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沒想到，邊景這么實誠。她說去圖書館，他就真帶她去圖書館。

    他從書架上拿下一本小說，翻了頭幾頁，就再也不打算選點別的，就近找個位置讀起來。明月用指頭抬了一下那本書，掃眼封皮。

    她看邊景那求知若渴的模樣，“沒聽說過?！?/br>
    “特德·姜，華裔科幻作者。這幾年《三體》獲得雨果獎以后，劉慈欣名氣大得很，但在這之前世界公認的華裔科幻小說作家，就是他了。只是可能他寫的大部分是中短篇，所以公眾里的知名度低一些?！边吘跋蛩忉?，“這本以前沒看過，好像是最近出版的。沒想到學校圖書館收錄得這么快，才幾個月就放進來了?！?/br>
    明月一屁股坐到他旁邊的桌子上，好像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邊景察覺到了異樣，問她：“怎么了？”

    “沒什么?！彼碱^擰成了麻繩，手指捏著衣角打轉，問他，“你喜歡我什么呢？”

    他沒想到她會在這時候問這個問題，完全無從準備。不過倒也是，他向她表白的時候，沒說過原因。

    “那你為什么會答應我呢？”

    說來可笑，明月回答：“因為你是第一個跟我正式表白的人?！?/br>
    那天宿舍樓下，她說，她只要邊景愛她。

    第二天，邊景把她約到學?；▔?，說了四個字，如此簡單，明月便同意了。似乎有些不矜持，但那時候拒絕，又像是故意耍他玩，畢竟前一日她已經把話說到了那個份上。

    邊景對她的答案頗為意外。

    無論是這個答案本身，還是這其中透露出的內容。

    但事實就是如此，明月身邊圍繞著很多男人，他們曾用各種方法在各種時刻向她傾訴愛意，可是就連最循規蹈矩的陳淮，也沒有在一開始的時候問過她一句：愿意不愿意？愿不愿意被愛，愿不愿意愛他。

    就當作是她矯情，明明知道答案，但還是想要那個過程。

    “要說喜歡你什么，其實我說不出來準確的。只是在某個時刻會突然想到你，或者做什么事的時候很在意你，想要和你說幾句話，哪怕找不到話題?！边吘罢f著說著，見明月吃吃笑了起來，他也忍不住跟著笑，“怎么，太純情了嗎？”

    明月搖搖頭，卻還是憋不住笑意：“只是你說得好認真，還很樸實。本來以為你這種能說會道的人，會對我說一串情話?！?/br>
    “我的辯論風格本來也不是辭藻華麗的那一種?！?/br>
    這番交談之后，明月對邊景明顯少了許多拘謹，她還是坐在桌子上，這是個偏僻角落，沒什么人，更不怕被別人指點她的坐姿，“你為什么沒出國呢，你那么優秀?！?/br>
    “因為不想?！彼卮鸬美硭斎?，“出國留學是為了什么呢，更廣闊的見識？更先進的知識？獨立生活的能力？更高的學歷換來更體面的工作？還是單純為了‘海歸’這個聽起來很厲害的名號？我周圍很多人出國，這在大部分人眼里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海外名校，留學異國?？墒钦娴倪m合自己嗎，或者有那個必要嗎？有些人沒有思考過?！?/br>
    明月垂眸，“我也沒有?！?/br>
    無非是大家都這么走，而她有這個機會，就跟著選擇了這條路。

    “我見過很多融入當地生活、工作然后過得很好的人，也見過很多根本適應不了、度日如年，甚至被逼出抑郁癥的人。我也在很多國家旅游和生活過，在你入學之前，上學期我剛做完交換生。我體驗過，對比過以后，覺得留學不適合我，在國內我也一樣可以發展得很好，那么何必去跟那個潮流呢?！?/br>
    “不會覺得被丟下嗎？”

    “如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從來不會?！?/br>
    明月說：“我本來也打算出去的，offer都拿到了，可是被拒簽了?！?/br>
    “有所耳聞?！边吘罢f，看明月驚訝的表情，“可能你都不知道，你沒有高考成績，能進這個學校，是拖了我小叔的關系。他老婆是子濯的堂姐，不過現在打算離婚，不然我和子濯還是拐著彎的親戚呢?！?/br>
    明月算了一下，“那你不是還比他差了一輩？”

    “那我也沒辦法，我那小叔也沒比我大多少歲?！?/br>
    “反正聽你這么說完，好像留在國內也挺好的?！?/br>
    “各有利弊吧，關鍵是你要清楚自己要什么?！边吘巴蛩?，“很多人活了大半輩子，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br>
    “知道也沒用?！泵髟聡@氣，“橫豎現在我是想去也去不成?！?/br>
    “那也沒辦法，這是大使館不想你去?！?/br>
    “何止?！泵髟掳言捳f到這里，就停下了。她不會向邊景詳細解釋這兩個字的意思，沒有必要，“你今天的打算，就是我們倆坐在這里一天，然后看書？”

    她臉上那表情完全沒有遮掩，邊景不得不放下書，苦笑著回答：“其實我實在是不擅長談戀愛，也沒什么浪漫細胞?！?/br>
    “不會吧?！泵髟鲁謶岩蓱B度，“你以前分手不會都是因為太無聊了，女朋友受不了吧？”

    “我哪來什么女朋友?！边吘皡s答，表情認真，“這是我第一次?！?/br>
    明月震驚得快把眼珠子瞪出來，她上看下看，怎么都看不出邊景像是沒有女孩子喜歡的。他當然知道明月心里在想什么，只能攤手，“我每天忙著做太多事情了，沒時間也沒有談戀愛的想法，倒是拒絕過很多人?！?/br>
    “這句話我姑且還信一點?！彼肿刈郎?，四下瞧了瞧，把邊景合上的那本書推遠一些。

    她的指尖敲擊著桌面，盯著邊景想了一會，“那你現在想不想，繼續上次被我拒絕了的事情？”

    邊景一怔，他沒有問為什么她這么快就改變了想法，“現在？”

    “現在?！?/br>
    他又環顧四周，這可是圖書館，“在這？”

    “在這?！彼c頭。

    邊景猶豫。明月卻從桌上躍下，分腿坐到了他的大腿上，面對著邊景，“我就是問你，想不想？”

    她看著他的眼神太誘惑，理性的邊景把那句“不太好吧”憋在喉嚨口，感性的他更快竄出來：“如果你愿意?！?/br>
    明月笑了起來，她從來沒有體會過，原來自己可以這樣輕而易舉地邀約，成功率還如此之高。

    “那就試試?！?/br>
    她吻上了邊景的唇，兩只手伸進他的衛衣，摸到他的腹肌。

    剎那的緊張后，邊景意識到她真的不只是說說而已，反客為主，攬住她的腰，“那你要對我溫柔一點?！?/br>
    他說得，好像是個被占了便宜的小媳婦。

    明月感受到他慢慢向更隱私的部位摸過去的手，在邊景耳邊用氣聲回答：“我盡量?！?/br>
    兩輛車子在看見對方的燈光以后開始急劇減速，直到互相交錯而過，才雙雙停穩。

    周子濯從車上下來，回頭看，果然是陸與辭。

    “子濯?！?/br>
    “辭哥兒?！彼麤]關車門，鑰匙拿在手上，向陸與辭走過去，“怎么感覺你這幾個月見你，氣色都不太好，生病了？”

    “沒什么?！标懪c辭點了根煙，他知道周子濯不介意他抽煙，剛認識的時候他問過幾句，后來就沒再特意征求意見，“家里小孩不懂事，叛逆?！?/br>
    陸與辭話說得含糊，有意往陸與修身上扯，可周子濯明白他實際所指，順著話往下說，“小孩子是不好管教，打也打不得，罵又不忍心。她想干什么，你攔不住?！?/br>
    他說得有點多了，弄得陸與辭詫異地看他，總覺得話里有話。

    周子濯解釋：“嗨，我的意思就是，你這個做長輩的，沒什么辦法，只能講道理?！?/br>
    “那也得她聽啊?！标懪c辭說。

    現在的問題是，道理是一堆接著一堆，可是聽的人不見蹤影。

    周子濯便不再提這話題，又想起一件事，“對了，聽說你們那邊兒，也有個學廣告的是吧，和我堂姐在一個公司，前兩天聽她說起來，才工作一年多點就升職了呢?！?/br>
    “是?！标懪c辭吐出一口霧，“老徐那狐貍，人精得很，又有事業心，升職對他來說不是難事?！?/br>
    “狐貍？”

    “他長了雙狐貍眼，性格也像，我們一般都叫他徐狐貍?！?/br>
    周子濯了然，狐貍是嗎？那還真是，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