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幽卷2、芙蓉宛轉在中洲(幽幽才情不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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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風亭 “夫人,天色有些暗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一身翠綠,扎著兩只可愛小髻的侍女小手玩著自己嬌俏的發梢,眨著圓圓的眼睛盯著主子仍在靈巧移動的筆尖—— 紅衣女子面容嬌美,面色還帶著一點蒼白,身材亦略顯消瘦,然而她施施然往石凳子上一坐,也是氣質高雅,美麗不可方物……坐在亭子里聽著一片雨聲,望著亭外美景,畫筆游走,一副青蓮雨荷圖已是栩栩如生、欲然紙上。隨機廣告1 “嗯,很快就好?!?/br> 紅衣女子沒有抬頭,嘴角卻噙著溫婉的笑意——鳳幽夜心知今兒出來久了,晴兒這小丫頭一直站在旁邊看她作畫,早已是不大耐煩了。 她素來最知這侍女的小孩子心性,能耐住這么半天站著不動,已是難為她了。 畫已經差不多成了,鳳幽夜柳眉微顰,略略思慮,隨即用畫筆在畫紙邊緣提了兩句即興的小詞,再擱下筆,站起來身來,對一旁歪著頭看她所寫字句的侍女笑道:“好了,該回去喂我家晴兒了……” 晴兒原還想反駁自己并不貪食,然而看到久病初愈的主子露出那樣溫柔又燦爛的笑容,再看一身紅裝的她與她身后那一湖雨景,晴兒其實很想說—— 主子真正是畫中才有的人物! 世間哪個男子能娶妻如此,德、才、貌無一不備——必然是世上最幸運也是最幸福的男人! 可惜啊,世事怎會如此弄人?這樣好的女人,世間卻沒有一個男子能看到她的光華。就算是別人想看,也沒有了機會…… 晴兒暗暗將心里那股憋屈給掩藏了回去,笑瞇瞇地把手里一直拿著的披風去給主子披上。雖然此時天氣并沒有怎么涼,但是以防萬一,絕對不能讓主子再病了! 鳳幽夜也仍是淺淺地笑著,背過身任晴兒替她整理衣裝和身后的長發。隨機廣告3 晴兒替她系好了披風,再將她一頭青絲撥出來,就在鳳幽夜低頭斂目的這一刻,眼尖的晴兒突然發現了湖上正“踏波”而來的兩個人影—— 這一泓湖水占地不小,曲曲折折的水上棧道也并不短,遠遠看過去,只注意到遠處的人影,卻看不清其腳下踩著的層層圓木,倒真好像是仙人臨水一般!特別是某個銀衣銀發的,長袍廣袖,蹁躚似仙……而他身后跟著的那個黑色身影,則讓晴兒可以肯定,來的不是仙人,而是她最最討厭的某人! 修巖是怎么搞的?干嘛讓他主子到這里來?! 這還真是冤家路窄!她家主子身子剛好一點,難得出來散散心,難得恢復了一些少女時的詩情畫意,難得流露出明媚笑容……她可不能讓主子再受什么刺激。 天知道那個冷漠的城主會不會把主子給趕出亭子?雖然她們來時就有帶傘啦,但她晴兒就是不能讓主子平白又受了委屈受了氣回去。 以前她總是希望主子能為自己的生活多爭取一些,多抗爭一些,然而她卻從未真正想過,這樣的日子過了這么久,如果讓主子突然見到那個人……要如何是好?什么改善生活的辦法可以以后再想,真要面對某個討人厭又深沉可怕的家伙,她晴兒的膽子還不夠大,而且主子的身子也還不夠強—— 所以此時此刻,當然是走為上策! 只一瞬間的功夫,晴兒心里的念頭已經轉了七八圈,她這些年被生活磨礪得多了,人也不自覺精明了許多。此時機靈地拉住鳳幽夜的衣角,不讓她轉身往湖那邊看,同時取過了油紙傘,迅速地撐開,遮住了鳳幽夜可能投往某一方向的視線。 “夫人,雨有些大了,我攙著您走,您可別嫌棄晴兒噢!” 小侍女緊緊貼在鳳幽夜的身側,挽住她細瘦的胳膊,把紙傘傾斜到她那邊,更加巧妙地遮住了某個方向的雨簾。隨機廣告1 曲風亭建在湖心,并不只一處通往岸上。除了雨中漸進來人走的那條小道,還有另一條,正是鳳幽夜來時的路—— 她們主仆住的棲梧齋算是赤寧內城里面最偏僻的位置,距離某人住的靖宇堂那是極遠的。整個內城的人本來就少得可怕,偌大的一個華麗雅致的“宮廷”,卻像是個沒人觀賞的花園,寂寥冷清得很。她家主子向來深居簡出,某人嘛,應該是忙得要死,所以這兩個人在一座城里住了三年,卻是連面也沒碰上過的。 要不是主子大病初愈,調適好了心情出來賞景,兩人像這樣“狹路相逢”的機會其實是微乎其微的…… 雨點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不像來時那么輕,而是噼噼啪啪的,確實下得變大了不少。湖里的荷葉都被打得一顫一顫的,芙蕖亦隨著雨兒點著頭…… 鳳幽夜看得興起,張口還想吟兩句詩,但看身旁晴兒不知怎的一臉緊張嚴肅的樣子,她又覺得好笑,把口中的詩句咽了回去,任小丫頭緊緊攙著她,腳步奇快地在曲折的水上小道疾行,直奔岸上而去。 她不想告訴晴兒,其實她見水就在腳邊,會有暈眩的感覺,走得那么快會讓她更加害怕……還有,那副畫還留在石桌上呢。 罷了,有紙鎮壓著,應不會被風吹跑,等天晴以后再回來取吧。這里人少,湖心的亭子應該也鮮少會有人至,希望那些仍攤著的筆墨,不會惹得他人不便。 修巖看到亭子里兩個女子撐著傘往另一條小道上走了的時候,心里那塊大石總算是暫時落了地。還好,不管主人現在有沒有看到人,至少沒正面碰上,對夫人再怎么不屑一顧,也總沒了讓人家難堪的機會…… 仍走在他前面的寧徽玉卻在此時又突然停了下來。 此時他銀發半濕,向來冷淡的秀美面容亦被一層薄薄水霧蒙上了一層特別的面紗,那雙無情無欲的鳳眼,睫毛濕漉,眼眶內好似也變得氤氳起來…… 事實上他自然也是發現了那兩個女子,而且比修巖想象的要早。 本來以他的性子,定然是轉身走得越遠越好。今日卻不知怎了,腳下既然踏出了第一步,他也就任憑自己繼續走了下去…… 不過是兩個弱女子而已,前日也見過她們在這亭子里賞荷,此時他與修巖避雨,似乎也不需刻意再去避兩個弱女子……他當自己是這么想的。 然而眼看離那亭子已經近了,卻見一把不大的油紙傘施施然遮住了兩人小小的身影,特別是“聰明”地傾斜著,將某一個纖細的紅色身影遮了個嚴實…… 那個“聰明”地“指揮”著紙傘的小女子一定沒有發現,她身邊的紅衣女子其實步子有些踉蹌……似乎就要跟不上那綠衣小丫頭的腳步。 自己避雨,卻偏巧“趕”走了亭中原有的人? 寧徽玉嘴角淡笑。 也是,他一個大男人避什么雨,倒是顯得輕浮了。說不定在人家看來,這還是個刻薄男人的刻薄之舉…… 想到這里,心下忽然冒出一絲不適感來。再眨著被水汽浸濕的眼,目送那個纖瘦的身影遠去,本就不怎么愉悅的心情忽然變得煩躁了起來。 他轉身,想要原路返回。然后對上身后修巖詢問的目光,寧徽玉瞬間又變回了那個沉靜又波瀾不興的城主。此時兩人還站在湖中層層蓮葉之間,窄窄的一條小道,掉頭回去,勢必會讓身后的修巖覺得“奇怪”…… 于是他繼續走,三兩步就進了那曲風亭。 亭子并不算大,清清雅雅的,淡淡的風拂面而來,仿佛還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女子的幽香…… 男人的目光第一時便被石桌上的畫作給吸引了。 僅僅用了黑色的墨,精致的線條卻勾勒出了最生動優美的湖景,一池青蔥的綠,嬌艷的紅,甚至那絲絲細雨,似乎都溶在了那一副畫里…… 再看邊上一首小詞,字跡工整秀麗,與那畫的工筆可謂相得益彰—— 無端輕薄云,暗作廉纖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翠袖不勝寒,欲向荷花語。卻道孤城花事休,芙蓉宛轉在中洲。 好一句“無端輕薄云,暗作廉纖雨”!一個小小女子,心中暗藏的氣勢卻不小……詞句如字跡般清雅秀麗,然—— “中洲”?還是在思念故土“中州”么……而他這偌大一座赤寧城,在此女子的眼中,卻僅僅是一座“孤城”? 呵,也對……在大漠里隱匿了多年,如此寂寥空曠的一座空城,誰能說不是座孤城呢?此處氣候確是連花卉都極少,倒也確實委屈了這個風雅女子……而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寧徽玉自己忽然一驚。 這是怎么了……要說“委屈”一個女子,也早已不是一天兩天,他何時曾給予過半分憐惜?有些事,并不是不知道,但是心里自動地排斥著,漸漸的也就完全聽而不聞了…… 而這時心底的這一分柔軟,可是因為這三年多來暗暗地一絲一毫積累下的,不多的歉疚? 亭外,蒙蒙滿湖煙雨,亭內,淡淡一聲嘆息。 銀發男子執著那副水墨畫作,凝視了許久…… 站在一旁的侍衛心里可謂七上八下——這人雖沒碰上,卻留了副畫在此,實在不知是好是壞。不過看主人的臉色還不算太糟就是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那雙無情無欲的鳳目間,隱約有分異常柔和的光芒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