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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木寺被包裹在一堆錯結盤雜的藤蔓與巨大的樹根之中,一些長滿青苔的斷壁殘垣顯露出來,既荒涼又頹敗, 像一個戛然而止的殘缺故事,被時光的洪流所淹沒。 沐昭并沒有感覺害怕,從村長的講述中,她大約能推斷出這是一個失意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桃夭,其實并 未主動傷害過誰。 她被隨手扔在地上,摔了個屁股墩兒,疼得輕叫一聲,桃夭卻不理會她的矯情,自顧自轉過身去,望著殿中一 個發光的物體愣愣出神。 地上是一層層枯敗的落葉,空氣中彌漫著陳舊霉腐的氣味,遮天蔽日的樹椏及藤蔓形成一個半封閉的空間,像 一個巨大的空心圓球,將她們包攏其中。 一座泥塑的佛像碎裂倒塌在大殿中,被枝蔓裹挾著,漸漸長為一體。 發光源是一朵虛浮在空中的晶瑩剔透的蓮花,蓮臺上有一個圓形的白玉底座,上頭卻空無一物。 沐昭好奇打量了一會兒,忽然問:“她們拿走了什么?” 桃夭背對著她,聽到她的疑問,微微側了下頭,卻不答話。 隔了好久,她忽然低聲道:“今天是他的忌日再過四十九日本就可以成功了……”,頓了一會兒,語氣忽然變得 兇狠,恨聲道:“都怪你們!” 說完轉過來,美艷的臉上神情陰沉,寒霜密布。 沐昭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悄悄捏了張爆破符在手中。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整個地面晃了兩晃,在巨大的震顫中,不斷有灰塵泥塊撲簌簌落下。 桃夭一驚,抬頭望了一眼,臉上寫滿不可置信,隨后看向沐昭,神色復雜。 她輕輕一揮手,沐昭眼前忽然騰起一陣白煙,待煙霧散盡,她已經身處一片黑暗中。 沐昭趕忙從儲物戒里掏出一顆泛著幽幽藍光的珠子,藉著光亮,看清了周遭的環境。 這是一個封閉的石室,無門無窗,不遠處躺著一個人,不知死活。 沐昭一驚,片刻穩定住心神,祭出佩劍,朝著那人走去。 待走近了方才看清,這是一個女子,穿著青色服飾,與之前在青山村照過一面的女子衣物款式相同,想來應該 就是村長所說的絕情谷女修。 她摸了摸女修的脈門,發現她的皮膚溫熱,還有脈搏跳動,只是昏了過去。 桃夭顯然低估了泠崖,她本以為泠崖二人與之前兩波人是一伙兒的,這才挾持沐昭,想以此作為籌碼要回舍利 子,不想抓走沐昭這個舉動,卻是徹徹底底將泠崖激怒。 她們前腳剛落地,泠崖后腳便追了過來。 空木寺外圍布有幻陣,是桃夭從了因留下的古籍上學來的。憑借這個幻陣,這五百年來,她安然避過了眾修士 的視線,得以偏安一隅,守著與了因的前塵舊事,躲在這個被人遺忘的荒村。 泠崖身處幻陣中,發現自己被困住,走不出方圓五尺的范圍;他滿心記掛沐昭的安危,心中焦灼,失了耐性。 「孤行」出鞘,他一劍劈向陣眼方位,一道紫光裹挾著凌厲劍氣以迅雷之勢狂嘯而過,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 溝壑,只聽一聲巨響,頃刻間地動山搖…… 眼前的幻象漸漸消失,露出本來面目,一棵高達數十丈的參天古樹立在遠處,樹根中包裹著空木寺的殘骸,已 然被泠崖一劍劈碎一半。 桃夭飛出來,見此情形,心中又痛又怒。 她沒有想到,對方竟可以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找準陣眼所在,一劍毀了她辛辛苦苦布下的陣法……她心中驚駭萬 分,知道自己惹上了厲害人物。 桃夭望向泠崖,只見他面若寒霜,衣衫無風自動,渾身散發著凜冽殺氣,仿若傳說中誅仙弒佛的殺神下凡。 她知今天無法善了,顫聲道:“欺人太甚……” 泠崖聲色冷然,道:“交出她來,便饒你不死?!?/br> 桃夭冷笑一聲,喝道:“你當本尊怕你不成!” 說著祭出法寶,原是一支白玉簫,只聽簫聲響起,一陣青霧漸漸匯集,濃稠有如實質,阻隔了視線。 青山村打過照面的少年此刻也追了過來,方一落地,便聽到那簫聲,聲音竟是化為實質,朝著他的神識攻來。 他的修為不過剛剛步入筑基后期,如何抵擋得住,一陣腥甜涌上喉頭,竟是吐了一口鮮血,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桃夭雖極少與人交手,卻是幻術及布陣的個中高手,否則如何能在星海洲安安穩穩修煉成七階大妖?她手中的 白玉簫更是上古仙寶,名喚「鎖心攝魂」,不但能化為實質攻擊他人神識,更能引動心魔! 曲聲不斷變幻,聲調詭異,泠崖只覺那簫聲中包含了無限凄惶陰郁,竟叫他心中戾氣橫生,生出一股嗜血殺 念。 這十年來,他本就受心魔侵蝕,又為穩住沐昭魂魄,舍去了自己一部分神魂。桃夭所修煉的功法,竟是歪打正 著,直擊他的命門。 泠崖感覺到自己心緒紛繁起伏,一股暴虐的嗔念自心底滋生,十年來勉力壓制住的心魔再起端倪!他心中一 驚,趕忙穩住心神,盤腿靜坐驅除雜念,極力壓制那股嗜血沖動。 簫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桃夭望著盤腿坐在不遠處的泠崖,內心現出掙扎。 人和妖本就勢不兩立,多少修士為了妖族內丹,不惜大開殺戒;她本無意傷人,倘若只是之前那幾個小雜毛, 她抓起來囚住便是,再不濟抹去他們的記憶,并不會給自己造成太大麻煩。 可眼前這個男人,實在太強大了……若不趁機了結了他,今后只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的神情忽而變得陰沉,下定決心,五指屈起化為利爪,朝著泠崖心口便掏來! 泠崖的神識一直關注著外界,在桃夭即將抓到他胸口的一刻,陡然睜開鳳眸,眼中殺氣畢現,冷聲道:“孽畜, 本想饒你一命,看來是不必了?!?/br> 「孤行」忽然震顫不已,仿佛感受到主人心中強烈的殺意,鳴叫不停。 泠崖身法一錯,往后退去,避開桃夭的攻勢,「孤行」長鳴一聲,沖天而起,瞬時紫光大盛。 泠崖一手負于身后,一手輕輕掐了個劍訣,孤行低鳴著,化為無數道劍光,朝著桃夭射去。 桃夭感受到那鋪天蓋襲來地迅猛無匹的劍意,瞳孔瞬間緊縮,一顆心像被寒冰凍住——原來這個男人一開始, 只不過亮出一成不到的實力,她卻兀自托大,想要趁機取他性命…… 她心知不敵,趕忙使出移形換影之術,化為一縷桃花瓣,消失在原地。 泠崖冷笑一聲,指訣一變,一道劍光陡然在空中拐了個彎,朝著西北方位追去。 須臾,便聽到一聲女子的慘叫,他身形一動,瞬間出現在桃夭身后,只見那女子趴在地上,后背衣襟之上是一 片觸目驚心的血跡。 桃夭聽到身后的響動,知是對方追來,艱難地翻了個身,就見她胸口被捅了個對穿,殷紅的鮮血瞬間浸濕了她 半個身子。 泠崖冷冷俯視著她,像在看一個死人,那俊美如神祇的臉上沒有半分溫度,問道:“我徒兒在哪?” 桃夭捂著胸口,剛想開口,卻猛然咳出一口血來,她恨聲道:“死了!” 泠崖冷笑一聲:“死到臨頭還耍嘴皮子?!?/br> 卻在此時,空木寺內一陣金光暴起,正殿之中那朵玲瓏蓮花忽然極速轉動,位于巨樹周圍八門方位的陣眼即刻 起了變幻,物換星移,空氣中像是漾起一道水紋,不斷擴散,周遭景致漸漸化為虛影…… 若有一心鉆研陣法的修士在場,必定能看出,這竟是失傳上萬年的絕殺幻陣——須彌九宮陣!身處陣法之中, 任憑你修為如何之高,只要心中有所欲念,便會陷入幻象,看到自己最渴望的事物。倘若無法勘破幻象破陣而出, 便會迷失在幻陣內,直到油盡燈枯。 所謂狡兔三窟,桃夭能修煉到七階,又怎會是平平之輩? 只不過此刻,她已被傷了心脈,倘若泠崖的劍氣再偏一寸,便能將她的內丹攪碎。她無力再做更多動作,在幻 陣運轉的一瞬,調動體內最后一點靈力,消失在原地。 泠珩像是忘了什么,他斜倚在一張貴妃榻上,窗欞外春光日好,院中海棠開得正俏。 清風微拂,吹皺一池春水,池中的早荷還只是花苞,被風吹得一顫一顫。 他從午睡中醒來,腦中正混沌,完全想不起睡前做了何事,仿若忽然置身這樣的場景中,又熟悉,又詭魅。 后頭一陣輕響,他回頭,便見一個穿輕紗單褂,著月藍紗裙的小少女,背對著他坐在鑲寶石黃梨木妝臺前,正 對著琉璃鏡慢慢描繪著自己的眉形。 她未穿鞋,細白的腳踝帶動圓潤的秀足,調皮晃動著,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卻已梳了婦人頭。 鏡中一張小小的鵝蛋臉,瑩白如羊脂美玉;眼睛尤其動人,睫毛濃密而微翹,像一只小鹿,像一汪清潭。 忽然,她將手上的螺子黛不輕不重放下,撒嬌道:“就是描不好右邊的眉毛嘛!” 說著望向鏡中的他,兩個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