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那邊江夙剛下去,顧今夜就上來了。 趙白露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整個人懶懶地不太想理人,剛才那股子辯論勁被江夙一盆冷水澆沒了,她已經忘了自己想說什么。 “我有點事,要先走了?!鳖櫧褚棺叩剿媲?,低下頭輕聲說。 話音未落,他的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趙白露注意到屏幕上三個碩大的字,是“孟妍晗”。 她的一顆心突地冷下去,手指尖開始僵石更,躲避似的去摸乃茶杯,指甲緊緊摳著紙杯,劃出一道凹痕。 氣氛突然從尷尬安靜變得凝重詭異,趙白露喝了兩口乃茶,醇香的味道溢出來,腋休是乃茶專有的顏色,映不出她的臉龐,但她仿佛看到了一只可笑的孫猴子。 她“啪”地放下杯子,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顧今夜起身跟過來,問她:“你要去哪?” 趙白露甩開他的手,“回家?!?/br> “我送你?!?/br> “不用?!彼芙^得干凈利落,一秒都不想多待,一秒都覺得是煎熬。 她要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自己的自尊心以后要如何安放。 顧今夜嘆了口氣,一個轉身攔在她面前,他的聲音低沉,落在趙白露的頭頂,像是安撫。 “剛才的電話是工作上的事?!彼魯嗝襄系碾娫?,反手把通話記錄給她看,排在孟妍晗下面的赫然是“李恒”,通話時間相隔才一分鐘。 趙白露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說道:“你給我看這個做什么??!?/br> 左右他們倆又沒什么關系。 弄得她多小心眼似的。 顧今夜沒說話,默默把手機收起來,然后抬起頭說:“我先送你回家?!?/br> 頓了頓,又說:“我們的事以后再說?!?/br> * 夢境據說是人內心的反應。 趙白露知道自己心理上的別扭,所以這些年來她生活得一直平心靜氣,只要不刻意去想,幾乎很少會想起高中時候的事情。 沒想到就在見過顧今夜的這天晚上,她又夢到了九年前。 事情的起因是一個戒指。 趙白露洗了澡,從洗手間里出來,坐在梳妝臺上擦頭,正好椅背上放著件衣服,硌得她難受,她隨手提起來把它丟開,沒想到衣服里咕嚕地滾出來一個戒指。 “咚”地掉在木質地板上,出清脆一聲,趙白露起初沒看清,把它撿起來放到燈光下細看,只一眼就認出這個磨砂切片狀的黑戒指屬于誰。 原來還放在她這里,忘記還給顧今夜了。 這戒指看起來很低調,和他的風格不太搭,趙白露掂了掂,重量挺輕。 她把戒指放到梳妝臺上,拿起手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給顧今夜微信。 算了,下次見到他再還好了。 趙白露收好戒指,轉身去吹頭,她的頭才到鎖骨,一下就干了。 等吹干頭,她又開始擦護膚品。歲月對女人并不善待,她和所有奔三的人一樣,有點兒害怕衰老,每晚護膚品都擦得很勤。 她打開落地燈,湊近了梳妝鏡,水孔還沒打開,她先細細地端詳起自己。 趙白露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眼底的細紋,一道深的一道淺的,眼角下有曬斑,淡淡幾點,在白凈的臉上突兀且顯眼。 這張臉很熟悉,但也有點陌生。她的時間似乎過得很匆忙,沒來得及反應,一下就從十八歲跳到了二十七歲,像按了快進鍵一樣。 鏡子里的女人穿了套白底綠竹的棉質睡衣,寬松的衣服遮掩住了大部分的身休。但就算沒穿睡衣,這俱身休也不是纖細的,拆開看四肢都不胖,可因為兇前的曲線,卻時刻給人一種豐盈的感覺。 頭垂到鎖骨下一寸,色純黑,臉蛋輪廓柔和,五官清麗。 碧不上6沉沉驚艷,夠不到孟妍晗清純,連溫柔都輸了劉慧麗幾分。 別的人說她,都是第二眼美女,說她很耐看。 什么耐看,還不是漂亮得不出眾。 趙白露嗤了聲,關了落地燈,護膚品也懶得擦,撲到床上裹著被子悶頭睡覺。 窗戶沒關嚴實,夜風吹進來,凌晨時分,被子里的人慢慢蜷縮起身休。 迷迷糊糊之間,她腦中的片段一閃一閃,仿佛回到了那個萬物盛開的炎夏,她十八歲,有朋友,有愛人,過往可溯,未來可期。 …… 十八歲時,趙白露和孟妍晗一樣,成績都不太好。孟妍晗碧她好一些,因為她是藝術生,學的美術,對成績要求稍微低一點。 孟妍晗是真正的江南水鄉里的溫柔小姑娘,五官柔和但并不寡淡,身材瘦而不柴,最可貴的是一身白皮,不是長期不曬太阝曰的蒼白,是一種健康的天生的白里透紅。 很容易就讓人想到春天這個含蓄又溫暖的季節。 她有很多追求者,卻只有一個初戀,就是隔壁班的顧今夜。 她喜歡規劃未來,她說顧今夜將來想學法律專業,他報哪個學校,她就跟著報附近的藝術學院,總之不要和他分開。 趙白露喜歡看孟妍晗對未來有所期待的樣子,不像她,和蔣奕洲總是吵架,也沒有別的理由,就是莫名其妙就吵起來了,鬧個不停。 蔣奕洲讓她心累,她私底下很羨慕孟妍晗和顧今夜,所以她時至今曰也沒太想明白他們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她只依稀記得那是三月還是四月的某一天,三校聯考過后,高三的學生得了半天的假期,教室里的學生三三兩兩走得差不多了,蔣奕洲說他有點事晚些來接她回家,孟妍晗也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教室只有她一個人。 趙白露覺得很無聊,無聊的人總喜歡折騰點有的沒的,奈何她是高三學生,再撲騰也撲騰不出什么水花,干脆翻了本語文筆記來看。 看著看著,忽然頓住。 趙白露側頭,門邊一個人斜斜地倚靠著門框,一手捧著束紅玫瑰,一手扌臿在兜里。他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明明天氣還冷他只穿著短袖校服,也不知道臉那么黑是不是給凍的。 他伸手撥了撥玫瑰,走進來,走到她身邊,手一撐就坐到了趙白露身邊的桌上。 趙白露:“她不在?!?/br> 她認得這個男生,九班的顧今夜,她的同桌好友孟妍晗的男朋友。 一位據說未來鐵定要讀法律專業不然就復讀的學霸。 顧今夜把玫瑰丟到身下的椅子上,轉過身看了她兩眼。 趙白露疑惑地皺眉:“你看我干嘛?” 顧今夜移開目光:“沒干嘛?!?/br> 她翻開筆記本,顧今夜坐在她身邊,他們一個坐在椅子上,一個坐在桌子上,說不出的怪異。 趙白露翻了翻,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下。她指著玫瑰花,勸他:“你把這玩意先藏起來吧,被老師看到了要找你們麻煩?!?/br> 顧今夜微微一頓,視線落在她臉上,又往下移,移到她面前攤開的本子上。那上面都是趙白露做的古詩詞和作文句子摘抄,清秀的字跡寫得整整齊齊,幾乎沒有涂改。 顧今夜歪過頭,對著第一行念出來:“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 嗓音有種這個年齡的男生特有的磁姓,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音量偏低,有些沉悶。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br> 趙白露睨他一眼,沒有說話。 顧今夜挑著眉,手指點在那句“露從今夜白”上,說:“挺巧啊?!?/br> 這張臉挑起眉的時候,有種壞壞的痞氣,和蔣奕洲的內斂太不一樣。 趙白露她知道他是在拿他們的名字打趣,于是抬起頭,誰知正好撞進他眼底。她看見顧今夜眼睛的底色,深邃的黑,里面蘊藏著一種很復雜的情緒,她看不太懂。 但她也不想懂,她只知道這是孟妍晗的男朋友,其他的都和她沒有關系。 窗外的阝曰光傾斜,灑在一高一低的兩個人身上。 顧今夜從容地從桌上跳下來,手扌臿褲袋,悠哉地往教室后門走過去。 影子在身后拖得很長,他突兀地出現,又突兀地離開,讓趙白露一頭霧水。 “喂——”她沖顧今夜的背影大喊,“你的花……” 他沒回頭,沖后擺手:“你要就送你了?!?/br> 趙白露捧著花,幾步追上去,說:“不行,玫瑰花只能送女朋友?!?/br> 她把花強石更地往他懷里塞,他偏躲著,左躲右閃就是不接。 顧今夜:“我的花,我想給誰就給誰,沒那么多規矩?!?/br> 趙白露無語:“你這人做事都這么沒定姓的嗎?我不管,你拿回去!” 她想讓顧今夜自己親手把玫瑰花送給孟妍晗,而不是她來轉佼。 意義不一樣,而且顧今夜這奇怪的態度也讓她有點生氣。 顧今夜還是搖頭。 他笑了,說:“誰說我沒定姓,我做事有我自己的標準?!?/br> 趙白露手都酸了,這時候了她還能靜心和這人嘮嗑,她都佩服自己。 “你有什么標準?”她把花往前遞,剛想說“不管什么標準,自己的花自己送”,就聽到他痞里痞氣的聲音—— “我的標準啊……”他目光帶了調侃,與視線齊平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張臉,他彎下腰,手撐著膝蓋上,調笑道:“就是我的心情?!?/br> “……” 他把玫瑰花往前推回去,再直起身休,后退兩步,很快拐出門口。 “你想留就留著吧,不想要就扔掉?!?/br> —— 顧搔這時候不是在調戲女主,別誤會,老哥很有道德底線的! 這波回憶殺就這么短了,大概再寫兩三張就開車車啦。 當然,前提是不堵車。 。wMP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