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里的罌粟花【第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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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著,卻看到最后一條,竟然是一條語音信息。我立刻點開了那條信息,里面傳來的滄桑厚重的聲音,的確是老爸的:“行吧,我知道了……小狄那個孩子,我說句實話:為人處世有點不穩當,不過我想了很久,也的確再找不到第二個家里條件這么好的,而且你跟他們家也知根知底……反正孩子的一切事情,還有她和那個小狄以后的幸福,就都拜托你了,畢竟你是孩子親姑姑。我這邊短期內可能不會回去了吧。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剩下的事情,你盡量再等等,等我回去了再說?!薄霸趺磿蔽蚁胫鴦倓偯酪鸬膮柭曉V斥,想著前一秒剛聽過的父親的語音信息,又想著我第一次見到隋瓊嵐和狄家父子的時候,父親的種種表現,只好相信,但又不愿相信,父親是同意美茵跟狄瑞珅在一起談戀愛的;或者,按照美茵的說法,是父親主動把美茵推到狄瑞珅身邊的。 “你現在也聽到了吧,”隋瓊嵐悠然自在地看了看我,把自己的手機從我的手中奪回,然后也取了一張濕巾,取下了手機保護殼,仔仔細細地擦著手機上面的手印和灰塵,然后重新把手機安放回保護殼中,“何勁峰都說……說漪漪跟小狄?!院蟮男腋!?,以及關于漪漪的‘一切事情’,‘都拜托我了’。雖說全世界都鼓勵自由戀愛鼓勵的快一百年,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對于你們國家也好,對于在全世界其他地方的華人也好,這句話放到現在也是一條鐵律。真遇到談婚論嫁的時候,還得家里人說了算……現在漪漪跟小狄相處不來,也沒關系,早點結婚就可以早點磨合的,而且女孩子,趁著早一些結婚、生子,早點穩定下來,也是件好事——我就今天順便跟你說了吧,我準備讓漪漪高中一畢業,就跟小狄結婚,反正我們兩家家里條件也好、資金也好,都不差,漪漪要是喜歡,我就帶她和小狄去國外,我在里昂和蒙特利爾都有不動產,在米蘭跟羅馬還有各兩棟高級公寓;如果漪漪還想在你們國家這兒待著,我去首都去滬港、去粵州去鵬安那邊,或者就在F市這兒,買一棟別墅也是不成問題……”“您等會兒,您這就有點扯了?!彼瀛倣挂豢谝粋€“你們國家”已經很讓人火大了,而對于美茵看似前程遠大、實際上是化石級封建的未來規劃,竟然一點不容許商量,這更讓我壓不住內心的無明業火——我立刻說道,“美茵現在才多大?沒錯,她是到了合法的成年年齡,但是談婚論嫁就有點早了吧?我先且不再跟您絮叨那個狄公子是什么人——您讓美茵高中一畢業就結婚,還要生子,那她還上不上大學了?”“上???不過生完孩子再去上也不遲???”隋瓊嵐睜大了眼睛,理直氣壯地看著我,“而且我已經跟法國和意大利那邊已經打好招呼了……”“是,我知道!您想讓漪漪去……”——得,一著急我也走了嘴,跟著管美茵叫“漪漪”了——“去國外學服裝設計。但您有沒有想過,她愿意不愿意?您知道美茵最想做的是什么嗎?她想去念警校,當警察,這個恐怕您連問都沒問……”“哼,我是不允許漪漪去做警察這么辛苦的工作的!”隋瓊嵐立刻板起了臉,“實際上現在如果我想,我都可以直接把祺華洋服這家公司都交給美茵,而且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坐在辦公室里數錢就行了……”“行行行!您財大氣粗?!蔽覍λ瀛倣箶[了擺手,“說實在的,我也不想讓這小壞丫頭去當警察。我跟您要說的,也不是這個。姑媽,我跟你也說句不裝的話:我不知道因為什么,您對我一點都不像親人,但您對美茵又的確特別的好;可是,對人好不是這樣的,您不能對美茵自己的感覺不聞不問,完全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讓她沿著您設計的路線、踩著您的腳印走。我倆的父親何勁峰和mama夏雪平,都沒這么對她過,您說您只是個‘姑媽’,您憑什么禁錮著美茵呢?”聽到這,滿臉淚雨的美茵,突然抬起了頭,一邊抽啜著,一邊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呵呵,我憑什么?我告訴你……”“您能不能先讓我把話說完?”我用手指輕輕但不滿地叩了叩桌子。 隋瓊嵐冷笑一聲:“呵呵,行吧,你先說?!庇谑俏医又f道:“再者,就像您說的那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不知道您和狄昊蒼先生,用了什么手段,呵呵;我父親是個老實人,他對于親戚里道的人也向來不大會拒絕,于是在美茵跟那個狄瑞珅的事情上,他確實丟了原則??赡鷦e忘了,美茵家里還有夏雪平和我呢。夏雪平是她mama,‘父母之命’,父親那邊是同意了,母親那邊還沒答應什么呢!而且俗話說‘長兄如父’,對于這件事,我想我也有話語權……”“呵呵!真可笑!”隋瓊嵐想了想說道,擦了擦嘴:“行呀!反正你也叫我這么多聲‘姑媽’了,而且看在美茵的份兒上,我也就讓你明白明白……也別怪我,本來我答應好何勁峰的,這件事他回來之前,我先不提,但今天這頓飯,說到底,第一,是你這個‘大侄子’何警官先提出來的,是你先招的我;第二,我之前多少也聽說,在F市這邊有個青年警官叫何秋巖的挺有名,不過除了辦案子以外,最出名的是你身上‘自以為是’這個特點,以前我還不太在意,此時此刻我是真的受不了你這‘自以為是’的態度了?!彪S后,隋瓊嵐又喝了一口起泡酒,接著瞪大了眼睛對我說道:“你給我聽好:在漪漪的這件事情上,你和你那個反人性、反人權的法西斯女警mama,都是最沒有發言權的!——實際上就連何勁峰,都是我看在他照顧漪漪18年的份兒上,我才知會他一聲的?!薄昂呛??!蔽铱粗瀛倣沟难劬?,冷笑不語,但心里隱約覺得不安。 “你笑我?”隋瓊嵐咧嘴說道,“哈哈,你是在笑我,記錯了美茵的年齡吧!你想說她今年應該是17歲,就算是論虛歲,生日還沒過呢,也不能算作18歲,對吧?”“嗯,難道不是嗎?”我點了點頭。 “實際上,我沒說錯——我家漪漪真實年齡就是18歲。這只是你爸爸何勁峰,當年在把我們家漪漪從中東抱回國后,在登記收養手續的時候,考慮到以后為了騙過你們家里的人,以及他自己身邊周圍的人,以及,當時不到五歲的你,謊稱漪漪是他跟你mama夏雪平生的,于是才故意跟民政部門少說了一歲?!薄澳阏f什么?你等會兒……什么‘收養手續’?”——恍惚間,我就像是被隋瓊嵐照著腦門開了一槍一樣。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又轉頭看了看美茵。 而美茵此刻,卻默默地低著頭,一言不發。她想了想,又緩緩地把自己的小手,按在了我的手背上,然后繼續難過地啜泣著。 冰涼的眼淚,從她的臉頰落下,滴在她的光滑手背上面,然后又滾落到了我的手上。 隋瓊嵐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皺著眉頭,有些猙獰著面目,感覺壓在心中的某種東西突然被釋放了出來,并且鼓勵著她對我說著接下來的話:“呵呵,沒錯,愛管閑事的小何警官,你沒聽錯:漪漪并不是你mama夏雪平生的,她跟你根本沒有血緣關系,她的名字,本來也不應該叫‘何美茵’,而應該叫‘隋雯漪’——名字是她的父親、我的親弟弟隋瓊波取的?!摹州吺俏覀兗摇偂州呄乱淮耐ㄗ?,我弟弟別出心裁,在上面加了個‘雨’字頭。你如果需要,改天我再給你看看我們隋家的家譜;你剛才說,我對待你的態度根本不像親人,那是因為,我的確是漪漪的姑媽,但我跟你之間、跟你父親何主編之間根本沒有任何關系,你作為一個哥哥陪伴我們家漪漪長大,你那輛車已經算是我的謝禮了,我也沒必要在你這跟你演得多近乎……”我立刻抬起沾了美茵眼淚的那只手,指著隋瓊嵐叫道:““胡說……你胡說!”可一時間,我卻分不清到底是眼前這個女人在滿嘴冒瘋話,還是我自己瘋了。 卻不想,自己的那只手,立刻被美茵冰涼的雙手捂住了,她對我哭著說道:“嗚……嗬!哥……姑媽說的……嗚嗚……都是真的!”“不可能的!”我深呼吸著調節自己的情緒,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并對美茵說道:“你別聽她瞎扯!美茵,你肯定被這個女人騙了!她就是想把你從咱們家搶走,再把你推進那個姓狄的小人渣的懷里,以達到自己的某種目的!說不定她就是恨夏雪平!她肯定知道在夏雪平心里,你我都同樣重要,而我都已經成年了,她不好下手,所以才選擇了你這個小高中生!你聽著,她想把你從夏雪平身邊搶走,根本癡心妄想……”“不是的……哥……嗚嗚……唉……她說的是真的……”美茵哽咽道,“我見過那張……嗚……那張收養證明……”而隋瓊嵐對我和美茵的反應根本視若無物,恰似自顧自地說道:“我可沒那么無聊,我之前跟夏警官也沒什么過節,實際上關于她的事情我也是最近一周多才完全搞清楚的。唉,可憐我那個弟弟??!放著家族企業不做,放棄了法國國籍,非要回來你們國家,去首都念什么國際關系學院,去做了個什么什么……反正是個外交官,唉,到現在想起來我都來氣!而我那個弟媳、也就是漪漪的親生母親,名叫薛荔莎,是個駐外武官,沒記錯的話她也是F市人,是F市安全保衛局外派到中東的——你如果不信我說的話,你可以去查,查到薛荔莎的照片你就知道了,她的長相跟漪漪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20年前,我弟弟和薛荔莎在阿布扎比認識,之后正式確立關系,又戀愛一年,期間在也門執行外交任務,然后回去法國閃婚,又回到你們國家這兒來補上的婚姻關系注冊——而且,他倆還是奉子成婚,這就是為什么,我知道漪漪大概應該是在什么時候出生的原因的??墒呛髞戆Α业艿苣切禄樾煽?,卻又都被派遣到中東那個叫做伊洛利亞的小國家,為了幫助你們國家接手當地的天然氣項目,又要跟伊洛利亞的軍政府談判,又要跟恐怖組織‘黑月’周旋,結果,沒過多久,兩個人都犧牲在一次不明襲擊當中了……起初我還以為,我那可憐的弟弟什么都沒給我留下,直到幾年前我才知道,原來他們在伊洛利亞的鄰國圖麗塔汗,認識了當初在做戰地記者的你爸爸何勁峰,并在遇襲之前,將漪漪托付給了你爸爸?!闭f到這,隋瓊嵐臉上突然顯露出一絲慰藉,還有隨之而來的無盡得意:“呵呵,小何警官,你現在明白了吧——漪漪是我隋家的血脈,她是我隋家的人,在未來她還會繼承我們隋家的跨國服裝公司,以及隋家的一切。所以,我必須管她的事情!不僅如此,你父親已經答應了,他從滬港、粵州那邊回來以后,會把漪漪作為我的過繼女兒送還給我們隋家——以后從法律關系上講,我才是漪漪的mama!”接著,隋瓊嵐又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面條湯:“小何警官,你父親已經把美茵的事情全權‘拜托’給我了;據我所知,你mama夏雪平現在跟你父親,還是離婚狀態,甚至她連我弟媳薛荔莎應該都不認識,她更跟這些事沾不上邊了。那請問,現在你覺得,對于漪漪將來的婚嫁問題,是你有發言權,還是我有發言權?”說完,隋瓊嵐直接把面條湯送進了嘴里,慢慢地含在舌尖上,享受著那種鮮美的滋味。 而我在聽了她的話之后,頓時覺得眼前一片煞白……在無盡的白色中,我想起了那年春天從外婆家回來以后,第一次看到襁褓中的小美茵的時候的場景:全身軟軟的,像是棉花做的娃娃;身上白白的,仿佛用冰雪捏成的雪人;皮膚滑滑的,仿佛是用奶油浸潤過的。我好奇地忍不住輕咬著她的小胳膊,并把她嬰兒肥的臉蛋當做奶糖一樣含在嘴里,什么都不懂的她,卻睜著大大的眼睛對我笑——結果這一幕被夏雪平看到了之后,我自然是被夏雪平連訓帶掐。之后,夏雪平寵愛地抱著她,把那只藍色的小奶瓶遞給我,一邊讓我溫柔地給她喂奶,一邊指著美茵的臉對我說:“小家伙,這個小小家伙是你的meimei。meimei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從今天起小家伙何秋巖就是大哥哥了!當哥哥的要記得,今后在家里,你永遠要對她好點哦!不許欺負meimei知不知道?”那時候還是個幼童的我,看著這個奇妙的小家伙,忍不住害羞地笑著……在無盡的白色中,我想起了那個原本安靜的晚上,在我嗅到了家里一陣刺鼻的濃煙的時候,來不及多想,抄起我房間里唯一能摸到的一張手絹,把自己喝剩下的半瓶可樂打濕了之后,跌跌撞撞地沖進了美茵的房間里,把手絹蓋在她臉上將她抱在懷里,并把自己身上披著的被子全都包在手上,強摸著依舊燙手的門把手打開了家門,跳出了火海當中;而在我自己樓下暈倒前的那一刻,也依舊強撐著,先用后背著地,然后讓美茵躺在我的懷里。雖然事后隔了很多年我才了解,美茵竟然誤會自己是被老爸救走的,而且一向老實的老爸居然利用了這一點,還跟美茵產生了一段帶著背叛感的禁忌關系,但事到如今,我對美茵其實是沒多大怨言,反而在我和夏雪平在一起之后,我還稍稍替美茵覺得心疼……在無盡的白色中,我想起了在某個夏日的午后,在經歷了數不清多少次或滑稽或惡劣的幼稚行徑——從我故意把自己雙腿間那挺立的小兄弟展示給美茵看、然后對著她的臉蛋和身體打飛機射精以羞辱她、而她也從對男生生殖器官的恐懼、到羞澀、再到好奇、最后越來越頑皮,竟然主動把自己那雙隨著成長逐漸從小荷包蛋隆起成兩只碩大飽滿果實的rufang、還有雙腿間本來光潔無毛如嫩蚌慢慢、長了郁郁蔥蔥烏黑森林的陰毛的女生禁地反過來展示給我看,并學會了撥弄自己的yinchun和陰蒂,以作為反擊——在經歷了這些之后,在那么美妙的一天,我居然在跟她大吵一架的結尾,學著影視劇里和小黃片的那些鏡頭,伸出了舌頭親吻了這個讓人又氣惱又討厭的小壞丫頭meimei,在彼時彼刻,她也竟紅著臉,用guntang的身體貼著我的身軀,最后我倆竟然以一場相互koujiao而結束;此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和她的日常,便是吵架、接吻、然后相互自慰或者69koujiao……于是,在這個場景之后,在我的腦海中便不斷浮現出美茵的裸體,以及她肛門rou裂開后流出的鮮血,還有那處女血的顏色……但緊接著,那代表著情欲的鮮血逐漸匯流成河,美茵的那兩個roudong,突然變成了劉虹鶯和陳美瑭身上的槍孔;原本沾在我yinjing海綿體上的yin靡之血,也變成了灑在柏油地面和沙石上的鮮血……在無盡的白色中,我又看到了雙目含淚的夏雪平,摟著泣不成聲的、剛剛被警察從蘇媚珍手上解救下來的美茵……而順著那個哭聲,我又想起十年前那個晚上,父親在告知我和美茵,他跟夏雪平徹底離婚的消息,之后就返回F市來加班了,而我和美茵在K市的那間小臥室的那張兒童床上,彼此抱著,痛哭流涕:“哥……嗚嗚……你說mama……嗚嗚嗚……是不是因為我們兩個不好……嫌棄我們兩個了啦!嗚嗚哇——”“沒有的……哇啊啊……meimei你別這么說……都是哥哥不好……哥哥是小混蛋……哥哥是混球……嗚嗚哇……一定是因為我……美茵最好了……”“哇啊啊……那哥哥……嗚呼……呼……嗚……爸爸……嗚嗚……爸爸不在家……他去掙錢……我就先不找他……哥哥……嗚嗚……哥哥你說……你以后不會離開小美茵……好不好……嗚嗚……好不好?”“嗚嗚……哥哥……答應你……我不會離開美茵的!可恨的mama!大壞人mama!大壞人夏雪平!……哼!我才不哭了呢!美茵,爸爸總去忙,大壞人夏雪平不要我們倆了……嗚……呼……從今天起,哥哥要做個男子漢!哥哥永遠不會離開你!哥哥保護你!”“嗚嗚……好哥哥……嗚嗚!哥哥……”——只是那時候哪里想得到啊,終究有一天,在夏雪平會帶著自己的溫柔重新回到這個家里的時候,這次要走的,卻又成了所有人都最遷就的美茵。 想到這,我一時間突然有些喘不過氣。 “小何警官,”而在這個時候,隋瓊嵐卻依舊在得理不饒人,“我說的話,你在聽么?”“您在說什么?”我繃著臉看著隋瓊嵐。 “呵呵,在跟你聊關于這些重要事情的時候,你居然走神了是么,小何警官?你們國家的警察,現在都這樣么?真是劣根性呢!兩黨和解了,竟然還這樣……”“姑媽……算了,既然您把話說破了,我也就不用再管您叫‘姑媽’了,呵呵。本來我就覺著,突然蹦出來一個姑媽,這種事情挺讓人覺得唐突的。隋女士?!蔽业皖^抿了抿嘴,面前原本香噴噴的菜肴,也變得不那么可口誘人了……哼,隋瓊嵐這女人也真是好口才,不過仔細想想,她說的似乎都是歪理,盡管這些道理“歪”在哪,我一時想不通;不過既然她講了歪理,那我也不用跟她再客氣了——我遲疑了片刻,再次抬起頭說道:“我剛才確實走神了。您也是有弟弟的人,換你是我,說句不好聽的:假設如果美茵,或者說,‘你的漪漪’,不是你想的那樣、突然某一天有人告訴你,她并不是你弟弟的孩子,你恐怕也得一時間難以接受吧?”隋瓊嵐看著我,冷笑了一聲,即是覺得我已經語無倫次,又是笑我幼稚。 “不過我也確實想問一句:您以為,您在說什么?”“哈?”隋瓊嵐鄙夷地看著我,接著說道:“那我再重復一邊:如果你們覺得需要,我會拿出兩百萬新政府幣,作為對你們這么些年照顧和包容漪漪的感謝和補償,怎么樣?”“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接著搖了搖頭,又盯著隋瓊嵐看了半天。 “你笑什么?”“唉……你說你們這幫非官既貴的人,怎么這么喜歡到處給錢呢?何秋巖啊何秋巖,你小子最近財運不錯——”說著,我把嘴唇一扯,把口中那傷口展示給了隋瓊嵐看。隋瓊嵐看著我口中塞著的蘸滿白藥藥散的藥棉,傷口處還稍稍滲出些許血液,她便立刻厭惡地放下叉子,但也忍不住朝著我的傷口上盯著,并用手指肚輕輕觸碰著自己的下頜。 “哥……你這是怎么……”“我沒事……”我輕輕一笑,把嘴唇松開,接著對隋瓊嵐說道:“您知道今上午的時候,我就因為我嘴里這個傷,還有渾身的淤青,已經收了一張二十萬的卡,但我讓美茵她們那幫小丫頭片子拿去揮霍了。哈哈,是,對于大多數人來講,錢能解決一切,但即便我把那二十萬都用了,我渾身上下以及嘴里,怎么說還都得疼一陣子。結果,晚上又聽您說要給我們家兩百萬塊錢,換美茵過繼到你身邊,錢能彌補人的感受么?我們家養大的活生生的女兒,您說帶走就帶走,你告訴我這兩百萬塊錢得怎么換算,才能彌補上美茵離開之后給我、給我父親、給夏雪平帶來的失落感?隋女士,雖然說美茵大抵應該是你隋家的血脈,但是這也是犯法您知道么?而且您口口聲聲說,‘我們家漪漪對我多重要’,她怎么就值兩百萬?”隋瓊嵐立刻眼睛一瞇、嘴巴一橫,微微咬著牙對我說道:“呵呵,你應該還不知道:我之前已經打了一筆一千萬,在你們家何主編的卡上了,加一起是一千二百萬,我想,何警官,以你現在的收入,至少得再過二十年,你的身價才值這個數字。而且,何秋巖警官,你別想著煽風點火——等漪漪跟我回了本家之后,我還會比你們對她更好的,而且是加倍的對她好。至于我給你們的錢,你們怎么花,怎么享受,或者說怎么能讓你們一家三口的心里更舒服一點,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薄霸瓉硎沁@么回事,你已經在我們家何老太爺那兒把美茵買斷了哈?”實際上,用腳后跟想想,我都能想象出來,這筆一千萬元是眼前這個女人怎么讓老爸收下的。我遲疑片刻,直接抬起酒杯,把那一扎啤酒全都灌進了肚子里,用酒花的苦壓制著喉嚨中的苦,對隋瓊嵐說道:“隋女士,您是體面人,那么接下來我說的話,您可挺好了,一個字也別走神:您說的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我們何家全家人,也跟美茵都沒有血緣關系,很快如果按照您的設想,順利的話你就是美茵法律意義上的mama??墒?,您還忘了,在我們國家,以及像您這樣,拿了外國護照之后就不把自己當這個國家這個民族一份子的海外人士的心中,還信奉一句話,那就是‘養恩大于生’。對于您弟弟隋瓊波先生、還有您弟媳薛荔莎女士的的遭遇,我覺得他們很可憐,而且我也很觸動,我也很敬佩;他們兩個為了這個國家死于非命,沒辦法親自撫養美茵,那是他們這輩子注定跟美茵無緣。而您呢,隋女士,您剛剛一句‘以為他們什么都沒給我留下’,就想把這件事糊弄過去,這個不大對吧?美茵在我們家,從一個小嬰兒成長到現在成為一個大姑娘,前后十七年,這十七年里,以你祺華洋服的能力,還有那位跟您關系很不一般、您處處仰仗的狄叔叔的能力,想打聽美茵的下落,用不著等這么長時間?!薄皩Π?!”一直在旁邊默默流著淚,連聲都不敢出的美茵,聽到我這么說之后,也迅速來了精神,“我的好姑媽,我怎么也忘了這件事?——祺華在首都、滬港、粵州、鵬安,還有南港南島,以及咱們F市的生意做得這樣如火如荼,一定用了您好些年的努力奮斗吧?可是那時候,您卻怎么不想著來找我,偏偏要等到現在?”“哈!小何警官,你什么意思?你是覺得我千辛萬苦地把美茵找回來,我是出于什么利益考慮、自己有什么私心咯?”隋瓊嵐當即暴怒道,她一著急,竟然也跟著我的口徑,管她心心念念的“漪漪”叫了一聲“美茵”來。 “我何時有這么說過、指責您是出于利益的考慮、說您有私心的了?”我當即瞪大了眼睛對她質問道,“您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么?”“你!你……”隋瓊嵐眼睛突然瞪得圓溜溜的,又如鯁在喉地皺起眉頭,臉上的得意像是跟著那沒拿穩的杯子當中灑出來的香檳沖洗掉了一樣,可她瞪了我半天,卻說不出一個字。 我沒理會隋瓊嵐的欲言又止,我此刻只想著必須立刻噎得住她、讓她一時間說不出來什么話,并且我要讓她短暫地認為自己理虧,所以趁著她調節氣息在腹誹中精煉著辯論稿的時候,我立刻接著說道:“其實您對找尋美茵這件事有沒有私心,我一點都不在乎。論起這個養恩,是的,在我們何家,的確是父親在辛勞養家,是他做頂梁柱、賺著主要的收入,但是,養家養家,除了賺錢,還得照顧家里人和一切柴米油鹽之類的瑣事——我爸爸一年,至少有五分之三的時間都在出差,剩下的五分之二的時間,也有至少98%都花在了加班上,他對家里幾乎沒什么時間照顧,就跟別提對我跟美茵了。的確,夏雪平和老爸是在十年前離的婚,并且這種離婚關系一直保持到了現在,但是,夏雪平作為美茵的養母,她就像你說的,應該跟您弟弟您弟媳沒有半毛錢關系,倒也確實身體力行、任勞任怨地在跟我父親離婚之前,悉心照顧了美茵七年,不然,美茵也不會跟夏雪平的關系那么好——而夏雪平當初為什么離開我們的這個家的,像您這種一口一個用‘你們國家’來形容自己祖國的人,恐怕永遠都不會理解。而在夏雪平離開家之后的這些時間里,大多時候陪在美茵身邊的,全都是我這個哥哥;再后來我上了警校,雖然也是沒什么時間陪美茵了,但是我還申請了假期實習,又把賺來所有實習津貼,基本全交給了美茵,也算是供她買漂亮衣服、供她吃愛吃的零食點心——所以,隋女士,按照您的邏輯理論,我和夏雪平,的的確確都有撫養美茵的功勞。我們一家三口,您卻只拿下我父親何勁峰一個,就妄想著想從我們家把美茵搶走,這不合適吧?無論怎么說,您都還得過我和夏雪平這關?!薄澳悄阆朐趺礃??”隋瓊嵐的臉色徹底陰冷得,像極了此刻室外,冬日傍晚的夜空??催@個意思,今晚又逃不過一場大雪。隋瓊嵐沉沉地呼出一口氣,又對我說道:“如果你們想的話,如果你們有足夠誠意,我可以繼續跟你和你mama談;但是我聲明一點——我是不會放棄漪漪的!”看著面前這個全身無力,臉色陰沉又有些失落的女人,我的心里在這一刻多多少少,對面前這個盡管是家大型跨國時裝公司老板、但名義上卻依舊單身、并且還沒有一兒半女的女人,產生了那么一絲的同情。 只是這么一絲的同情,是可以被忽略不計的。 “那我也明告訴你,隋女士:您最好咒我早一點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殉職——因為只要我活著,且還在F市,有一天算一天,何美茵,就還是何美茵,她就不會是你的隋雯漪;只要我活著,且還在F市,有一天算一天,你最嬌慣的那個小人渣狄瑞珅,就別像想再接近我meimei一次,而您,也別妄想著把美茵從我們家搶走!”這時候我又看了看一直攥著我右手的美茵,她似乎也是因為聽了我一番話之后,不再繼續畏畏縮縮地流眼淚了,我便站起了身對她說道:“我看你也不吃了啊,小壞丫頭,你要是也吃不下了,咱倆就回家吧。鈔票味道這么濃的菜,你哥我實在是消受不起??!”“唉……真是浪費了這么好的牛rou了?!毙难绢^低著頭看了看那盤被她摧殘得像一堆立體拼圖玩具膠粒一樣惠靈頓牛排,難免忍不住低頭輕嘆一口氣??呻S后,美茵的臉上,突然顯露出一種很少見的清醒、成熟與理性,她盯著垂頭喪氣的隋瓊嵐看了半天,然后說道:“姑媽,我愿意叫您一聲姑媽,我不拒絕您管我叫‘漪漪’,是因為我知道自己居然真實的姓氏應該是‘隋’而不是何已經十年左右了??墒俏疫@十年當中,我沒去拿這件事刺激過老爸、夏雪平、還有臭哥哥一次。明明你之前還跟我拉過鉤,我說我慢慢去適應自己是您的‘漪漪’的身份,而您也不會一下子就把我從這個家搶走??山裉炷ψ屛沂?,而且還讓我傷心——哥哥說的對,而且就按照他說的那樣,您要是真心在乎我,就別再讓狄瑞珅再來找我了。而且我覺得,您在短時間內,也別再來打擾我了——我兩三天之后馬上就要考試了,我沒時間陪您出去玩了?!苯又?,何美茵也站起了身,拉著我的手對我說道:“走吧臭哥哥,去我說的那家韓式炸雞店買點吃的吧。正好我還知道,他們家的芙蓉蝦仁紫菜湯特別好喝,你不是嘴巴破了么,那個紫菜湯里面給的蝦仁分量很足,你對吃一點愈合長rou的速度也會快一點的?!薄班?,走吧?!蔽覍λc了點頭,又給隋瓊嵐留下了一句:“無論如何,謝謝您的晚餐?!彪S后,我和美茵便拉著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桌。 “漪漪……姑媽真的……姑媽真的不是……”隋瓊嵐只斷斷續續地對我跟美茵的背影說了這三個斷句,便也迅速地轉過了身,不想讓人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哥,你身上帶煙了嗎?”這是出了餐廳之后,美茵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你要干嘛?”我明知故問了一句,然后跟美茵一起進了電梯,對她像往常那樣厲聲說道:“啥都可以任著你,抽煙這種事絕對不行!”“那你怎么就能抽呢?”“廢話!工作需要!”“那夏雪平怎么就沒這個工作需要呢?”“……”像往常那樣,到最后我依舊說不過她。 “我想抽?!钡皖^沉吟半天的美茵,在電梯下到停車場之后,才對我說道,“哥,我心里不舒服……”我實在拿她沒辦法了,只好抬手指了指上方說道:“那女人應該還沒走。只要你現在馬上回去找她去、纏著她,再多叫她兩聲姑媽,她絕對去給你買一包她只能在全F市買到的最貴的。你要是想抽煙,你就去找她吧!”說完,我抬手解開了車鎖。 美茵也不再央求,她只是默默地坐到了副駕駛座位上。 “那家炸雞店地址告訴我?!薄傲夂仿房谀堑胤?,‘千都賦啤酒炸雞’?!蔽伊⒖贪凑账o我的名字,在導航上查了一下具體地址。 隨后這短短的十分鐘車程之內,我和她誰都沒跟誰說一句話。 一直到我把車子開到了那家炸雞店門口,她才對我說,她想讓我自己去排隊買炸雞,而她自己則想一個人坐在車上靜靜。 “好吧,那你還想要點什么嗎?”“哥,我想喝酒——就他們店里買的那種‘真露’的,我要葡萄柚口味的和李子口味的各一瓶?!泵酪鹩謱ξ移砬蟮?。 “你少扯淡!你沒到合法飲酒年齡呢,還一下管我要兩瓶?”我對她訓斥了一句。 “我能喝著呢!之前琦琦讓那個小云姐幫著她給咱們同學都買過,我是里面最能喝的!”美茵斜抬著下巴,不服不忿地說道。她說的那個“小云姐”,就是張霽隆的得力馬仔魏老三的女朋友,也就是我第一次見到張霽隆之前,在他的KTV里遇見的跑到洗手間里給魏老三口活的那個女孩。 “哼!你跟韓琦琦那兒也真是不學點好……老爸之前說過好幾次,沒到年齡不能讓你沾酒,你都忘了?”的確,老爸在很多事情上,包括跟閨女上床這件事,都很遷就何美茵,唯獨喝酒這件事是不可妥協的,哪怕老爸自己成天被人灌得連北都找不到。所以之前在家里遇到吃飯喝酒的時候,如果美茵真的對酒精飲料饞的不行了,我也只好偷著拿瓶蓋給她稍微倒一點,或者拿筷子沾幾滴給她嘗嘗解解饞。 “那算了,我不回家了!而且,你也別找我了……我現在心情這么不好,這點要求你都不能滿足我……”美茵立刻嘟著嘴下了車。 “你走吧!你以為別人心里就好是吧!”我也有些繃不住情緒了,立刻對她大吼道。 美茵低頭,站在車外默不作聲。 而我跟她隔著一輛車子,瞪了她半天。 “行吧,你走吧!你去找隋瓊嵐去吧!”正在氣頭上的我,把車門一摔,對她怒道,并準備轉身直接走進炸雞店——她要是真走了,我也得買點給我自己跟夏雪平吃的。 “我去你的何秋巖!我才不去找那個女人呢!”美茵委屈地、低沉地叫道。 我忍不住,立刻回過了頭:“那你去哪兒???你又是想去找韓琦琦?”“不……我也不去找她了?!泵酪饟u了搖頭?!胺凑銈円词前盐耶敵少I賣物品,要么就根本不把我當回事……我跟何家沒有血緣,我也不想當隋家人……你們誰都別管我了!”我站在原地,上下牙齒都要嗑碎了,口腔壁上面的傷口也在火辣辣地作痛。 我立刻走到她身邊——我下意識地真想抽她一個大耳光——但卻只是一把將她摟到懷里,然后拉開車門狠狠地把她推回到了車上?!靶难绢^,我真服了你!你可真會讓人揪心!葡萄柚和李子味的是吧?你給我老老實實等著!”我又生氣,同時不知道為什么,委屈得又想哭,我也說不清是美茵此刻帶著胡攪蠻纏的態度、還是她想喝酒這件事、還是剛才飯桌上隋瓊嵐這一番話,讓我如此想嚎啕痛哭一場,但我的眼淚卻始終流不出來。只是看到美茵剛剛說話時候的態度,并不想是要挾或者開玩笑,而是在剛剛那一秒她真的有心想要離開——我看懂了在此刻,她覺得她自己無論是在何家還是在隋家,都沒有任何的歸屬感,至少沒有一方的感覺是讓她覺得踏實的。 或許這種讓我想哭的心痛,正來自于此。 而過了半個鐘頭,當我再次回到車上的時候,美茵正一個人淚如雨下。她一看到我放在車后座上的那兩瓶水果味燒酒之后,便立刻奪過了一瓶,并擰開蓋子,對著嘴巴就灌了一大口。 “喂!你別……你別這么喝!”我立刻伸手去攔,“這么喝傷胃你不知道嗎?”“咕嘟……你別管我!”美茵咽下一大口酒,沒幾秒之后,她的臉上立刻泛紅了。買酒的時候我看過,那瓶酒的酒精含量才12°,結果一口下去,美茵依然微醺——這丫頭可能還真是缺了我們家能喝酒的基因。 “你別讓我上手去搶??!……欸,你!”眼見著她有對著自己的嘴巴灌了一大口,那一小瓶燒酒基本上就剩下1/3多一點了,我便立刻跳下還沒發動的車子,打開了她那邊的車門,直接將酒瓶子從她手中搶走,并對她大吼了一聲:“你是我meimei!你告訴我,我不管你,我能去管誰?你不想讓我管你,從頭到尾,你跟隋瓊嵐的事情、你跟姓狄的那小人渣的事情,你也攔著點兒,你也別讓我參與??!”美茵見自己手中的那瓶被我奪走,而且本來就快喝沒了,余生立刻回過身,迅速地從口袋里把另外一瓶燒酒抽走,并且頗像抱著一個嬰兒一樣,將那酒瓶的瓶底端在字跡懷里,噘著嘴巴,側過身,用自己的后背擋在我的面前。 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我倆的行為實在是太滑稽又幼稚,而且此時更讓我有些在意的是,正準備去炸雞店、和剛從炸雞店中走出來的年輕女孩子們,已經開始三三兩兩地圍在我的車子周圍,并從背包手提包中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貌似準備對我倆拍小視頻。 美茵也注意到了她們,想了想,紅著臉對圍觀的那些女生吼道:“看什么?都看什么???沒見過meimei跟哥哥鬧別扭的!都滾開!”“你有病吧!誰愿意看你們倆了……”“可不是?這倆人好像都有病……”“我也真是的……圍觀兩個病人干嘛呢?”……那幫圍觀的女生們,全都給自己找補著下臺階,并同時也都散開了。 “你也知道你這樣不好看???”我埋怨了她一句。 “我……我就是心里難受!”美茵依舊哀傷地說道,“我……其實隋瓊嵐今天說的事情,我都埋在心里差不多十年了……但是今天被她這么一說,尤其是她對你這么一說……我心里就不舒服!我根本不知道現在在你身邊,我該怎么待著?而且我也不知道,今晚回去我該怎么面對夏雪平,老爸以后回來了我該怎么面對老爸!”“哼,那你喝多了,把自己灌得面紅耳赤、暈頭轉向、上吐下瀉、滿嘴胡話,你就能面對了?”“我……我……”小壞丫頭無話可說了。 “就你沒法面對?我還迷迷騰騰的呢!”我深吸了一口帶著潮濕冰屑味道的冷空氣,仔細想了想,對她說道,“行吧,回家之前我帶你去個地方。咱倆把你的這個事情好好勾兌勾兌,不少你我都不知所措、不明就里的問題,以及你以后的事情,我跟你好好商量商量,畢竟咱們倆兄妹一場,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也都發生過了?!泵酪鹣肓讼?,紅著臉對我點了點頭,卻依舊像是抱著個洋娃娃一樣摟著那瓶燒酒。 “喂,”我仍舊對她伸出手說道,“但是,有個前提哦,你把酒瓶拿來,咱們倆到地方了我才能給你喝——我不是不給你喝,這個咱們倆說好,我跟你從小到大基本上沒啥事晃過你、騙過你的吧?快點拿來?!泵酪皙q豫片刻,又對我點了點頭,然后乖乖地把那瓶酒遞到了我的手里。我怕她喝著嫌涼,所以等我再次上了車之后,就把那瓶酒放在杯槽里之后開了杯槽的加溫墊。 車子剛啟動,夏雪平又來了一條微信:“晚上臨時有事,估計不能回家。晚上你和美茵早點休息,嘴里的棉球記得換藥,勿念?!蔽医o她回復了一個表情之后,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本來我有一大堆關于美茵的話想問她,但是想想,萬一今晚她需要去執行一些玩命的任務,那我現在問她那些東西,豈不是在亂她的心智么,所以我想了想,又只是補上了一句“注意安全”,然后按下了打火按鈕啟動了車子。 看來我和美茵是不用著急回去了,遲疑了一會兒,我開著車子拉著美茵來到了Y省大學校園里面。 “帶我來這干嘛?”美茵撲紅著臉對我問道。 “溜達溜達,散散心?!蔽覍λf道。 美茵揉了揉眼睛,癡癡地看著自己面前那幢蘇聯式行政主樓,似乎有些如夢似幻地說了一聲:“不過也的確好久都沒來了呀……這里還是這么美?!盰大在全國其實算不上多有名,但確實屬于住在F市的人們的心頭好。對于我來說,這間大學的吸引力,不僅因為這里一直屹立不倒的那些蘇式建筑、還有那些建筑的墻面上爬滿的具有滿滿歲月感的藤蔓、那一棵棵挺拔的白楊,也不僅因為這校園里午餐和晚飯后精彩的校園廣播節目,那些青春靚麗的美女大學生,還有在這里發生過的無數個被那一草一木、一磚一瓦見證過的、感動了整個城市的愛情故事,還因為我們曾經的那個家,在遭遇那場大火之前,就住在距離Y大校園不遠的小區里。差不多從美茵“兩歲”以后,夏雪平和父親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在晚飯后帶我跟美茵來到這個校園里散步,并在圖書館前的小廣場上,跟那些大學家屬區里面住著的孩子們一起玩。 實在是嫌車里的空間太小還不透氣,于是我下了車,拎著外賣的保溫袋,拉著美茵這小懶蟲走進了Y大的食堂。美茵這小損貨,心情不好的時候,一是喜歡欺負我,二是愿意找個角落或者座位窩著不動地方,第三就是一下子變得特別能吃:本來我買了兩只甘梅炸仔雞,三份水牛城式甜辣醬溜雞翅,結果這丫頭一會兒的功夫,自己一個人就吃了兩份,一只甘梅仔雞也被她吃了一多半。剩下的一只整仔雞和雞翅,我本來就是要留給夏雪平的,放在車上我也沒拿下來,于是我就只剩下吃吮指蘿卜跟西芹蘸辣蒜蛋黃醬的份兒,最后為了飽肚,我又在食堂賣了一碗三塊錢的皮蛋瘦rou粥??粗酪鹨豢诰埔豢谡u吃得香噴噴的,我也跟著放心了許多。 ——也真別說,這丫頭還真是挺能喝的,兩瓶小燒酒下肚,雖然醺氣上臉,但人倒是沒怎么迷糊。 “瞧你這樣,哪像個女孩吃飯的樣子?誒我說……你慢點吃!我真怕你把自己手指頭也跟著嚼了……別光吃rou,多點吃菜!你也不怕長胖!”美茵抬起頭瞪了我一眼:“長胖更好!長胖胖了,被人嫌棄,隋瓊嵐就不會追著咱們家人的屁股后面要我了……”看著她這小德性,真令人哭笑不得。 吃完了飯,給自己嘴里漱了漱口、換完了藥棉,我和美茵保持了差不多十五分鐘相互之間都沒跟對方說什么的狀態,只是相互跟著在這座質樸而美麗校園里散著步??催@地上凍在冰層中的枯黃楓葉和銀杏葉的上面又蓋了一層積雪,我才知道就在剛才跟美茵吃飯的時候,外面已經下過了一場雪。小時候我和美茵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下過雪的地面上,踩出清晰的四行腳印來,而這一刻,我倆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相互比著,你追我趕,又默默地笑著,交換位置,用彼此的黑色腳印在皚皚積雪上留下各種清晰的形狀。 從食堂路過了理工樓,走到了運動場,我和美茵也算走過了一大半的校園,我倆多少都有些玩得累了,彼此看看,也都知道有些事終究還是要開口。 而我選擇,先做那個勇敢而似乎有些鐵石心腸的人:“啥時候你知道,自己還有對親生父母的?”美茵紅著臉看著我,低下了頭,默默地嘆出一口夾雜著柚子甜香和梅李酸楚的酒氣的白霧,與我肩并著肩慢慢地走著:“咱家被艾立威放了那把大火之后,不是暫時搬了新住的地方么?你還記不記得,我從醫院出院以后,又連續三周都有些悶悶不樂,而且對你和老爸也都愛答不理的?”“記得啊?!蔽覍γ酪鹫f道,“我當時以為你是不滿意暫住的地方太狹小了,房子也舊;現在多多少少會覺得,你是因為那時候夏雪平以加班為理由、實際上是不好意思面對我們,故意在辦公室湊合了一個月,你找不到mama了所以你不開心?!薄岸加悬c。但都不是?!泵酪鸬椭^說道,“其實是出院了之后,我在老爸和你專用的那張老舊書桌的抽屜里,翻到了一個東西——有一天,老爸是為了交稿還是因為被叫去臨時開會來著,忘了給抽屜上鎖了,我就翻到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老爸在農村的出生證明,外公幫著老爸開的工作介紹信復印件,爺爺早先前的一大堆什么抗日嘉獎令、新政府特赦令、當年被批斗時候的判決書,還有就是一個信封:那個信封里,是一張帶著血跡的遺書,還有不少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照片,大部分的照片上,她都還大著肚子?!薄斑z書是隋瓊嵐所說的,你的那個親生母親薛荔莎寫的;那些照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