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季疏晨睡到一半覺得有點硌得慌,原來是內衣沒脫,迷迷糊糊地手背到后邊去解扣子,無奈手上沒力氣半天沒弄開。 這時一只手驟然伸進她衣簾,兩指一捻帶子就松了,那只手撐大了她的衣領,她下意識就把帶子擼了下來,那只手接著幫她把內衣掏了出來丟開。 然而那大手帶來的壓迫感并有隨著內衣一起消失,反倒取而代之覆上,熟稔地搓揉一番。 疏晨腦袋中“噔”的一下,警鈴頓響,她強撐著睜開眼,把那只無比熟悉的大掌從衣領拎出來。 誰知那手還不消停,堅持不懈地探進去,這回直接捏上了她嬌柔的頂端。季疏晨正要發作,就聽到身后男人低沉中帶著迷糊的咕噥聲自喉間滾出,“別鬧!小餛飩還沒捏完呢!” 季疏晨瞬時被氣笑,但又想起下午在超市,男人佇立在避孕用具前的那神情,氣得狠狠在他手背上擰了下。 個老流氓! 第二天疏晨隨鬧鐘響起床時,屈湛已經在樓下烤面包了。 他舉著面包刀在各式各樣的果醬前斟酌的樣子,在季疏晨看來簡直不能更帥。 短暫的花癡完以后,她重新換上撲克臉,走到屈湛身旁,“草莓醬?!闭f完酷酷地與他擦肩而過,乖巧地回餐桌坐好。 屈湛抬眸望去,只見季疏晨抱胸,優雅又隨意地懸起一腿膝蓋抵在桌下,腳尖不自覺地繃著,仿似畫中人。 不知為何那刻他莫名升起一股感動,突如其來又沒緣由的,許多道理好像也在那一瞬都通透了。 他按捺下那些復雜的情緒,上前為傲嬌端坐的季總教盡心服務早餐。 送疏晨抵達學校后,他問:“今天的課到什么時候結束?” “下午三點吧?!?/br> “中餐……” “中餐導師約了我一起?!?/br> “那別喝酒!” 季疏晨被他那看酒鬼的眼神氣得要死,沒好氣地說:“知道啦!”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屈湛沒辦法停車也沒辦法陪她進學校,在校門口周圍繞了好幾圈才看到合適的停車處,暗自有了決定。 下午季疏晨才抱著課本走出教室,就被同班的一位法國同學叫住。 對方似乎有話要說,但未出口眼神就變了。 疏晨略有所覺地轉頭,只見衣袂帶風的男子翩然而至,對疏晨同學點頭后再問她:“好了嗎?” 疏晨望向法國同學,對方用蹩腳的德語問她:“這周末我過生日,可以邀請你來參加party嗎?” “抱歉,這周她要去產檢?!鼻看媸璩砍雎?。 “哦!”大男孩拍著自己后腦勺訕笑,“祝賀你們!” “謝謝,那我們先走了?!鼻渴疽馐璩亢蛯Ψ礁鎰e,疏晨很給面子地微笑道別,卻在轉身之間狠狠掐了屈湛一把。 “寶貝,你以前可沒這么暴力?!鼻坎粺o委屈地抱怨。 疏晨忍不住,又掐了他一下,這回屈湛直接“咝”了出來,她卻覺得爽翻了。 暴力是件會上癮的事呢! 她用行動告訴某欠扁的男人。 當晚的飯桌上,季疏晨吃著屈大廚精心烹飪的賽螃蟹、黃豆燉排骨還有筍片大根湯,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自從懷孕以后,她就發現自己的胃口好了不是一星半點,當然某人的廚藝過贊也是原因之一。 飯后她吃著山竹癱在沙發上,忙完了的屈湛忍不住挨上去摟她抱著,可惜撲了個空。 “小樣,吃我的住我的,還不給抱了!”這話屈湛當然只在心里嘀咕。 疏晨看了會兒電視,發現自己真的吃多了,關了電視要出去散步。屈湛跟著起身,現在她一動彈他就緊張,神經緊繃不敢輕舉妄動。 附近的街道寧謐空蕩,頭頂的星空無垠,疏晨突然就起了和屈湛聊天的念頭。 她主動偏頭問只隔了一拳的并肩之人:“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屈湛一怔,“你離開的第五周伊始?!?/br> “哦?!?/br> “那天是岱陽上任的日子,我晚上和他喝酒的時候,他給我放了一句錄音,我聽發音猜是德語,當晚就找了速成老師?!?/br> “疏晨,我學會的第一句德語是七年前我們在一起的第一晚,我遞給你一杯熱牛奶時你回的‘Danke’?!?/br> “第二句還是那晚,你在我懷里睡著前,輕聲說的‘Gute Nacht’?!?/br> 疏晨有點鼻酸,原來那些他都牢記著。 “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你說德語特別動聽?!?/br> “其實這些年我不止一次想和你學德語,可是我們能在一起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 “阿湛!”疏晨打斷他,朗朗月色之下,夜里的涼風撥撩著疏晨的發絲,“我最近看了一組照片,它刻畫了這樣一個故事——” “一個小男孩興沖沖跑到一個小女孩面前,舉起一枝玫瑰花送給她,說‘這代表了我對你的愛意’??墒切∨⒙犃撕髤s大哭起來。你猜為什么?” 屈湛沒出聲,顯然他并不愿意聽完這個故事。 “小女孩說‘你騙人,愛怎么會是這個樣子的!’小男孩不知所措地低頭,只看到了光禿禿的花蕊和刺,他這才知道,他跑得太急了,以致于,玫瑰花,都掉在了路上?!?/br> “阿湛,我們是不是和他們很像?” “我們的玫瑰花跑得太急太遠了,已經全部都撒在了路上……只剩下花刺了?!?/br> 屈湛聽到這兒,心理升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感,他想疏晨沒有說錯。 他們相愛得太快、太早了,以至于沒來得及多細品愛情這件事的浪漫與鮮妍,就被迫進入與時間賽跑的階段。 可是誰又跑得過誰呢?他們用年輕的熱血換來的一身榮耀,到頭來卻因各自的鋒芒將彼此弄得傷痕累累。 愛情要是不再有令對方笑起來的魔力,那也就名不副實了吧? 疏晨繼續說:“其實我得知自己懷孕的那刻就在想,如若我們之間發生的故事真的只是一個故事,那么寫這個故事的人一定內心脆弱敏感又矛盾?!?/br> “一方面為了我們的故事跌宕起伏,TA把我們倆弄得死去活來;另一方面,TA又貪心的想得到一個圓滿,因為我們分道揚鑣的結局脆弱的TA自己承受不來。所以,我們的故事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狗血俗套、不堪入目?!?/br> “阿湛,我承認我的家庭因素,從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我們,可我也清楚,真正令我們分開不是那些?!?/br> “而是因為我們丟掉了相愛最初的模樣?!?/br> 終于,沉默已久的屈湛說:“難道我們現在沒有回到過去的模樣嗎?” “可我……”疏晨望著屈湛胸口心酸地說,“心有芥蒂?!?/br> 這一夜,屈湛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翻來覆去,疏晨睡得也并不安穩。 兩人猶如管家與小姐一般相處近一周,終于來到了周六。 這天上午九點半是疏晨預約的會診時間,這是她的第二次產檢。 古斯特醫生看到疏晨身邊的屈湛,表情莫名古怪,疏晨提醒她:“這位是寶寶的爸爸?!?/br> 古斯特就是卡爾的家族負責婦產科的醫生,季疏晨到德國以后快第四周左右就感覺身體有些異樣,古斯特替她檢查以后確定她已妊娠四周,但當時疏晨得知這個消息以后的表情除了震驚就是呆滯,一點驚喜都看不到。 作為典型謹慎寡言的德國人,古斯特當下并沒有多言。 現在看到這位孩子的爸爸,不禁替疏晨松了口氣。 畢竟現在的疏晨,和當初看到的死氣沉沉的她大相徑庭,如今她連眉梢都略帶喜色,哪像那時候,她都膽戰心驚這個瘦弱的中國女子會不要寶寶。 由于現在是疏晨妊娠第七周,B超已經能看到孕囊,屈湛看到圖檔的時候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振奮與喜悅。 檢查完從醫院出來,屈湛開車載著疏晨來到一個公園野餐。 暖陽下的草坪上,有孩子在嬉戲,有情侶在合照,還有看著這一切溫馨的季疏晨和屈湛。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參加“3C”俱樂部的第一年,她還只有十七歲啊,他也正是二十三歲的熟齡少年,他們在蘋果樹下親吻,他背著她在草坪上“起飛”……那個時候的愛情,美好得比頭頂的光芒還要溫熱還要明亮。 “疏晨?!鼻客蝗唤兴?,“我們去那邊走走?” 疏晨把手遞給屈湛,這是繼上次不愉快的談話后疏晨的首次示好。屈湛溫厚干燥的大掌握上去,疏晨借力起身后,他沒有松開。 屈湛帶著疏晨遠離人群來到了草坪東邊的小樹林,然后他停下腳步。 疏晨不明所以。 “你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里嗎?” 疏晨望著他的眼,回憶起兩人的第一次對視,終究鼓起勇氣:“在Perrier,我就是那個戴面具的女孩?!?/br> 屈湛對她溫潤清淺地笑開:“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br> “你知道?”疏晨驚訝得瞪大了眼睛,聲音帶著顫抖,“你……知道那晚和你在一起的人……”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鼻刻秩嗨陌l頂,幫她把情緒撫平,“我以為我們無所畏懼的季總教會把Ann給打敗呢,沒想到那么扯的理由都把你騙倒了傻女孩!” “你醒著?!” “對,起先我只是想逗逗你,可沒想到Ann突然出現了……寶貝,你要相信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情?!?/br> “你這個……渣男!”疏晨憤憤地甩頭避開了他的手,“我又不會纏著你讓你負責,可你當下卻讓我一人承擔!我還傻呼呼以為你是真的睡著了!” “你知道因為這件事情,我后來有多受折磨嗎?!你既然知道是我!為什么要告訴詹憶茵那個人是唐允白!”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可我以為這只是我們倆個之間的小秘密,我以為你我都心知肚明彼此知曉那夜對方的身份!況且,我怎么可能告訴Ann這樣的事?!” 疏晨氣得人都在抖,她委屈地承受了這么多是非議論,之所以一直沒能理直氣壯地回還,其一就是她以為屈湛并不知道那夜的人就是她——那么她拿什么讓他信服她除了他以外,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更重要的是,對那一夜,她有三緘其口的必要。 為了祁雋對她的犧牲,以及他鮮為人知的初戀。 想到這兒,疏晨不由愈發對詹憶茵這女人咬牙切齒起來。 “疏晨,就算Ann使我們被迫分開了一段時間,可是Sang不是依舊讓我們重逢了嗎?” “詹憶茵那個女人怎么可以和Sang相提并論!如果那天沒有Sang的成全,我和你之間,恐怕根本沒有這七年的時光!” “對!Sang簡直是我們的紅娘,結婚的時候一定請她到場好嗎?” “誰要嫁給你了?!” “當然是你啊寶貝!” 屈湛抬起疏晨的右手俯身親吻在她手背,接而施施然握著她就單膝跪了下去。 疏晨嚇得下意識就想抽出手逃離,可屈湛認真虔誠的表情沒給她機會。 “暫時忘掉一切不愉快,好好聽我說可以嗎?” “季疏晨,你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從十年前在唐子駿家的生日宴,我就對你一見鐘情?!?/br> “我也忘了為什么會注意到你,但我記得那天的海棠,你數了四朵,二十瓣。那年你十四,而我二十?!?/br> “你第二次驚艷我,就是在這樣的一片小樹林里?!?/br> 這時疏晨有些不知所措,屈湛便拉著她的掌心覆上他前胸的口袋,硌手的懷表隨著他的心跳起伏,屈湛握著她的手把懷表拿出來,他按開表蓋,讓疏晨看清表蓋上的那幅手工雕刻的迷你畫。 穿著舞裙的女孩仍是蹁躚在那上面,只是背景不再空白,而是變成了眼前這般的小樹林。 表盤的畫面也變成了一個正下腰抓腿的芭蕾女孩。 眼淚簌的就跌出了眼眶,疏晨顫抖著睫毛努力看清那個女孩,可如今就算她看不清那個女孩的面龐她也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怎么又哭了寶貝?”屈湛就算是跪著也能輕而易舉抬手替她抹去淚花。 “為什么你從來都沒有提起過?” “因為我知道那是你的遺憾,可是你知道嗎?那天你沒能上臺,這也是我的遺憾?!?/br> “不,那天我最大的遺憾不是沒有上臺!”疏晨哭著說,“我最大的遺憾,就是只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看你觀禮別人完成我的夢想!” “我才十四歲,可我卻已經喜歡你好久好久了。因為屈欣告訴我你也會來,我就想把我的芭蕾跳給你看!” “我學了十年芭蕾,就這么一次選擇獨自表演,卻沒辦法上臺讓你看到我?!?/br> “現在更不用說了,我……” 屈湛不得不起身擁住了她,這是爆炸案以來,他第一次能夠這樣安穩抱著她,而她在他懷里痛哭流涕,不再是因為分別。 “別怕?!?/br> “我還有一輩子等你起舞?!?/br> ——而是因為回到了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