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難12
趙猛來到長椅前,欠身拿起上面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對著瓶口猛灌了兩口,喝得太急,水流滲出了嘴角。 他豪不講究,用手一抹。 這才正眼看向外甥女,淡淡道:“你怎么來了” 話音輕慢,明顯不歡迎。 余靜嘴角帶著淺笑,心潮低落。 瞬間,下嘴唇撅起老長,下一刻又恢復原形,然后裝得若無其事,可男人眼角的余光卻是瞥見。 “我要開學了?!?/br> 她沒有正面回答,扔出個由頭。 開學嗎趙猛有片刻眉飛色舞,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飛快的低下頭去,拿起礦泉水瓶 只感覺瓶子輕飄飄的。 后知后覺的看了眼瓶內,里面空空如也。 “很好”簡短的兩個字。 女孩扯著衣角,布料變得折折皺皺。 她有些緊張,卻并不沮喪。 在長久的沉默中,目光始終鎖定在男人身上。 恍惚中,想到了愛情小說中的男女主角,有的一見面,看對了眼,你儂我儂,最后步入婚姻殿堂。 這類她是不愛看的,因為太過美好,美好的不真實。 更偏重于,男女雙方,其中之一心有所屬,被另一方苦苦追求,最后修成正果的劇情,亦如她們 盡管情況有些許不同,但都是情路坎坷。 人說女追男隔層紗,她怎么這么衰 趙猛有些受不了她的視線,順口問道:“你的傷好了嗎” 女孩愣了片刻。 回過神來,睜著迷蒙的大眼,呆呆的望向男人。 趙猛耐著性子又問了一次。 余靜心中生出一股暖流,順手掖了掖被風吹亂的發絲,囁嚅道:“嗯” “好了,也別到處亂跑,天馬上黑了,你還是早點回去?!蹦腥斯首髀唤浶?,侃侃而談。 “哦”女孩小聲的嘟囔。 顯然并不認同他的話語。 男人不置可否,轉而望向場院。 剛做完訓練,戰士們在原地休息個十來分鐘,便要到食堂進餐。 他不喜歡跟一群人擠在一起,嘈雜而喧鬧,所以每次都提前去,這回也不例外,彎腰拿起長椅上的煙盒,還沒開口 余靜急得雙眼通紅。 “你又要丟下我嗎” 趙猛渾身微僵,炯子里泛著冷光。 這話怎么聽都很曖昧,配上外甥女幽怨的眼神,讓人浮想聯翩,幸好就近沒人,否則不知會出什么幺蛾子。 他想回懟兩句,又覺得沒有必要。 如今兩人三觀不合,所說的話難有交集,根本談不攏,寒暄兩句還行,真要長談,卻是雞同鴨講,浪費時間。 而往往還不是浪費時間那么簡單。 外甥女總能激怒自己,迫使他做出一些不合時宜,傷風敗德之事。 說實話,趙猛有些怕她。 “我還有事”見她一副要哭的模樣,隨即放緩了話語:“那我就抽根煙吧” 趙猛一屁股坐在長椅上,從煙盒中捏出一根香煙,叼在嘴里,又找出打火機,給自己點上。 他在這默默抽煙。 鼻子和嘴里往外冒青霧,因為抽得狠,一口接著一口,遠看就像一個人形香爐。 男人看著戰士們紛紛起身,心想自己原本的算盤落空,只能等他們吃完了再去,他琢磨著吃食,卻無心邀請外甥女。 盡管應該跟她客氣客氣,卻又怕節外生枝。 說到底,還是不想搭理她 兩人話說三句都嫌多,來來回回,不知道聊些什么。 她問他便答,卻回得很慢,惜字如金,這樣的對話,堪稱索然無味,可對于女孩來講,截然相反。 外甥女似乎反應遲鈍,興致頗高。 趙猛很是無奈,火急火燎將煙抽得只剩下一丁點。 倏地站起身來,來到長椅的后側:一排排小樹下是松軟的泥土,上面偶見幾片嬌嫩的落葉。 煙屁股摔在地上,用腳狠狠一抿。 瞬間沒入土里,他卻是想來個毀尸滅跡,就像兩人之間的不倫牽絆,要是能像它一樣,被處理的這么干凈就好了。 男人發泄似的重重補了幾腳。 抬起眉眼,夕陽照在長睫上,泛著淡淡的金黃,整個人有幾分童話中的夢幻,說出的話卻并不美妙。 “我必須得走了” 硬邦邦的扔下這句,他看也不看女孩的反應,揚長而去。 余靜站在那,神情木然,風刮過來時,身形顫抖了一下,猛地傾倒,幸而及時抓住了長椅的椅背。 雪白的手指,纖細異常,骨節分明,微微泛青,透著股虛弱的病態。 她單薄如斯,可情路漫漫 時間過了晚上六點。 素月挽著袖子,在后廚忙碌,一只眼睛盯著碗筷,另外一只卻看著門口:來來往的士兵,進來又出去。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久到諾大得餐廳變得冷清,本以為不會有人再來,正是失望之際,卻聽到門吱呀一聲,發出極大得聲響。 接著走進來一人,短刺得頭發,濃眉大眼,卻是一副英俊模樣。 女孩若有所感,停下刷碗得動作,放眼瞧過去,很快看清了來人:素月面無表情得臉上閃過一絲笑意。 她縮了縮脖子,抖落渾身得雞皮疙瘩。 拿過一旁的抹布擦了擦手,剛想過去接待,不巧一個身影從身旁經過,登時生出不好預感。 哥哥奔著趙猛去了。 素月氣得瞪圓了眼睛,將抹布揉搓成一團,扔在水盆中,激起得水花蹦起老高,打在臉上濕漉漉得。 有幾滴調皮的鉆進眼睛里。 女孩低下頭去,使勁揉眼睛。 “呦,這是怎么了” 哥哥得聲音從耳邊傳來。 素月沒好氣得瞪了他一眼,看了看趙猛所在的位置,又瞧了瞧他。 心想你手腳真麻利,去得快,回得也快。 老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狐疑的盯著妹子。 最近萬事不順,連帶著腦子也不好使:在對象得重壓下,終于開口跟老兩口攤牌,本不抱什么希望,可看到二人愁眉苦臉得模樣,很是心痛。 整天下來,心神不寧,確是坐臥不安,連帶著炒菜得水準跟著下降。 眼下,自己又做了錯事,惹得對方不開心 “哥,趙團長怎么說得”她故作不經意的提起。 “炒兩個小菜”見她沒啥事,老顧也不多問,就想往后廚鉆。 下一刻,只覺得胳膊上傳來疼痛。 低頭看去,卻是meimei抓住了自己,別看男女有別,小丫頭得力氣不小,捏得他皮rou發酸,微微扯開嘴角,露出苦相。 “你掐我干啥”他氣哼哼得質問。 女孩雙眼有神,目光晶亮。 “他說想吃啥了嗎” 老顧一邊用手拔楞她,一邊回答:“沒說,隨便弄?!?/br> 話音未落,那只手終于離開自己。 素月滿臉含笑,搓了搓雙手,確是躍躍欲試得模樣,她瞅著哥哥發出傻笑。 對方心頭一慌。 “你想干啥”他吆喝一聲。 女孩撇撇嘴,露出鄙夷得神態。 “哥,你咋呼啥”接著話鋒一轉:“我是你妹子不” 老顧被他搞的一頭霧水,下意識的點點頭,想看她葫蘆里賣的啥藥。 “那很好,這菜我來炒” 話音未落,也不管對方是何反應,一溜煙的鉆進了后廚,留下呆若木雞的哥哥,很快緩過神來。 他一拍大腿,追了上去。 心想這丫頭就是愛折騰,她炒她那兩把刷子能拿得出手嗎 拗不過meimei的哀求,老顧做出了讓步,站在灶臺旁,盯著meimei顛動大勺,時不時的點撥兩下,很快熱菜出鍋 一個青椒炒rou,一個素炒青菜。 還沒等老顧伸手,對方利落的將菜裝盤放入托盤中,又轉身從電飯煲里,盛了大碗米飯,已然是冒了尖。 接著小心翼翼走向前廳。 老顧束手而立,眨巴著眼睛,看的目不轉睛。 他從meimei殷勤的舉動中,嗅出一絲不尋常,生出憂慮。 這小丫頭不是看上趙猛了吧如果是,卻是不妙,自己找了個眼界高的,如今搞的不上不下。 那趙猛是什么人 國家干部,要模樣有模樣,有房子有房子,前途無量。 反觀自家妹子,不是不好,可現實擺在眼前,卻是門楣不相當。 老顧舔了舔嘴角,暗嘆一聲,但愿是自己多心,千萬別一語成讖。 趙猛從場院中離開,徑直回了宿舍。 先是洗漱一番,換了便裝,跟著往食堂走,其間目光忍不住掃向甬道旁的長椅,那里空無一人。 略微松口氣。 倘若外甥女還在的話,也狠不下心來不管,肯定要留著吃頓晚飯,畢竟,她一個女孩戳在那兒,做雕像,好說不好看,要是被姐夫知道,不屑太多,就是表面上這點因由,也得找他理論。 揀了張干凈的桌子坐定。 老顧現身說了兩句,隨即走開。 沒過多久,換了一張面孔過來,對方那張圓臉笑起來,眼睛成了一條縫隙。 趙猛看得有趣,但也不敢聲張。 畢竟是女孩,怕對方抹不開臉面,難得臉上掛著清淡的笑意,看得素月兩排小白牙,齊刷刷的露了出來。 將兩盤熱菜擺好,又拿了碟花生米。 看著男人拿起筷子,夾了些青菜放入口中,女孩微微欠身,低頭問道:“味道怎么樣” 男人吧嗒兩下嘴。 又夾了一筷子菜,細細咀嚼后,慢慢說:“跟以前不一樣?!?/br> 素月有些扭捏,繼續追問:“那是現在的好吃,還是以前的好吃” 趙猛眼中精光乍現,抬眼撩了對方期待的表情,不知道作何評價,于是沉默著又夾了一塊rou。 女孩在等待中煎熬,有些臉紅脖子粗。 “還行” 素月猛喘一口氣,震動了聲帶,發出嘶嘶之聲。 聲音有些不雅,卻帶著明顯的興奮,就像野獸嗅到了獵物的氣息。 她越發的臉紅,轉身就走,很快在男人面前出現一只玻璃杯,隨即鼻端飄來淡淡的酒香,卻是素月拿了冰鎮啤酒。 “我沒要酒” 趙猛平鋪直敘。 晚上還要cao練,他不想沾酒。 女孩卻不知道,靦腆一笑:“算我請你喝的?!?/br> 她大大咧咧慣了,面對心上人,還是有些羞怯。 男人被她逗樂了:第一次有女人請他喝酒,說出去都新鮮。 她給他倒滿,趙猛也不客氣,一口氣喝掉了大半杯,隨即打了個酒嗝,帶著幾分心滿意足的意味。 女孩見他喝得爽快,心里樂開了花。 趙猛拿起筷子,卻未夾菜,而是在虛空中一點,輕快的道謝。 素月的嘴角咧到耳根子,她發出一陣大笑,帶了些許傻氣,卻在瞬間戛然而止,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失態。 被自己的笑聲鎮住了。 摸了摸發紅的面頰,窘得恨不能鉆入地縫。 覺得自己遜畢了。 老顧在后廚眼巴巴的望著這邊,只見兩人似乎是相談甚歡,隱約傳來meimei的笑聲,可很快苗頭不對,meimei夾著尾巴回來了。 男人楞瞪著雙眼,分不清兩人這演的是哪一出,喜劇還是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