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白夕白女士(46)
白夕白(1) 出院的時候,新房還沒下來,婆婆和阿姆已經不辭辛苦地趕過來伺候了,為了方便她們二人住宿,沈康在單位附近租了一間三室一廳作臨時住所,我們便從阿姐家搬到了新居。 婆婆一直有點不高興,因為寶寶的名字隨我姓白,又是個女娃,她便一直念叨等我身體好點了再生個男娃,我和沈康都只是聽聽不作聲,只有阿姆有時會給我使眼色對我私下抱怨。 坐月子的時候,阿姐也來探望過幾次,都是挑阿姆不在的時候來,她瘦多了,精神也有些恍惚,常常坐在身邊看著孩子無緣無故地流淚,我也因體力十分虛弱而不能長久陪她說話,所以很多時候,我們相對無言,坐不多久,她便起身告辭,好像來了只為給我們母女送點錢和禮品。 又過了兩個月,阿姐便不大常來了,只是偶爾發一個信息問候,我想她應是忙于事業,常跑業務的緣故,沒想給孩子慶百日的時候,阿姆偷偷跟我說:“你不知道嗎?你姐跟你那個姐夫正鬧離婚呢,聽說兩個人為了點錢打得不可開交,鬧到法院上了,要分房分產呢!” “你怎么知道?” “她跟你爸說的,哎呦,她那個公司聽說還要分股呢,你別告訴別人,你爸不讓我說?!?/br> “哦?!蔽覒艘痪?,也便不再提起,想阿姐那邊正煎熬度日大概確實也不想看見我這邊闔家歡樂。 沈康背地里有沒有接觸阿姐我不知道,但他應該是知道阿姐正經歷什么,只是他不說,我也就不問,我們在外就像尋常夫妻一樣,相敬如賓,關上門來又始終保持距離,互不打擾,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也像多年的炮友變朋友,維系感情的不是愛,也不是性,是出于精神上的一點同情和責任。 轉過年,他申請去北京辦公室工作半年的機會,我覺得其實是完全沒必要的,但他還是想幫我安頓好再說。 “你不必折騰,半年以后你還要回來,太麻煩?!?/br> “半年只是個緩沖時間,我到時候在北京可以找找其他機會?!?/br> “沈康,你知道你不必這么為我犧牲的……” 沈康沒說話,繼續低頭收拾抽屜,我看見在最上面的文件是當初化驗用的DNA報告,他拿起來,我也知道是什么,不去翻,只是笑:“即使這個孩子從血緣來說跟你有關,那也只是個意外?!?/br> “我知道你并不想讓我參與其中,但至少在我能力范圍內,我做一點是一點?!?/br> 沈康拿起那份報告抬手就撕了,扔進垃圾桶又折回去繼續收拾東西。 我追問:“所以你跟阿姐徹底斷了?” “嗯?!?/br> “可惜了?!?/br> “沒什么可惜的?!?/br> 他說這話時背對著我,聲音里聽不出一點感情波動,但說他沒愛過阿姐,我不信,可他們之間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愛欲糾葛,我也無法窺探,不過我知道,他的回憶里應有一份同阿姐的快樂,僅僅是屬于他們兩個的,想到這里,我免不了自責,回想我過去的行為,從未有一刻考慮過沈康的感受,確實自私,當然相同的,他也從來不曾同我敞開心扉,賦予我一點點溫柔。 臨行前,我給阿姐打電話約著一起吃飯,阿姐在電話里很猶豫:“唔,我看還是算了吧,等有機會我去北京看你們……” “阿姐,你聽起來不太好?!?/br> “最近有點感冒,沒事?!?/br> “你是怕見沈康尷尬嗎?” “呵呵沒有,你別多心?!?/br> 我還想問一句姐夫,但終是沒有說出口。 六月,北京氣候干烈燥熱,不同于南方,萬物磅礴,大開大闊而不拘泥,加上高樓建筑硬邦邦的嚴肅現代感,讓我總覺得自己如蟻渺小,在擁擠不堪的人流中,個體如滄海一粟,天南海北,混雜聚集,因而對比之下,自己的那些細細碎碎的悲喜好像變得再也不足掛齒。 沈康果然有點本事,很快跳槽到了一家合資企業做經理,工資翻了一倍,還為我請了一個保姆幫忙帶孩子,但相應的,他也忙得幾乎見不到影子,工作倒是比在廣州還辛苦。 不過,除了沈康養家,我也出去打工,在培訓學校教書,每月三四千的生活費也夠了基本開銷,阿姆也給我寄過幾次錢,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好好攢起來。 廣漂靠阿姐,北漂靠師姐,我常和師姐結伴而行,同吃同讀,一起研究學術論文,時間一長,她也會來我家幫我帶帶孩子做做飯,我便常給她買些小禮物予以感謝。 有天沈康出差,孩子一直發燒不退,我便只好把師姐叫來陪我去醫院,在看孩子打點滴時,她出去買了一袋水果拎回來,坐在我身邊默默剝了個橘子塞在我手里。 “你家那位怎么總不在家啊?!?/br> “他忙工作啊?!?/br> “這么忙嗎,別是要學壞了?!?/br> 她是表面玩笑實則提醒,我把橘子掰了兩半分給她一半:“他們公司有意培養他,我覺得對他來說正是事業上升期,不靠父母和后臺,拼到現在也不容易的……將來他只會越來越忙?!?/br> 師姐吃驚:“哦?做個空中飛人嗎?” “差不多?!?/br> 師姐看我緘默,只能往嘴里塞橘子,看著孩子小聲嘀咕:“我覺得他真的配不上你哎!” 我一愣,不知她這話是對我說還是對孩子說。 “哎我開玩笑的,你別介意嘿嘿?!睅熃銢_我笑笑,臉紅了,也許她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吧。 將至年底,北京陰霾的天開始飄綿綿密密的雪,呼出一團子白霧,夜霜凍窗,凜冽北方的空氣,到處是冷,我穿高領白毛衣和灰色大衣,從圖書館出來,看見師姐騎著一輛單車,叼一根煙,她戴著兩個黑毛耳朵罩,短發亂舞,眼睛亮晶晶,沖我笑:“體會一把雪中飆車怎么樣?” 我哈哈笑起來:“不怕冷嗎?” “就騎到門口啦!凍不死人的!” “這么喜歡玩浪漫嗎?” “就你吧嘿!” 她把腦袋上的耳罩脫下給我戴上,沖我咧嘴笑,我便毫不猶豫跳上后座,同她一起在雪中起舞,一邊騎車一邊唱歌,像一雙傻子。 行至半途,電話來了,是阿姐,我從兜里掏出,再把一只耳罩挪開,風呼呼擦過,像瞅準了時機扔過來的冷鏢,我吃力躲著,按住手機,聽阿姐的聲音從遠處寂寂響近。 她先是問我怎么樣又是問孩子的情況,我耐心一一應答,又等了幾分鐘,終于,阿姐鼓起勇氣說:“白夕白,我和你姐夫離婚了?!?/br> 這一瞬間,我竟不知說句恭喜還是說句遺憾。 她因為看不到我的表情而語氣急切:“跟你沒關,純粹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過年我不回去了,等你回來我去北京看你?!?/br> 我喉中干澀,咳了一聲:“嗯,阿姐,好的,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等你?!薄蹦阋彩前?,白夕白!新年快樂??!” “你也快樂,姐?!?/br> 聽著那端響起短促清晰的忙音,不知怎么,許是雪片灌進眼里,化了,成了水,逐漸蓄滿眼眶,墨黑蒼穹,幾盞燈火夢幻疏遠,斑駁破碎。 我重新戴上耳罩,低頭,將雙臂環上師姐的腰。 新нDΤ99.ΠE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