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一曲作罷,眾人起哄又唱了一曲。    威爾海姆自如的活動著雙手,在鍵盤上彈奏著悠揚的音樂,他的姿勢很漂亮,他的神情太專注,有太多女士的目光被這位金發紳士吸引了。威爾海姆抬頭望了幾眼,那在鋼琴前隨著因為微微扭動的身體,便又將注意力又轉移回琴上。    他大概是在思考今天晚上的姿勢吧。    幾首音樂都在愉悅的氣氛中結束,時間也不早了,總督的離開宣布酒會的結束。倫納特跑到了蘇珊娜跟前,和他告別。    “蘇珊娜,那我們周末見!”    “好的?!碧K珊娜試圖把今夜她最真的感情,都留給這個小家伙,她微微笑著看著他。    “那哥哥會來嗎?”他偏頭看向鋼琴旁正和人微笑交談著的威爾海姆。    “他太忙了,怎么,我一個人還不夠?”蘇珊娜故作生氣的睨了他一眼。    “他簡直太厲害了,”小男孩一臉憧憬的看著旁側威爾海姆高大的側影,“他人這么溫和又友善......而且,他似乎知道很多事情,還會會彈鋼琴......”    “看一個人不要只看表象,年輕人。再說,會彈鋼琴沒什么了不起的,很多人都會的!你以后學一學肯定比他彈得好太多?!碧K珊娜說著,忽而她想起,自己在家的周末,偶爾會從隔壁別墅傳出來的鋼琴聲。    一個直白卻內斂的軍人的鋼琴聲。    那琴聲很美很靜,像是大海,像是天空,她甚至感覺自己可以看見一些美妙而放松的大海。    那是他的內心嗎。    “蘇珊娜,那再見了?!眰惣{特朝她揮了揮手。    “再見?!?/br>    蘇珊娜直起腰和男孩道別。    她發自心底的善意微笑還沒從臉上褪去,分別了倫納特,她回過身來走向威爾海姆。作為威爾海姆的“寵物”,她需要有他的命令才可以有下一步行動。    只是,似乎他現在遇上了什么要緊事。    他忽而冷著臉對幾個男人說著話,語速很快,手指在半空中隨意劃了兩圈。他面前的男人們則一個勁的點頭。    蘇珊娜走過去,卻也不走近,她知道他最反感女人知道太多。    百無聊賴中,她向四周望了望??偠揭恍腥艘呀涬x開了,剩下不多的幾位先生小姐還在道別。    蘇珊娜有些累了,在一旁隨意的活動起肩膀和脖子。    這一活動不要緊,扭向一邊的下巴僵在那里,她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嘴巴。因為她看見了布萊納特。    她幾乎沒認出他來。    暗藍色的西裝,翻領的外套披在他肩頭,他的頭發偏分規整的梳起,少了幾分軍人的內斂和剛毅,多了幾分文質彬彬商人似的精明。他正和旁邊的幾位先生小姐聊著什么,他隨意的站在柱子下面,彎折一條腿,背頂著柱子。    她早就說過他的眉骨和鼻子很好看,只是沒想到在這夜色下,在這曖昧的燈火下,他的眼窩像是禁錮的深淵那般深邃,他的眼睛就像是深淵里純澈的欲望。    冷而真誠。    他沒有更多表露情緒的表情,也沒有刻意看她的方向??商K珊娜就是自作多情覺得他在偷偷的看她,在這直白的角度和距離上。只是他并沒有打招呼,甚至他根本就不想表現出他認識她。    他一定是聽過她唱歌后散場的觀眾之一吧。    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既然已經發現對方的存在,打招呼也是情理之中吧。蘇珊娜看了看威爾海姆這邊還沒有要完的意思,自作主張溜掉了,走向布萊納特。    清脆的高跟鞋聲愈來愈近。    “我會把您的話帶到的,放心?!辈既R納特兩只手插著兜,漫不經心的點著頭,兩只眼睛像是發呆一般看著面前夫人的腳尖。    那位婦人則是很欣喜的樣子,拍了拍他肩頭,說道:“你去那邊也要小心,畢竟是前線......”    “在說什么呢,里希特上尉,這么開心?!碧K珊娜幾乎是插著腰走過來的,像個嬌氣的小公主,她的下巴簡直要揚到天上去了。她刻意拉低低胸的禮服胸口,故作高雅的捻著復古黃色的裙擺,湊到他面前來。    他抬眼看過她的臉,讓她失望了。奶油色的燈光籠罩著面前的男人,讓他看起來變得多情,放蕩、甚至是曖昧......沒有預想中如癡如醉的癡傻......他只是眨了眨眼,平靜的看著她,他甚至沒有要接話的意思。    蘇珊娜又動了動紅唇,這才看向身旁另一位女士,這一近看,才發現她年紀已經不小了。莫非是布萊納特的親戚?    總不會是個富婆吧???    蘇珊娜心底倒抽了一口涼氣。    “晚上好,夫人,我是蘇珊娜·克萊因?!彼押玫纳爝^手。    “你好小姐,我是阿尼幕伯爵夫人,”夫人很快接過了話,“你就是剛才唱歌的小姐吧!你表演的很不錯?!?/br>    “謝謝您,您今天也很美?!碧K珊娜假笑,又把目光轉移回布萊納特臉上。她咬著紅嘴唇,嬌嗔道:“上尉有沒有覺得不錯呢?”    布萊納特看看她,點了點頭,心不在焉的說了句:“很好?!辈幌滩坏?。    完全冷場。    “你們認識?”夫人看出了點端倪。    “我們住在一起?!碧K珊娜搶先回答道。    布萊納特斜睨了一眼她,忙不迭追加了一句:“鄰居?!?/br>    “哦......!”夫人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了一下。    這時候,蘇珊娜身后熟悉的腳步聲響起。她來不及回頭,腰上已經搭上了一只堅硬的手,手指一用力,她便被向后帶去,靠在一個帶著青檸味的身軀上。蘇珊娜忙回身,腰上的手卻不許她動。    此時威爾海姆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摟過她來,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說道:“寶貝,在車里等我?!甭曇舨淮蟛恍?,面前的三個人都可以聽清,動作利落,就像是習慣。    然后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有點涼,有點敷衍。    她整個人卻都怔住了。威爾海姆轉身,跟著另幾個軍官走了。    他從沒吻過她脖子以上,吻脖子那次還是帶血印的。    夫人繼續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著。蘇珊娜整個人要石化在原地了,她尷尬額看向布萊納特。    他平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再看著這一切結束。他的唇角平平,每一個眨眼的動作都那樣輕松,眼睛里看不到半點陰霾。    一切都是那樣的簡單明了。    她會陪他來參加這么私人的酒會。    會陪他和各色人打交道,兩個人在總督和夫人面前如魚得水,相輔相成。    會和他在舞會上琴瑟和鳴,大放異彩。    說他二人天生一對,都不為過。    他想過,只要是她的選擇,那么他真的就無所謂了,對她這個人亦是。    他帶有遺憾和嘲笑意味的點點頭,敬了一個軍禮。    “晚安,女士們,我得回去執行任務了,失陪?!彼p松的離開。    別走,布萊納特!    蘇珊娜不顧一切的追了上去,當然,她現在已經確定威爾海姆離開了。她提起兩邊稍微厚實的裙擺,追出了屋子,他卻根本沒有等她的意思。    她脫下高跟鞋拎在手里,繼續不顧一切的繼續跑起來。石頭地面很冷,她光腳在上面踩著,又疼又冷。    他穿過長廊,她也穿過長廊。    這里人很少,燈火也不通明,就像是舞臺的后臺一樣,是個不被聚光燈照射的地方。    “布萊納特·里希特,你給我站??!”她第二次直呼其名,因為第一次的時候,他確實    沒有離開。    他驀然回首。    她一看還有轉機,便氣勢洶洶的跑上前去。    “請聽我說幾句話好嗎?他就是我的上司,可是,你知道我無法......”    “我現在還有任務,無論您有什么事請以后再說,好嗎?!?/br>    他眼里沒有溫度,沒有星辰,沒有她了,她什么也看不見,只有漆黑的夜色。從前太多的只言片語和往事回憶,從腦中一一劃過。    故事的開始是那樣的獨一無二,而結尾又是那樣的老套。    她猶豫著,看著夜幕下,他陰郁的臉,還是硬生生擠出了那個“好”字。    凜冬已至,風雪已至。    “也,請你,”他頓了頓說道,“別再說‘可是’了?!彼硨λ?。    最后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