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墮落的正義下
2號樓406從三兄弟變成四兄弟,看著最小的郝家安比李全還大倆月,李全從老三變成了老四,終于不用再聽他哥喊他“三全凌湯圓”。 雖然兄弟幾個感情好到過分,但郝家安是黑客的秘密,是直到大三期末,他過生日喝多了一頓倒苦水,大家才知道的。 郝家安名字叫“家安”,但他已經沒有家了。 原本他家條件還湊合,爸媽都是普通老百姓,但他爸為了他擇校,硬是東挪西借在重點中學旁邊買套昂貴的房子,也就是后來俗稱的“學區房”,為此欠了一屁股債。初中以前全家還能每年出門旅個游,等到中考前,他媽連給同事隨份子都得愁好幾天。 好在郝家安爭氣,讀書刻苦,又靠著NOIP的獎杯讓自己成為本校高中部特招生,爸媽感慨學區房沒白買。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郝家安高三那年,他爸得了尿毒癥,要靠透析續命,mama也被查出乳腺癌,好在是早期,及時化療性命無虞。 于是他們更需要錢,且是大量的錢。 全家上下瞞著郝家安一個,但爸爸日漸消瘦瞞不過兒子的眼睛,他們只好把實話打個折,說爸爸得了糖尿病,按時打胰島素就可以。 人在著急用錢的時候,最容易做糊涂事。 當年P2P信貸還不像今天這樣路人皆知,現在郝家安給父母燒紙的時候還會念叨,如果他們看見如今P2P平臺日均暴雷0.7個,當初一定不會蹚渾水。 世界上最稀缺的資源,就是“如果當初”。 經不住同事的慫恿,更抵不過金錢的誘惑,郝家安爸媽吃下P2P信貸這口毒安利。 他們試探著運作,發現還真賺到不少,于是發動親朋好友參與。他們家大人本分,孩子優秀,口碑一向好,家庭條件又在參與項目后扶搖直上,連房貸都一口氣還清,這說服力杠杠的。 爸媽在做什么郝家安毫不知情,只記得家里突然有錢了,爸爸甚至送了臺Alienware給他。 從來只見“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不存在什么“共同致富”,所有來錢快的玩意兒背后都是高不可估的風險。 項目出事了,金字塔尖跑路,底下的人還一無所知。警車開到郝家安爸媽正給下級用戶開會的大樓門口時,他們還在聲情并茂地講述自己的故事。 上線領導把他倆叫出來,就說出事了趕緊跑。 各自逃命前,領導仍不忘洗腦,說看情形是上面的人出事了,他們這級別的一旦被抓,絕對逃不掉定罪。他讓大家能逃就逃,能躲就躲,更別去自首,否則又蹲號子又罰沒財產,家人也跟著丟臉,父母永遠是罪犯的父母,孩子永遠是罪犯的孩子。 爸媽借路人的手機,給郝家安打了個電話,說老同學聚會晚點回家,讓他早點休息。 熬到凌晨時分,他們悄悄溜回家,確認沒人堵著才進門,又確認兒子睡熟,統計了下經他們手的金額有多少,都慌了。 絕望中兩口子 本書首發衧яоǔsんǔЩǔ(rou書箼),乄γΖ做出極不理智的決定:自我了結。 其實要判,他們撐死是無期,而且他們的身體狀況是有望監外執行的。他們怕的不是定罪判刑,而是怕兒子從此變成罪犯的兒子,也怕自己蹲進號子,親戚朋友把怨氣撒在兒子身上。如果他們都死了,或許能看在孩子可憐的份上別為難他。 何況他們一個尿毒癥一個患癌,死神的鐮刀就架在脖頸子上,隨時一個手滑落下來。與其帶著病痛服刑,不如一死了之,還不拖累孩子。 他們天真地以為,自殺就能免刑罰,罰金也能逃避,能保住家里的學區房留給兒子,一旦他受此事影響致成績下滑,考不上好大學,他也有房傍身,不用辛苦拼命,到擇偶的時候,這個房子也會給他加分。 兩口子去意已決,連夜擬好遺書,坐等天亮。 太陽照常升起,郝家安像平時一樣起床吃飽去上學,卻沒想到這聲“爸媽我上學去啦”說完,便天人永隔。 他接到警察的電話跑回家,見一群人擠在他家門口,屋里站著警察。 下班回來的鄰居發現樓道煤氣味濃重,忙找物業來看,確定味道就是郝家安家散出來的,察覺不對,忙報警,警察過來開門,發現屋里一對夫妻手拉手躺在床上,已經死去多時。 勘察現場過后,警察排除他殺嫌疑,定性二人為自殺。 這時郝家安才從親戚們口中得知父母身患重病的事,那時大家都以為,他們是不想拖累孩子才選擇走上絕路。 幾天后,逃跑的那個上線領導被抓,為爭取立功機會把能供出的人供了個底兒掉,警察按照名單挨個找上門,父母的親友們才明白,他們是畏罪自殺。 人在跟著你掙錢的時候多熱情,跟著你賠錢的時候就多絕情。畢竟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真到血本無歸時,也就顧不得那么多。 他們跟郝家安討說法,他卻說他什么都不知道。 起初他的確不知情,但這時他已經知曉事情始末。 他爸媽耍了個心眼,遺書沒留在現場,而是掛號信郵寄到郝家安學校,他拿到的時候,這封信已經在收發室躺了一個星期。 如此一來,親友們不會在家中發現遺書,也就不會知道他們的打算,等郝家安了解因果時,也會明白父母的苦心,也會聽話地遵守遺書里的要求,絕不把遺書內容透露給親友們半個字,一定要守住房子。 可是他們忘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這個后來被郝家安稱為“禍源”的學區房,最終沒能屬于他。 爸媽身故,逃過了刑事責任的追究,卻逃不過民事責任,由合法繼承人郝家安在繼承遺產的范圍內承擔,合理合法。 他們治病早已花光積蓄,唯一的遺產便是房子,大額罰金只能靠房子變現。 當時郝家安雖已年滿十八,但也只是個準備高考的孩子罷了,幾個親屬于心不忍,讓他只管安心讀書,其它的事他們會幫著處理。 一開始郝家安并不信任他們,畢竟他們來找自己問話時的嘴臉還歷歷在目,但除此之外他也沒啥好法子,畢竟高考臨近,這一關他必須好好過。父母遺書里說,讓他一定要好好念書,考上大學,還要能考研就考研。 他選擇相信親屬們,他們也沒辜負信任,處理掉房子交了罰金之后,還給他留了一部分,說是讓他讀大學用。 親情就是這么別扭,會因利益變得冷漠,也會因血緣重現溫情。 沒有家的郝家安,租了個小房子備考。 家里的變故還是影響了他,語文試卷上一道關于父母的題目把他刺到,他開始神思恍惚,空了半張答題卡,最后只考上了李天的學校。除了學校他沒地兒去,一到假期就在學校附近包個旅店的房間住到開學。 郝家安酒量是真不咋地,三瓶老雪花下肚,這點壓箱底的故事就全倒出來了。 他的事聽得李天直砸吧嘴,誰能想到一天到晚嘻嘻哈哈、一聊天全是表情包的小泰迪還有這么讓人淚奔的經歷。 郝家安打著酒嗝,晃著羊毛卷腦袋比比劃劃說著:“我跟你們說啊兄弟們——嗝!知道我夢想是啥嗎?說、說出來嚇死你們幾個王八犢子!” 李天趕緊拍拍他后背:“那說說吧,先把你哥這個王八犢子嚇死?!?/br> “老子要當黑客!最牛逼那種!有網絡的地方就任我馳騁穿梭!誰他媽都攔不住我!” 崔明朗以為他喝多說胡話,但也順著他話往下嘮:“挺好,也算跟你專業對口?!?/br> 郝家安緊著擺手:“不不不二郎!跟、跟專業沒關系!我當黑客,是想親手把當年我爸我媽整的那個項目的幕后大頭抓出來!再把它們老窩端了!” 說完他砰地一拍桌,震得盤子里花生米都跟著蹦了蹦。 李全問他:“不是都抓到了嗎?” “哪兒呀!抓到的都是小蝦米!大胖頭魚還逍遙法外呢!” 郝家安說完又嗞溜半杯啤酒下去。 “金字塔一旦塌了,那破碎的都是下層的磚,塔尖兒它沒事兒啊,人家是最頂層,底下全是墊腳兒的??!” 幾年來,郝家安從沒放棄追查當年那個“塔尖兒”的下落,警方的猜測是他逃到了國外,國內警察無能為力。這塔尖兒從未現過真身,給下線們上課都是網絡在線授課,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他在網絡授課時,有人保留了音頻資料,而這些資料全被警方掌握著,郝家安根本搞不到手。 又半杯啤酒進嘴,郝家安敲著酒杯:“老百姓想自己查案子,難!” 說完他沖著李全撒嬌:“小全全,哥哥求你個事?!?/br> “你說吧三好哥?!?/br> “你、你不是想當警察嗎?等你穿上警服了,能不能給我走個后門?” 李天和崔明朗當場笑出豬叫,郝家安半天才明白過來他們笑啥,急得兩手亂揮:“不是那個走后門!我是說,讓全全給我搞點內部資料,我查案子用!” 差點也誤會的李全松了口氣,捏著下巴想了想,說:“不如你去考網警吧,這樣你的技術有用武之地,而且職務便利或許會讓你很容易就拿到你要的東西?!?/br> 郝家安喃喃著:“網警啊……” 李天一拍桌說:“網警行!網警可以!網警就是正義的黑客!再說好賴不濟也是國家公務員啊,你爸你媽在天之靈一瞧——哎呀我去,寶貝兒子在機關單位工作,五險一金,旱澇保收,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不是!” 第二天酒醒,郝家安扒拉李全:“網警咋考啊全全?” 李全成績沒得說,又有老爸當后臺,當警察易如反掌。郝家安就沒那么幸運,因為父母的事,光政審就是一大難題,最后還是李全纏著他爸弄來一堆證明材料,才讓郝家安順利進入人民公安隊伍。 可 本書首發衧яоǔsんǔЩǔ(rou書箼),乄γΖ現實跟他倆想象的完全不同。 李全發現警察根本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正義凜然,在老百姓看不見的地方,他們要面對極大的憋屈和無奈,很多時候不得不因為某些客觀因素,在明知該堅持正義的時候,卻必須選擇視而不見。 沒有背景的郝家安就更憋屈一點,九死一生考進系統,卻沒有足夠的權限去獲取與他父母案子有關的資料。他的能耐全用在掃黃打非凈網行動上了,局里呆了一年多,調查卻毫無進展。 他忍不住和領導提過他想追蹤“塔尖兒”的事,可領導告訴他,這事已經過去幾年了,原本也不歸他們管,沒派到他們頭上,他們就沒權利去查,更不能擅自去查,等什么時候有指示讓所有人關注,什么時候他全力行動就好。 郝家安不想等。 好在他有多大能耐,除了兄弟幾個之外沒人知道,他開始悄無聲息地動手動腳,一點一點翻查,漸漸掌握了些有價值的資料。 然后他脫了警服,不干了。 李全理解他為什么不干,因為他也差點不想干了,可當警察是自小的夢想,爸爸為他這事又沒少賣面子,況且他心中信念依然旗幟飄揚。 正義即是真理。 郝家安辭職后,恰逢李天出師準備自立門戶,崔明朗跟總裁爹地鬧翻被切斷經濟來源,為填飽肚子當了狗仔,累得哭雞尿嚎的。 三人湊一塊喝頓酒,二三兄弟當即決定給李天打輔助,反正各自的本事正好也被他所需。 事務所經歷一段時間的積累,開始扭虧為盈的時候,又到了郝家安的生日。 李全送他一個大禮,是郝家安求之不得的那些音頻資料! 郝家安自然明白他送這個的意義,這是支持他自己去查案,把壞人揪出來,但東西他是怎么弄到的? “我偷的?!?/br> 李天一口酒噴出來:“你小子膽兒挺肥??!這讓人抓住,十個咱爹也保不住你吧!你可是正宗的警察,以權謀私偷東西也太墮落了吧!” 李全吹吹酒杯口的泡沫說:“正義第一,如果墮落是為了貫徹正義,那我墮落一下沒什么不可以?!?/br> 這話放在平時,他們準準罵他中二,可今時今日卻覺得這貨渾身發光! 李天倒酒,跟弟弟碰杯:“行!到底是我李天的弟弟,沖你這句話,以后有啥你們正義使者不方便下手的事,只管跟哥說,哥替你出手,反正哥是私家偵探,專業不要逼臉!” 哥倆兒飲盡杯中酒,李全開口:“我現在就有事讓你幫我干?!?/br> 氣得李天懟他一胳膊:“真看出來你屬猴了,給個桿就往上爬!” “不白讓你干?!?/br> 李全給所有人滿上酒,舉起杯。 “哥,左膀右臂你已經有了,難道不需要個官方靠山?從今天起,我做你的保護傘,你做我的探路燈。我們礙于程序而無法取得的證據,你幫我取,你們辦事過程中可能會踩的法律地雷,我幫你們排?!?/br> 李天站起來,舉起酒杯:“合作愉快!” 四只酒杯碰出一聲清脆。 萬晴認認真真聽郝家安眉飛色舞講完“四俠五義前傳”,才發現李天早在一邊睡得四仰八叉。 郝家安叭叭得口干舌燥,擰開瓶水喝得喉結直躥。萬晴聽得入迷,卻仍發現有個事他給快進過去了沒嘮! “那他們啥時候發現你喜歡四全的?” 她這一問讓郝家安喝嗆了,他咔咔一陣咳嗽,看看滿目期待的萬晴,臉一熱,枕頭往床頭一丟:“我困了,睡覺,晚安五萬?!?/br> 他不想說,萬晴也沒轍,帶著滿腦子問號躺在李天身邊。 她手機叮的一響,拿過一看,是李全的微信。 “不好意思,剛下班,你睡了嗎?” 萬晴剛要回話說她沒睡,就見他又發來一條。 “這么晚了,你肯定睡了,晚安?!? ′`.跟三好弟弟道歉,我錯了,我不該讓你父母自殺,一失手打這兩個字,我廢了1K字去圓話。 2012年5月,我在某網站工作剛滿一個月,發薪日接到我媽電話,說她跟著舅舅當時的女朋友做民間集資放貸被騙光了錢。我家沒錢,這錢是公款。她問我能不能拿個十萬八萬給她救急,我說我創業失敗賠的錢還沒還完呢,現在兜里就2800塊,還是剛發的工資。 她說你全給我吧。 我知道如果她不是逼到絕路,她不會要女兒的這點錢。 不好意思又賣慘了,想告訴大家那種民間集資放貸風險極大,能不參與就遠離吧。 ps:天道好輪回,舅舅那位女朋友后來得了胃癌,舅舅也跟前妻復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