雖然沒有完全達到一百度，但八.九十度還是有的。那么一盆水沖下來，沒有起泡已經是幸運。

    牧槿接好熱水，兌冷水的時候隨便沖了沖手腕。

    回到病房，隔壁病床的一個阿姨好心地建議她：“其實你沒必要天天給她擦身子，像她這樣躺著沒動，身上也不臟，兩三天擦一次就可以了?！?/br>
    牧槿婉拒道：“沒關系，也不麻煩?！?/br>
    拉上簾子，牧槿把顧綿身上的病服脫下來。這段時間顧綿瘦了不少，本來就不胖的她看起來只剩皮包骨了。

    牧槿仔細地幫顧綿擦著身子，嘴里絮絮念道：“你那么愛干凈，我要是兩三天才給你擦一次，你非跳起來和我抗議不成?！?/br>
    她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又笑道：“你要是能起來和我抗議就好了，只要你愿意醒過來，我站著任你說，一句嘴都不回?！?/br>
    牧槿說著，眼淚不受控制地就掉了下來。

    顧綿沉睡的時候她沒有哭，第一次給顧綿擦身子把病床上的床單打濕了大半的時候她沒有哭，每天守著顧綿說話卻得不到回應的時候她沒有哭，被開水燙到的時候她沒有哭。

    可是現在，她突然就很想哭。她不覺得委屈，也不覺得累，就是單純地想哭。

    牧槿把帕子扔到盆里，整個人坐在地上，趴在病床邊壓抑地哭起來：“綿綿，你真的不打算再醒過來了嗎？肖阿姨不在了，所以你連這個世界都不要了嗎？你不是說過會陪我一輩子嗎？你這個騙子，你起來……你起來啊……”

    哭過之后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牧槿擦干眼淚，把盆子和帕子收拾好，拉開窗簾，她又成了那個眾人嘴里聽話懂事的“小女孩”。

    時間已經不早了，牧槿幫顧綿洗漱好之后，自己也匆匆去洗漱了。

    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雨，預計會降溫。牧槿給顧綿搭了條薄被，又放了條毯子在一旁，預防晚上降溫。

    把一切都收拾好，躺在床上的牧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面向顧綿，盡管知道不會有回應，還是輕聲道了句“晚安”。

    第80章

    半夜的時候牧槿被打雷的聲音驚醒了，一陣陣雷從空中敲打下來, 仿佛要把房子劈開。

    閃電照亮了外面的世界, 傾盆大雨從天上落下來, 打在窗戶上噼里啪啦地響。

    牧槿下意識地要把毯子拉過來蓋在顧綿身上, 卻發現毯子已經蓋好了。她先是一驚, 隨后滿懷希望地回過頭，卻見顧綿依然閉著眼, 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牧槿的心情一點點沉落下去，她了無睡意, 靜靜地睜眼看著窗外的電閃雷鳴, 直到東方泛白。

    雨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停，牧槿睡眠不足, 眼睛又酸又澀。她想閉著眼養一下神，誰知道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牧槿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陽光灑滿了整個病房, 窗外有麻雀在電線桿上跳來跳去。隔壁病床的大爺已經開始了一天的輸液，他的老伴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和他說話。

    牧槿意識到自己睡過頭了, 匆匆忙忙要起來。她剛把手支起來, 便聽到身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小槿，你醒啦？”

    牧槿的動作怔住, 不敢置信地回過頭。身后顧綿睜著亮晶晶的雙眼，正帶著笑看著她。

    牧槿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喃喃地喊了一聲：“綿綿……”

    顧綿在枕頭上趴著，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我看你睡得好香, 都不忍心叫醒你?！?/br>
    牧槿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問道：“綿綿，你……你沒事了？”

    “我沒事啊，”顧綿說著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皺眉道，“唔……就是我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我夢到我mama不在了，出現了一個男人說是我爸爸。我都忘了自己還有爸爸了，不知道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br>
    牧槿心里一涼，試探性地問道：“綿綿，你還記得我們中考的事情嗎？”

    “記得啊，”顧綿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牧槿，“這才過去了幾天，我當然記得啦?！?/br>
    牧槿于心不忍，卻不得不一步步地提醒道：“那你還記得自己為什么沒有去考英語嗎？”

    “我沒有去考英語？”顧綿回想了一下，突然神情痛苦地抱住了頭，“我……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了?！?/br>
    牧槿暗自責怪自己太心急了，安撫道：“想不起來就不想了。你餓不餓？我去給你買早飯好不好？”

    顧綿沉浸在自己凌亂的記憶里沒有說話，就在牧槿打算起身的時候，她突然伸手拉住牧槿：“對了小槿，我媽呢？為什么我起來這么久都沒有看到她？”

    牧槿愣住，喉嚨有些發干：“肖阿姨她……”

    “小槿，快來吃早飯了?！鳖櫇裳蟮某霈F打斷了牧槿的話。

    牧槿和顧綿同時向門口看去，看到顧澤洋的那一瞬間，顧綿變了臉色。

    顧澤洋走過來，看到顧綿醒了又驚又喜：“綿綿，你終于醒了。你覺得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顧綿沒有理會他，扭頭問牧槿：“小槿，他是誰？”

    牧槿清了清嗓子，艱難地開口：“他是顧叔叔?！?/br>
    “顧叔叔……”顧綿的腦子一片混亂，她看看顧澤洋又看看牧槿，心一點點往下沉，“不是夢對不對？我剛剛說的……不是夢對不對？”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再遮掩下去的必要了。牧槿拉著顧綿的手，試圖安慰她：“綿綿，肖阿姨她沒有離開，她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守護你……”

    牧槿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她看到兩行清淚從顧綿的眼眶里漫了出來。她的心一陣刺痛，俯過身去抱住顧綿：“綿綿，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就好了?！?/br>
    顧綿把頭埋在牧槿的肩膀上，失聲痛哭。

    牧槿的眼眶也不自覺地紅了，她一下一下地拍著顧綿的背，以給她安慰。

    顧綿哭了很久，像是要把這么久以來的傷心事全部都哭出來一樣?？尥曛?，她什么都沒說，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配合醫生做檢查。

    醫生的檢查結果是身體營養有些失衡，其他沒什么問題?；丶抑恍瓒嘌a充營養、加強鍛煉就行了。

    一行人謝過醫生，收拾東西辦了出院手續。

    回去的路上顧綿很安靜，一直扭頭看著窗外，不說話也不笑。

    牧槿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沒有說些大道理去安慰她，只是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

    因為提前打過招呼，回到家的時候張素琴已經在煮飯了。雖然心情沉重，但看到張素琴的時候，顧綿還是喊了一聲“張奶奶”。

    張素琴眼里帶著濕意，拍了拍顧綿的背：“好孩子，回來了就好?！?/br>
    吃過飯，顧綿回到家里收拾屋子。這些天發生了太多事情，家里基本上沒顧得上收，看起來亂糟糟的。

    牧槿寸步不離地跟在顧綿身后，好幾次欲言又止。

    都說睹物思人，這個屋子里無不充斥著肖臻慧的氣息，牧槿看到那些東西都有些受不了，更何況顧綿。

    顧綿把肖臻慧的衣服一件件疊起來，工整地放在衣柜里，就好像肖臻慧還在的時候那樣。

    對上牧槿擔憂的目光，顧綿勉強露出一個笑，低聲說道：“不用擔心，雖然我還是無法接受我媽離開的事情，但哭也哭了鬧也鬧了，我會慢慢緩過來的?！?/br>
    牧槿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只簡單地“嗯”了一聲。

    顧綿接著說：“我可能還會難過很長一段時間，但不管怎么樣，日子還是要過的。我媽說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快快樂樂的，我讓她失望了那么多次，這次不會再讓她失望了?！?/br>
    牧槿鼻子有些泛酸：“綿綿……”

    “我會好起來的，”顧綿笑著，眼睛里卻帶著淚光，“我一定會好起來的?！?/br>
    “一定會好起來的，”牧槿給了顧綿一個擁抱，“我陪著你?！?/br>
    ——就像你曾經陪著我那樣。

    抱了一會，牧槿放開顧綿，轉移了話題：“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顧綿道：“我想去打暑假工?！?/br>
    “暑假工？”牧槿詫異道。

    “嗯，”顧綿點點頭，“以后花錢的地方很多，我想盡量趁有時間多掙點錢?！?/br>
    牧槿立馬問道：“你不跟著顧叔叔去A市？”

    顧綿搖搖頭：“我從一開始來就沒打算去A市，我媽在這里，我要留下來陪她?！?/br>
    牧槿的眼睛亮了一下，但是想到現實問題，她又猶豫了：“可是肖阿姨特意把顧叔叔叫回來，就是想讓顧叔叔照顧你吧?！?/br>
    “我都這么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鳖櫨d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而且不是還有你和張奶奶嘛，以后我就跟著你們過日子好不好？”

    “當然好，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對了，你給顧叔叔說你的打算了嗎？我看他好像已經默認了要把你帶走?！?/br>
    “還沒來得及，我晚上再和他談吧?！?nbsp;顧綿說完，有些擔憂地看著牧槿，“小槿，你說我這樣會不會太任性了點？”

    牧槿想也不想地答道：“不會?！?/br>
    你不會離開，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第81章

    顧澤洋顯然是沒有想過顧綿會做出不和他一起去A市這個選擇的，因為顧綿給他說這個的時候, 他非常詫異：“不和我去A市？為什么？”

    “我從小在Ｃ市長大, 已經習慣了這邊的生活, 不想去Ａ市那么遠的地方?！?/br>
    顧澤洋著急道：“可是你不去Ａ市的話, 以后誰照顧你？”

    顧綿說道：“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而且我還有張奶奶和小槿呢?！?/br>
    顧澤洋雙手交握，努力說服著顧綿：“綿綿, 我理解你的想法。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鄉去一個不熟悉的地方，確實讓人難以接受。但是你太小了, 根本不具備把自己照顧好的能力。你需要一個監護人來照看你, 當初你mama把我叫回來也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至于張奶奶和小槿，我承認她們是很好的人, 我也相信她們愿意照顧你?？伤齻円焕弦恍《夹枰舜苏疹?，你留下來勢必會給她們加重負擔?！?/br>
    顧綿道：“但是我如果跟著你，也同樣會加重你的負擔?！?/br>
    顧澤洋想也不想地說道：“你是我的女兒, 我照顧你是應該的?！?/br>
    顧綿直直地望著顧澤洋的眼睛：“你會這樣想，可是你家里那兩位也會這樣想嗎？”

    顧澤洋怔愣了一下, 隨后有些狼狽地說道：“她們會接受你的?！?/br>
    顧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帶刺的話脫口而出：“她們會像張奶奶和小槿一樣對我掏心掏肺？”

    顧澤洋頓了頓沒有說話，他掏了支煙出來, 拿在手上但沒有點燃：“綿綿，你還怨我是不是？”

    顧綿把頭扭到一邊，答非所問：“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br>
    “你不用說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從一開始，就是我對不起你和你媽。我知道，這十幾年的空缺不是我一句‘對不起’就能填補上的，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諒?！鳖櫇裳髧@了口氣，“可是綿綿，去A市這件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就現在的情況來說，去A市對你而言是最佳的選擇。我想把你帶去A市也不是為了彌補什么，我只是希望你過得好?！?/br>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也很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真的。但是說實話，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去Ａ市?！鳖櫨d重新對上顧澤洋的視線，認真道，“我之前想的是，如果我媽要去Ａ市治療，那么我可以陪著她去?，F在我媽選擇了留在Ｃ市，我也就沒有過去的必要了?！?/br>
    顧澤洋知道自己勸不過顧綿，打算采取緩兵政策：“綿綿，這事你先別急著做決定，再好好想想，咱們過一段時間再說，好嗎？”

    顧綿卻不留商量的余地：“不用過段時間了，這就是我最終的決定?！?/br>
    顧澤洋用手抹了一把臉：“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鳖櫨d點了點頭，想了一下又說道，“對不起，我應該早點給你說的，那樣也不至于耽擱你這么多時間了?！?/br>
    顧澤洋苦笑了一下：“說什么耽擱不耽擱的，這都是我應該做的?！?/br>
    顧綿道：“對了，你做生意應該很忙吧，這么久都不回去看看沒關系嗎？”

    顧澤洋一眼看穿了顧綿的意圖，直接說道：“我等你們的中考成績出來了再走?！?/br>
    顧綿道：“其實也沒什么好等的，我的成績也就那樣了。你都在這邊耽擱這么久了，還是早點回去吧?！?/br>
    顧澤洋摸了摸顧綿的腦袋：“我說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不耽擱?！?/br>
    中考成績是七月五號出來的，這一天學校格外熱鬧，大家拿成績條的時候免不了要和老朋友老同學一頓寒暄。

    顧綿和牧槿從走進校園開始就被人各種注視，還伴隨著低聲的討論。

    顧綿一頭霧水，正想找個人問問怎么回事，就被狂奔而來的郭婷歡撲了個滿懷： “綿爺！第三名！小槿考了我們市的第三名！”

    “什么？”顧綿愣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狂喜，“真的嗎？她考了多少分？！”

    “六百八十九，離滿分只差十一分！”郭婷歡激動地喊道。

    顧綿心里也激動，她拉著牧槿的手，真心實意地贊美道：“小槿，你好厲害！”

    牧槿還是那副寵辱不驚的表情：“運氣好而已?！?/br>
    “什么運氣好，你這就是妥妥的實力?！惫脷g喊道。

    顧綿順口問道郭婷歡：“對了，你拿到成績單了嗎？考得怎么樣？”

    “不怎么樣……”郭婷歡的情緒低落下去，“我只有三百六十多分，離縣中的分數線差了一大截?！?/br>
    “沒事，盡力了就好?！鳖櫨d拍了拍郭婷歡的肩膀，以示安慰。

    郭婷歡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很快又恢復了活力，嚷嚷道：“對了綿爺，你快去拿你的成績單吧。我想看你的成績，張老師說必須本人才能看?！?/br>
    顧綿勉強笑了笑：“我的成績也就那樣了，有什么好看的?！?/br>
    郭婷歡沒注意到顧綿的異常，附和道：“也對，以你的實力，考上縣中肯定不是問題?！?/br>
    一行人有說有笑地走到了教師辦公室，張建軍被一群學生圍著，即使這樣，他還是一眼看到了牧槿：“班長來了呀！快過來快過來，快來拿你的成績單?！?/br>
    周圍的人自動給牧槿讓出一條路來，牧槿走進去，張建軍笑著把成績單遞給她：“我教了這么多年書，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么高的分數?！?/br>
    牧槿恭維道：“都是張老師您教得好?！?/br>
    雖然知道牧槿是在故意恭維自己，張建軍還是樂得哈哈大笑。

    六班的班主任走過來，隨口說了一句：“牧槿這成績，去市一中肯定沒問題了?！?/br>
    張建軍聽到這話，笑容慢慢淡去：“這孩子報的是縣中?！?/br>
    “縣中？”六班班主任瞪大了眼，一臉不敢置信，“這么好的成績去縣中，這也太浪費了吧……不是牧槿，你當初報志愿的時候是怎么想的？就你平時的成績來說，那也是穩上一中的啊?！?/br>
    牧槿淡然地笑了笑：“在哪里學習都一樣，一中競爭大，我過去不一定能適應?！?/br>
    “話不能這么說，縣中和一中比起來，那可就差遠了?！绷喟嘀魅螕u著頭，惋惜道，“可惜了，你這個真的可惜了?！?/br>
    “什么可惜不可惜的，都是孩子自己的選擇?！睆埥ㄜ娗辶饲迳ぷ?，岔開話題，“咱們班還有誰沒有拿成績單的，快來拿啊。必須本人來拿，刷臉卡給過?！?/br>
    郭婷歡把顧綿推進去，大聲喊道：“張老師，顧綿的還沒拿?！?/br>
    “顧綿……”張建軍看了一眼手上的成績單，臉上帶著些不明顯的凝重，“我就知道你會和牧槿一起來，所以你們的成績單我都放在一起的。諾，這是你的?！?/br>
    張建軍把成績單遞給顧綿的時候特意折疊了一下，這樣別人就看不到單子上的成績了。

    顧綿接過成績單，郭婷歡湊了個腦袋過去看：“綿爺，你考得怎么樣？”

    顧綿也不遮著掩著，大大方方地把成績單展開：“四百二十三?！?/br>
    “四百二……”郭婷歡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底氣不足道，“縣中的分數線是四百六十五?！?/br>
    顧綿神情自然地把成績單收回兜里，無所謂道：“沒什么，發揮失常?！?/br>
    牧槿從后方握住顧綿的手，顧綿沖她笑了笑，給了她一個“沒事”的眼神。

    “綿爺，一會我們一起去玩吧?！惫脷g把顧綿拉出人群，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考完試我們還沒有一起玩過呢，以后不在一個班了，相聚的時間就更少了?！?/br>
    “好啊，”顧綿一口應道，“我們去哪兒玩？還有哪些人一起？”

    “還有唐巍宇和莉莉，至于去哪兒，等他們來了再說吧?！?/br>
    顧綿往辦公室門口望了望：“他們什么時候來？”

    “估計快了，碰到你們之前我給莉莉打了電話，她說她已經出門了?！惫脷g摸出一個粉紅色的翻蓋手機，“我再發條短信問問她什么時候到?！?/br>
    郭婷歡低著頭發短信，顧綿沒話找話道:“你買新手機了？”

    “對，中考完之后我爸給我買的?！惫脷g“啪嗒啪嗒”幾下把短信發出去，“對了綿爺，你還沒有我的號碼吧，快記一個，以后多聯系?！?/br>
    顧綿從包里拿出紙和筆，把郭婷歡的號碼記了下來。

    三個人又等了一會，陳薛莉和唐巍宇姍姍來遲。他們先去張建軍那里拿了成績單，陳薛莉發揮得不錯，上了縣中的分數線。唐巍宇發揮“穩定”，離縣中還差了一大截。

    郭婷歡掐著陳薛莉的肩膀，使勁搖晃她：“莉莉，你不厚道啊，居然扔下我一聲不吭地就把縣中考上了?！?/br>
    陳薛莉掙開郭婷歡的魔掌，推了推眼鏡：“我吭了聲，是你自己沒跟上。再見朋友，以后我就跟著綿爺和小槿混了?！?/br>
    顧綿插進話題：“你可能沒辦法跟著我混了，我沒上縣中的?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