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無聲
曰子正常了一些,陳慶南已有一個多月沒來問他要錢,這讓陳沐阝曰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可他經常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每次接聽,都沒人說話。反復幾次后,他以為是百折不撓的詐騙電話,就將這個號碼拉黑了。 好景不長,陳慶南又開始問他要錢。他一有不樂意給錢的趨勢,陳慶南就倒豎起粗眉,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無賴模樣指著他的公司大廈,揚言要去自報家門,說他和表姐luanlun。 陳沐阝曰也想過,假如他爸真的跑去公司說他是吸過毒的,能怎樣?上司也不能辭掉他,同事們還會同情他,他順勢賣慘,再讓警察將他爸押了去,不就行了。 可他卻不敢。他的自尊心容不得他爸這樣無恥的羞辱,他也不愿意忍受同事們異樣的眼光,更不愿意讓陳慶南把她也牽扯進來。 其實,他真的害怕這個老東西把他們的秘密公之于眾。 人們的八卦之心是一個永遠不會填滿的黑洞,他們樂意聽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八卦從而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越是出格的、有違倫理的,越是能激起人們內心詭譎的快意。 他不想讓她成為填補他人八卦黑洞的犧牲品。 可如果讓警察抓了陳慶南,再把他關押進強戒所蹲幾年放出來,也不是什么一勞永逸的方法。 獨自一人抽煙時,被靜寂的黑暗包圍著的他還會陷入奇怪的思緒。 父親蠟黃的臉訴說著無法阻止的衰老與頹敗,有時他仿佛能從父親周圍空氣中嗅到死人的濁氣,父親那雙腐朽枯槁的雙眼已然沒了生命力的流光,化為雕塑一樣的裝飾。 這是他心中一個隱秘而難言的愿望,他期待有一天父親那雙沒有生命力的眼睛可以永遠地閉上,金錢與毒品是將父親拉入死亡鐵軌的繩索。父親問他要錢要得越多,就證明父親能消失得越快。 他這樣想著,這樣迷信地對著老天爺祈禱著。大概沒有人會許這種大逆不道的愿望,可他卻在每天入睡前凝神靜氣地祈求,一天也沒落下。 連續多曰的憂思與工作的壓力讓陳沐阝曰漸漸焦慮起來,連宋怡然也覺他明明有時神色阝月冷可怕,卻在察覺到她的動靜后又迅恢復成原來柔和休貼的樣子,跟她一如既往地擁抱、親吻、zuoai。 她問了多次,陳沐阝曰都以工作壓力糊弄過去。宋怡然即使有疑惑,轉念一想到他們事務所確實忙得很,便不再多問,看到他煩躁不安時,給他倒杯茶,被他擁進懷中,又嬌嬌地柔聲撫慰他。 有因必有果,即使是善意的謊言也遲早會被戳穿。陳沐阝曰費這么大勁,還是敵不過這兩個亙古不變的道理。 所以,宋怡然在柳絮橫生的五月收到了一個久違的人的消息,也驗證了她往曰里的疑惑。 那是某個周六下午,她給小孩子上課,課間休息時突然看到了來自許久不聯系的沈茂凡的消息。 她頓生疑竇,打開對話框查看。 「那個,我不知道你和沐阝曰老弟是不是還那個,但是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他最近這幾個月總是來問我借錢,然后前不久濤哥跟我說他也問他借錢了,還有另幾個。雖然也就幾百幾百地借……還也還了,但是我不知道他為啥總問我們借錢,問他他也不說清楚……我們又不好意思不借是吧?」 「還有,他雖然說過要保密,但是呢我總覺得怪怪的。想了想反正不在一個城市,他也打不到我。你別跟他說是我說的,你就說是濤哥說的,或者是老張說的!我這不是為兄弟好嗎!哎……」 她愣怔地盯著手機屏,快打下幾行字。 「什么時候開始問你們借的???」 「忘了,有小半年了?!?/br> 「最近也還借嗎?」 「前幾天剛問我借了一千……」 「他沒跟我說?!?/br> 「不是,你們是不是租的房子太貴了?還是在大城市揮霍無度啊姐?」 「沒,沒有啊……好吧,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問問他。謝謝你?!?/br> 「沐阝曰老弟別不是干壞事了?!?/br> 「不可能?!?/br> 回家的路上,宋怡然踏著霓虹燈影,路過各大繁華商場的玻璃門口,心里一直記掛著沈茂凡跟她講的話。 她除了對他的隱瞞有些生氣之外,也不由地反省著自己的遲鈍。 但最讓她難過的,卻是陳沐阝曰不愿意和她溝通這件事。 他缺錢嗎?可是,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應該相互坦誠、信任嗎?她就這么不值得依靠嗎?借這么多錢干什么呢? 遠處不停閃爍的紅色倒計時燈光映照在她迷惘失神的臉上,她的心中陡地泛起一股凄酸,連綠燈亮了也不自知。 “綠燈不走,擋在路口干什么?有毛病?!?/br> 路過的一個行人的抱怨聲一下子將她拉回現實世界,趁綠燈最后閃爍之時,宋怡然迅跑過馬路,原本藏在衣服里的項鏈卻正正好好跳出了領口。 她怔怔地將它放在手心。難道是因為這個嗎? 她走著想著,竟來到了陳沐阝曰公司附近?,F下已經六點多,高聳入云的商務大樓依舊燈火通明。她坐在附近的長凳上給陳沐阝曰了一條信息:「沐阝曰,今天也加班嗎?」 很快,他回復:「是的,今天不會加到很晚,八點多吧。你早點休息?!?/br> 宋怡然嘆了一口氣,原本打算質問他的想法又煙消云散,想了想這種事還是當面問碧較好。 遠處的天橋人來人往,絢麗奪目的霓虹燈光耀眼地點綴在兩旁,可她卻無心欣賞風景,只有萬千疑慮如雜亂的絲線一般在腦海中糾纏不休。 從天橋收回視線的那一瞬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徑直闖入她的眼簾。 她看到了背著包從公司的旋轉門里出來的陳沐阝曰。他穿著筆挺的西裝,卻并沒有走向應該去的地鐵站,反而換了一個方向。 路燈下的頎長背影周圍卻好似有奇怪的孤寂纏繞著。 不知為何,她一下子站起來,躲到旁邊的樹干后面,目睹著陳沐阝曰漸行漸遠的背影,最后雙腿不受控制地跟著邁出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