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宋徽翊維持著抱住自己,把頭埋在膝蓋里的姿勢很久很久,就像小時候睡醒了發現爸爸mama都不在家那樣,包裹她的與其說是孤獨,不如說是恐懼,她把自己蜷縮成一個最原始的狀態,直到夜色籠罩,月光在她纖弱顫抖的背上籠上一層有毛邊光影的黑暗。 她的心在被一點點掏空,支撐身體的那部分血液仿佛在用一個看不見的方式慢慢流盡。 黑暗里,人的聽覺會變得尤其靈敏。 指紋觸碰引發的門鎖一連串響動都清晰起來,宋徽翊止不住地發抖,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根繩索慢慢吊了起來,是死是活都任人宰割。 吳絡的腳步聲很輕,走進來時還在小口喘著氣,表明了主人這一路上的慌亂。 宋徽翊慢慢閉上眼,眼淚簌簌滑落。 吳絡即便是隱在夜色里,同樣在閃閃發光,宋徽翊甚至能結合記憶把他的每一寸皮膚和溝壑都看清。 在察覺到他要抬手開燈時,她驚呼出聲:“別開燈?!?/br> 話一出,兩人俱是一驚,那聲音是那么干澀哽咽,沙啞到了極致。 她不愿讓吳絡看見自己哭的狼狽,重新把頭縮進殼子里。 吳絡走到落地窗旁邊,外面的霓虹和月光落在他的側面,雕刻出他的精致輪廓。 他走上前去,在宋徽翊的上方罩上一層陰影,粗糲修長的手帶著遲疑,撫上她的臉龐。 宋徽翊喉頭發酸,說話時嗓子澀澀地發緊:“她都給你說了吧?” “說什么?”吳絡隱約感到緊張心悸,他無限接近事實真相,但又不敢相信:“宋煒下午回來之后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我都快下班了她才出來。她的狀態很不對勁,見著我又哭又笑,說什么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做出這種事,還說你好像生氣了?!?/br> 吳絡說:“我聽見你生氣了,我就趕回來了?!?/br> 宋徽翊別開臉,躲避了他手的觸碰。 她調整好呼吸,目光鋒利如刀一字一句道:“那我問你,你平時在她家,都跟她做了什么?” 吳絡往后退了一步,他被這問題問得有些發懵,因為太過雞毛蒜皮,竟有些無從說起:“我就是帶孩子,我還能做什么?她偶爾在家,就幫幫我?!?/br> “誰知道你在家跟她做了什么!”宋徽翊撕心裂肺:“你就是做了讓她誤會的事,我真的沒想到,你天天背著我跟她你儂我儂,”她的眼淚直往下掉:“我還為了你跟爸爸吵架……” 宋徽翊幾乎說不下去,眼淚讓視線一次次變得模糊,她隨手抹了把淚:“你別以為我真喜歡你,我也就是跟你玩玩,從一開始就是玩玩?!?/br> 吳絡的神情變得冷硬,他低頭望著宋徽翊:“你又要開始炫耀戀愛史了嗎?” 她現在這個樣子,就像個逮誰咬誰的瘋癲野獸。 被踩著尾巴的宋徽翊當場炸毛,她跳起來:“我就是這么想的,你別以為自己多了解我。你給我滾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吳絡的一口牙都快咬碎,因為壓制怒氣,他看宋徽翊的眼神恨不得要把她吃了。 “你覺得我是沒有心是嗎?” 吳絡睨著她:“所以你覺得可以隨意糟踐我,傷害我?!?/br> 他一連說了幾個好,轉身摔門而去。 宋徽翊捏著自己的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快要窒息。 她的身體里有條河,閘道猛地被打開了,好似真的可以流出一噸水。 宋徽翊覺得每個地方都在疼,可就是找不到,她難受得直掐自己的腿,好像只有這種來自外部的、實實在在的痛才能提醒自己還活著。 她哭得天昏地暗,突遭巨擊的情緒需要耗時很久才能消化,嗓子逐漸失聲。 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她的意識終于越來越模糊,最后累得昏睡過去。 …… 她再次醒來是被電話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接起,喉嚨干澀得像是一萬年沒喝過水。 宋煒驚惶未定的聲音傳過來:“翊翊,吳絡今天怎么沒過來?我給他打電話也不接,你跟他在一起嗎,他不能這樣不清不楚地……” 宋徽翊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看來電顯示,她打斷那些急切的話語:“你居然還有臉給我打電話?” 那頭倏地靜下來了,靜得仿佛剛才的喧囂都不存在。 宋徽翊坐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我告訴你,你永遠也別想跟吳絡在一起,只要有我在,我每天都要來破壞你們,我不上班了,天天盯著你們,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br> 宋徽翊啪地一下掛斷電話,隔斷那頭已明顯拔高的嗓音,她坐在地上發愣。 前一天,她徹底被情緒湮沒,可回過神來后,她陷入了nongnong的自我厭惡。 一出事就知道哭,哭哭哭,煩死人了。 宋徽翊抓著自己的頭發一頓猛揉,她哭喪著臉,又狠敲了幾下這顆榆木腦袋,直到敲得疼了才收手。 她拖著全身的酸痛站起來,腦子空空蕩蕩,又像一團漿糊粘膩纏繞,即使洗了把冷水臉也沒太大好轉。 宋徽翊換了身衣服,把自己收拾得稍微能見人了。 她關好門,摁下電梯鍵,站在公共區域的全身鏡前打量自己。 頭發不算亂,穿著也還算得體,就是那雙眼…… 宋徽翊對著鏡子,按著自己的核桃眼一陣猛搓,一頓cao作之后,她再一睜眼,還是照樣腫。 她徹底xiele氣,正想轉過臉看電梯到沒到,眼睛一瞟就在鏡子里看見了消防通道里一團黑色的東西。 宋徽翊差點以為把眼睛揉出問題了,她的心猛揪起來,慢慢走過去推開那扇半開的門,坐在臺階上的那道身影是她在熟悉不過的。 她的雙腿僵硬得再也無法往前走了。 吳絡在聽見動靜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雙目猩紅,血絲密布。 宋徽翊在他看過來時,飛快地低下了頭,眼神怯怯的。 因為久坐,站起來時,吳絡身形微晃,他總算站穩了,定定看著她。 “你……昨天一晚上都在這里?” “嗯,”吳絡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就跟說自己剛吃了個包子一樣正常。 “我走出來之后聽見你的哭聲了,而且,我們昨天話還沒說明白?!眳墙j的眼風淡淡掃過來:“我就是覺得自己挺冤的?!?/br> 過于敏感發達的淚腺又作勢要開始工作了,宋徽翊狠狠地吸了一口氣,用力把那股子酸意憋了回去。 她的聲音細如蚊吶:“那你喜歡她嗎?” 吳絡在聽清她的話時,嘲諷地笑了笑,他別開臉不看她,像當真是被氣笑了。 宋徽翊心念微動,她忽地上前,拽住他的手:“我只要你給我保證,你只喜歡我,你只想跟我在一起?!?/br> 她看著他那并未有一絲松動的臉,撲進他的懷里,用力抱住他,把掩飾的所有軟肋和被刀子劃開的血rou全部都掀了出來給他看,她啜泣道:“我不要猜,我就要你告訴我……” 吳絡的手終是放在她的背上,他拍了拍哭得直抽抽的人,“你知不知道,我去幫她帶孩子,只是為了想討好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