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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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母親離世整整半年的時候,鄭蘅又回了一趟江南的那座老宅,整理母親生前的遺物。 她在鄭母因失明而中途放棄的那張牡丹十字繡里,發現了一封書信,鄭蘅拆開看了一眼,認出了母親的字跡,她雙眼微濕,徐徐讀了下去。 【 阿蘅,mama最近總是時而清醒,時而糊涂,故而在清醒之際,給你寫一封信。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mama應該已經去了天上。 我早就知道自己將不久于人世,如今形容枯槁,面不忍視,實在不想讓你親眼看著我油盡燈枯,故讓你父親一直瞞著你。又怕你會一直耿耿于懷,此生未能與我最后一別,所以留下這封信,希望你能淡然面對生死。 mama生在江南,長在江南,如今魂歸故土,心中已然無憾。自從你外祖父母相繼辭世,我便不再畏懼死亡。甚至還會有些期待,待我也化作一坡黃土,能與他們再度天堂相遇,盡我此生未盡之責。 如今你也跟當年的我一樣,陷入了親情愛情兩難全之地,從小到大,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會支持你。對于此事,我的態度,依舊跟以前一樣。 謝謝阿蘅,能成為mama的女兒,mama半生遺憾,全都因你化解,如今我惦念你的心情,大抵與你外祖母思念我的心情那般,我才明白,她其實從未怨恨過我。 所以阿蘅,你也不必為我傷心,你從未虧欠過父母任何,我們生你養你,看著你慢慢長大的過程,早已經收獲了足夠的快樂。 若心中仍然難平,請記住自始至終,mama唯一的心愿,都是愿你此生能過得平安快樂。 人生如此短暫,務必盡興而歸。 】 鄭蘅收起信紙,眼淚滴到母親繡了一半的牡丹花上,嫣紅的絲線渲染開來,愈發栩栩如生。 她終于有勇氣去了埋葬母親的地方,也一起祭拜了外祖父母。墓碑上刻著他們年代久遠的黑白遺像,一些童年時的光景碎片又浮現在她眼前。 母親帶她回到江南時,外祖母總是拿著各式各樣的手工甜品,站在村口迎著她,見到她時,總會笑瞇瞇地抱起她,把軟軟糯糯的糕點塞到她嘴里,對她喃喃道:“阿蘅來了?!?/br> 外祖父一直扳著一張臉,她從來不敢主動親近他,被問起功課時,也總是忍不住聲音顫抖著回答。偶爾他也會笑著給她幾句夸獎,在看到母親時,又會變成嚴厲的訓斥。 那些溫暖深切的愛意,又重新將她包圍。 鄭蘅離開墓地,回到了北方,發現父親不在家里,還給她留了一張紙條。 【我去朋友家住一陣子,不用擔心】 她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鄭父正在火車上,硬座車廂擁擠不堪,又吵又鬧,夾雜著小孩的哭喊和女人的怒罵,他跟她說了幾句之后就匆匆掛斷。 第二天,鄭父下了火車,直接按照那天女兒被拘留時的監控錄像里給的信息,徑直去了陸沉的公司。 他站在高叢入云的摩天大廈前,長吁短嘆了一會兒,沒了本地人的氣焰,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對陸沉。 李西山剛剛下樓,便看到公司的保安跟一個老人爭執不休,他皺了皺眉,走上前瞧了一眼情況。 他先是跟保安打了聲招呼,隨即用脫口而出的粵語詢問了鄭父一句: “呢位阿公你搵邊位???” “我聽不懂?!编嵏副蝗藬r在門外許久,此時正一臉黑線。 李西山清了清嗓子,用普通話重新問了一遍:“我是說,這位大爺,請問你找誰???” “我找陸沉?!编嵏缚戳死钗魃揭谎?,當了多年語文老師的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的普通話不太標準?!?/br> “福(胡)說,我的普通話是我們公司最好的?!崩钗魃郊t著脖子爭執道,他生平最恨別人挑剔他的口音。 “你們老板的普通話比你順溜多了?!编嵏傅戳怂谎?,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極為有趣。 “那是當然了?!碑斨0驳拿?,李西山硬著頭皮點了點頭,突然又反應過來:“你找我們老板啊,他不在公司,這兩天在別的地方開會?!?/br> “什么時候回來?”鄭父追問道。 “實在抱歉,我們老板的行程,我不能透露太多?!崩钗魃綋u了搖頭,聲音里卻帶著幾分尊敬。 聽這位老人的語氣,總覺得老板見了他,也會忌憚三分,難道是他的遠房親戚? 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鄭父好幾遍,開口問他道:“我能問一句,您找我們老板有何貴干?” “你認識鄭蘅吧?”鄭父突然問他道。 “當然認識的?!崩钗魃絿@了一口氣,他雙倍的年薪,隨著他們感情的破碎,淪為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罷了?!编嵏竿蝗粁iele氣,眼神慢慢暗了下來,“等你們老板回來了,麻煩你跟他說一聲,鄭蘅的父親來過,有些話想跟他說?!?/br> “原來是老丈人,是我失禮了?!崩钗魃矫澲狭艘还?,向鄭父賠禮道歉:“您跟夫人長得一點也不像,我真沒認出來?!?/br> “我女兒跟你們老板分開半年了,不用對我這么客氣?!编嵏副凰蝗坏膭幼黧@了一下,直直往后退了幾步。 “在我們老板心里,早就把您女兒當成妻子了,作為下屬,我對您尊敬一點也是應該的?!崩钗魃矫γ[手,想起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惋惜地問了一句:“夫人她身體還好嗎?” “身體還好,精神一直不太好,所以我才過來這邊?!编嵏竾@了一聲,表情悵然若失:“我先回去了,等你們老板回來了我再過來找他?!?/br> “您老住在哪里,我找司機送您回去吧?!崩钗魃叫δ樣貑柕?,表情十分真摯。 “不用麻煩你了,我坐出租車就行了?!编嵏杆实負u了搖頭,走到馬路上攔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鄭蘅一個人在家里看著王言給她發的工作郵件,從她回到北方開始,他一直都在勸她復職。 她心里無比悵然,當初她毅然決然地辭職,對他的挽留也拒絕地十分果斷,大半年過去了,他依舊好言相勸,讓她心底愈發愧疚,她如今的狀態,沒有信心再接下設計總監的職位。 正當她陷入糾結時,手機突然響了,一個陌生號碼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阿蘅,我是爸爸,這是警察的手機,我在南方旅游,手機和錢包都被人偷了,身份證也不見了,現在在琶洲公安局,你能不能馬上過來找我?” 鄭蘅看了一眼,細眉不自覺地翹了翹。 怎么看都像詐騙信息。 她打給了父親的手機,不一會兒就通了,鄭蘅正在慶幸自己留了心思的時候,一道陌生的男音傳了過來,帶著她熟悉的南方口音。 “您好,冒昧接了您的電話,這個手機是我在路上撿到的,正在尋找失主……” 她開始有些相信,父親的手機和錢包或許真的丟了,所幸撿到的人素質很好,她跟那個陌生的男音溝通好將手機寄回,掛斷電話后又給那條信息的號碼打了電話。 鄭父知道她會心疑,早早準備了一番措辭:“爸爸不瞞你說,我是想去陸沉公司找他,跟他賠禮道歉,但是我還沒見到他,我的包就被人偷了。阿蘅,南方太濕熱了,我心臟有點不好受,爸爸就你這么一個女兒,你能過來接我回家嗎?” 鄭蘅有些頭疼:“老爸你去找他干嘛?” 鄭父也知道女兒不好糊弄,直接威脅道:“你不來我就打電話給陸沉了?!?/br> “我去接你,你別再打擾他了?!?/br> 鄭蘅妥協。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談一段戀愛,會這么興師動眾。 一向以清高自居的父親,竟然會為了她,千里迢迢跑到南方去找陸沉。 …………… 小劇場 陸沉:我能不能挪個窩? 阿蘅:家父冒昧,我馬上帶他回家。 李西山:對不起,容我插一句,你們失去的只是一段愛情,我卻失去了我雙倍的年薪。 鄭父:普通話不標準的人不要說話。 陸沉:…… 李西山:…… 讀者:我終于明白阿蘅的冒失和勇敢是遺傳誰了。 不知道會不會突兀,但父親知道女兒是為了陪在他身邊才放棄了這段感情,看著她日漸沉默,不復往日歡脫,實在于心不忍。 看到大家的評論,很溫柔很中肯,十分感激你們能指出它的不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