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沒意外的,屈湛把Quzi的周年慶變作了一場風云驟變的訂婚宴。 在所有人等待他會在介紹完唐允白的公職之后附加的私人身份時,他卻不緊不慢地把唐允白請下臺,然后走到疏晨面前,手旋了個標準的紳士“請”。 疏晨大方地提起裙擺隨他上臺,一束白光打在這對璧人身上,屈湛面帶微笑向所有人宣告:“最后,很榮幸地與大家分享——從今天起,季疏晨小姐與我訂下婚約,不日即為屈太太?!币黄坡曋?,他與疏晨相視一笑,“感謝大家的祝福?!?/br> 第二天,媒體頭條皆為屈季二人訂婚。 屈夫人榮華疊起報紙,憶起當初屈湛一身狼狽從紐約歸來,她與他之間的一次長談。 “阿湛,你什么時候讓我見見你曾說的小女朋友?” 屈湛疲憊地扶額,“媽,我很抱歉,我和她沒能繼續走下去。因此我想,或許我該找一個人重新開始?!?/br> 她自然是很高興,在季岱陽向她示好同時,她也考慮過季疏晨做她兒媳的綜合性。 那天季疏晨主動求去的時候,她都忍不住在心里冷嘲這小姑娘的好手段。果然,那天的雨才開始淅淅瀝瀝,屈湛就一臉焦急地下山去尋她了。 這是她孝順愷悌的兒子,頭一次上山后沒能陪她聽完一周的經。 那天夜里,榮華就聽說,兒子把季疏晨帶回他準備用來做婚房的別墅。 幾天后屈湛來接她下山時是這么說的:“我希望能當面和您解釋?!?/br> “媽,我想要季疏晨,我要她,做我屈湛的太太?!?/br> 她注意到,屈湛說的是,“我屈湛的太太”,而不是“屈家的少奶奶”。 她很爽快的同意了兩個孩子的婚事,當然,不是因為季疏晨的優秀,而是因為她藏了一顆不為人知的私心。 然而這顆私心,卻在雙方家長第一次的會面中,扭曲蒙塵。 屈湛領著父母拜訪季霆夫婦是在“訂婚宴”后的周六,之前他已與疏晨見過一次彼此家長一次,而雙方會面,選在了季霆的莊園。 季霆與屈志遠本就是志趣相投的老友,只是二位夫人近年來相交甚少,兩家久未走動,兩人談得很是歡愉。 然而兩位夫人之間的氛圍,就不止是劍拔弩張可以來形容了。 黎若雪假意帶著榮華參觀莊園,實則是在向她這位故人炫耀挑釁。 因為,她是真的、真的,一點都不想讓屈湛和疏晨在一起。 所以,當她得意忘形地指著照片墻上的姐妹花,模凌兩可地誤導榮華的時候,她并不知道,季疏晨就端著水果塔立在樓梯轉角。 屈湛找到季疏晨的時候,她抱膝坐在床腳,整個人瑟瑟發抖已不知多久。 “怎么了寶貝?” 疏晨搖頭,過了會兒她突然抱住屈湛,“阿湛,我們就等到我二十四歲再結婚,好嗎?” 原本以為過了今天就“勝利在望”,抱得美人歸的屈湛倒吸一口涼氣:“你說什么?!” “我很抱歉,但是請你給我時間好嗎?” “理由!” “我要他們,把季家雙手奉上,獻給我哥?!?/br> 屈湛顯然不能接受這個理由和他們的婚事有任何干系,他試圖說服她:“我們可以短時間內都不要孩子,我們的婚姻也絕不會侵損你的事業,相反,它一定能給你帶來更多的益處?!?/br> “不,阿湛?!笔璩侩p眸堅定,“我要贏,就要完完全全地贏。所以,我不靠你?!?/br> “季疏晨!”屈湛被她的固執動怒,“既然你沒想嫁給我,那為什么要和我訂婚?!上一次也是這樣,求完婚第二天就落跑!你在耍我?!” 其實季疏晨特別想告訴他,我是真的想嫁給你,好想好想,然而當下她卻不得不吐出一句粉碎這場婚事一切旖旎的狠話,她說:“你也說了,是你求我嫁給你的,現在,我暫時還不想嫁給你,不行嗎?” 屈湛聽到這句話,真的是恨不得能掐死這個把他的真心踩在腳下死命糟蹋的女人。但他想到了樓下一派和諧喜慶的雙方父母,他深吸一氣,背身離去。 疏晨聽到屈湛醇厚磁性的嗓音從樓下傳來,就算他被她氣到這副德性,也依舊舍不得讓她出面丟臉。 這么丟臉的事,他都愿意為我做。他是真的很愛我吧?疏晨這么想著,好似心間方才遭的一擊就好受了些。 雖然大吵一架,不過這一次兩人的和解來得很快。 原因是米粒過十八歲生日,作為別墅的主人,屈湛當然得現身當家作主。 米粒自從季疏晨訂婚后就和她一起住在“疏宮”。 “疏宮”這稱謂還是自詡中文十級的米粒想出來的,她如今沒辦法像她這年紀的女孩那般接受學校系統的教育,因此季疏晨為她請了各式各樣的老師,每天課余時間,她總愛想這些有的沒的打發時間。 米粒十八歲生日,是疏晨替她未來做打算的第一步??柲沁呉呀浵蛩嘎冻鲇⑺秊槠薜脑妇?,疏晨得幫忙拓寬她的交際圈,以便將來她隨卡爾回德國時的“行李”不會太單薄。 早晨疏晨去米粒的房間,造型師已經幫她化完妝,當米粒面帶成熟的濃妝面向季疏晨的那刻,季疏晨的腦海中有什么東西,一下子就“轟”地炸開了。 隨后而來的季岱陽嘻嘻哈哈地跟進來,看到米粒的那刻他脫口而出:“允白?!”霎時他就意識到,眼前這個畫著濃妝的女孩根本不是什么唐允白,而是季疏晨從美國帶回來的那個小孤女米粒。 米粒并不認識什么允白,她以為這是她和季岱陽還沒那么熟悉導致的,正要玩鬧,被季疏晨一把按回化妝臺。 “給她重化!化淡妝!誰讓你們給她化濃妝的!” 米粒以為疏晨只是因為化妝師給她化得不讓她滿意才生氣了,可直到她在草坪上見到唐允白本人,她才意識剛剛她才在鏡子里見過的那張臉,和眼前這個女人有多么相像。 米粒有些驚慌地向后退,卻被季疏晨挽著臂彎截退后路,“打招呼,放輕松?!?/br> 疏晨身旁的屈湛不由多看了對面的允白一眼,沒什么奇怪的啊,為什么這兩個女人搞得這么緊張。 殊不知這無心一眼,落到了有心人眼底,便改了滋味。 這天晚上,意有所圖的卡爾匆匆趕到時,已是九點以后,當了一天主角的米粒開心地在季疏晨的床頭睡去,聽到敲門聲的疏晨開門,兩個男人一前一后進來。 “她睡了?”卡爾看著床上尚未脫下晚禮服的米粒,連眉梢都染著喜悅。 “對,要不就別把她叫醒了吧?” “Teasel!這是我和她的事?!?/br> 疏晨雖然知道于事無補,卻依然勸告:“Rice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我希望你能尊重她?!?/br> 這時屈湛上前摟住疏晨肩頭,“我們先出去吧,你們好好談談?!痹捯袈?,他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幾分,攬著疏晨回房。 “我……”疏晨看著屈湛,無可奈何又有些崩潰地扶額,正要說些什么,隔壁房間傳來米粒尖利的一聲“啊”。 疏晨嚇得一顫,立馬不受控制地想沖出去,卻被屈湛一個眼神制止,他說:“你現在出去,能阻止得了一時,阻止不了一世?!?/br> “可……可卡爾這是……在侵犯米粒??!”她終于說出口了,真是難堪至極。 “我們倆鬧別扭的時候,不也是這么解決問題的嗎?” “這不一樣!他們倆……” “他們倆只是在提前解決問題?!?/br> 季疏晨義憤填膺:“你這是流氓理論!” “我以為這樣能讓你好受一些?!?/br> “我有什么可好受的?!”季疏晨有些哽咽,“我就是一個無情冷漠、自私自利的加害者,我比卡爾更不如的是,我還穿著偽善者的外衣……我真是太混蛋了!我討厭我自己……” 屈湛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出于前幾次季疏晨對他狼心狗肺的所作所為,他此刻也并不想讓她好受。 季疏晨就這樣懷著對自己深惡痛疾的心理,跌跌撞撞逃上三樓,她用她最愛的芭蕾來宣泄自己所有復雜、難以言喻的情緒,直到精疲力盡。 鏡墻對面把手頭最后一幅畫收尾的屈湛不緊不慢地打開練功房的門,他抱起地上大汗淋漓的人兒,抹去她額頭的汗水,俯身輕吻。 第二天米粒從疏晨房里出來,她想去找季疏晨質問,卻被屈湛攔在門外,屈湛兩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睥睨她:“她為了讓你和你心心念念的人在一起都讓出了自己的房間,你還有什么可矯情的?” “就算是這樣,他們兩個就可以聯合起來欺負我!欺騙我嗎?!就可以這么輕而易舉地把我的信仰泯滅嗎?!” 屈湛挑眉,似乎懶得再和她多說:“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總之你要是敢讓她有一絲難過,我保證這兒就絕對不會再是你的容留所?!?/br> “我一定讓卡爾,把你隨身攜帶?!?/br> 屈湛最后那句,終是讓米粒害怕又提心吊膽,她不服氣的“哼”了聲,別過頭轉身就跑。 信仰不允許她有婚前性行為、她又已經有了有什么辦法呢? 總不能真的要死要活吧? 國文老師不是教了么——識時務者為俊杰。 就這樣,米粒別扭了幾天后,又主動找季疏晨和好如初了,疏晨開始為公司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對她的轉變也并未多心,只當是她自個兒想通了。 時間就這么一晃,又是三年。 這一年,季疏晨二十四了,而屈湛,也來到了他的三十大關。 這三年兩人之間的感情已經淡得如水一般,偶爾暈開的漣漪也隨著年齡的增長瞬時就被抹平。 仍然參加Mark王舉辦的活動,雖然3C俱樂部從紐約搬去了舊金山,但季疏晨和屈湛每年照例前往,或許已算得上兩人緬懷過去唯一的途徑。 3C俱樂部里的成員已經好幾次詢問過兩人的婚期,Mark王也好幾次沾沾自喜地拿出了他為他倆拍攝的不同風格的結婚照。 可真正的婚期,似乎要等到三周年的訂婚慶典結束才會確定。 俱樂部的成員們一直在等,等這最登對的情侶的請帖、喜宴。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一直等著喝喜酒的新娘子,在七年之癢沒開始多久時,就沒打算嫁給新郎官了。 新娘子季疏晨并不是不想嫁啊,她只是突然就看到了人性最丑惡的那一面,然后就沒辦法說服自己繼續做屈湛的新娘了。 疏晨終于下定決心,做了季霖與季疏桐的親子鑒定。 結果一點兒也沒有意外,疏桐真的是,那個令她爸爸、哥哥和她痛苦了半生的人的女兒。 更突然的是,她在家族病例報告里,發現了她爸爸的生身父親,之所以終生厭棄他的原由。 在真相撲面而來的那些時刻,疏晨有很多很多時刻,都以為自己會承受不來。 可是人真的很奇怪,就算是在放棄與已知的結局面前,他們照樣能為自己衍生出許多戲劇性的表演。 他們對重新開始沒有丁點的勇氣,卻毅然決然地對悲劇走向愈演愈烈。 疏晨問唐子駿:“疏桐真的是季霖的小孩嗎?” 唐子駿的沉默很好地回答了一切,“可是你想知道更多嗎?” “我會有自己發現的那一天嗎?” “一定會有?!?/br> “那就讓我自己發現吧?!?/br> “疏晨……” “子駿哥哥!”疏晨打斷了唐子駿想讓她了解的真相,“我現在是真的一點都不怕了。真的?!?/br> “我過去總有這么多這么多的事情想瞞著他,不讓他知道,是因為,我想把我身上所有和他不匹配的污點全部去掉,可是仔細想想,我好像也沒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地方吧?可為什么總會有在他面前就有低他一等的錯覺呢?” “現在我知道了,我和他之間的不平等,從來都不是那些外物導致的?!?/br> “而是自以為懷著一顆真心,就能質疑他所持的我?!?/br> “他只是比我晚一步動心罷了,卻要付出比我認真十倍的用心來讓我信服。而在這樣一份真心面前質疑的我,真的很可笑吧?” “我知道,再接下來的真相,我承受不了的?!?/br> “那你也不許幫我作弊,讓我有心理準備??!” “我就要讓現實給那個白白辜負別人真心的季疏晨好好上一課,讓她知道,樹為什么要結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