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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韋說,他只是按照戚嚴的意思,以滿月宴的名義,給周瑾發了一封請帖,邀請他來到南山莊園。 南山莊園的地址是假的,戚嚴這么做,無非是因為周瑾待在重案組,身邊有太多的警察,不容易下手。 他要創造一個機會,讓詹韋有理由接近周瑾,幫他完成這次綁架。 正如江寒聲所料,戚嚴的最終目標還是周瑾,從她收到請帖的那一刻就預謀著今天的一切。 門外的呼喊聲和砸門聲越來越驚人,江寒聲抬眼看了一眼震動的門,從容地放開詹韋。 他說:“別惹麻煩?!?/br> 很快,醫生和保安撬開門闖進來,江寒聲系好袖口,衣冠楚楚地站在病床邊。 詹韋的妻子看詹韋趴在病床上,尖聲喝罵:“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對我丈夫做什么?” 保安要攔下他,江寒聲退后一步,本能地抵抗著他們的觸碰。 詹韋見狀,馬上說道:“我跟他有些誤會,已經解決了,沒事?!?/br> 且不提孩子的安危,事情鬧開了,指不定江寒聲還會發什么瘋。 江寒聲手中現在沒有直接證據,周瑾又不知是死是活,他不會多糾纏,詹韋眼下最需要時間去規避未來的風險。 有詹韋解圍,江寒聲得以離開病房。他一邊走,一邊打電話給蔣誠,讓他迅速撤離。 近黃昏的風多了一些凌厲。 江寒聲走到街道對面,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讓白楊查一查南山莊園。 果然如詹韋所說,地名是假的,白楊翻了好幾板地圖,都沒有在淮沙市找到這個地方。 戚嚴以下請帖的形式,“邀請”周瑾去南山莊園,絕不是一時興起,這個地方一定對戚嚴有著特殊的意義。 什么意義? 沒有任何線索就去猜想,如同大海撈針一樣不現實。 蔣誠趕來跟江寒聲匯合,見他還沒有任何行動,皺著眉說:“沒問到?” 江寒聲用手抵著發疼的額頭,說:“還不確定?!?/br> 蔣誠臉瞬間陰沉下來,砰地一聲,打在車門上,怒喝道:“你在搞什么!” 白楊也隱隱擔心著,又不得不祈禱一般地說:“專案組已經派警力去搜了,技術隊也正在排查一路上的監控錄像,或許……或許那邊會有好消息?!?/br> 氣氛沉悶下來,悶得人有些窒息。 江寒聲雙手交攏,拇指一下一下點著,沉默良久,他想到一個人,或許能提供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戚真。 不出意外的話,周瑾的手機里應該還存有她丈夫簡良的聯系方式。 他問白楊:“周瑾的手機找到了嗎?” 白楊點點頭,回答:“民警在車禍現場附近找到的,不過已經碎成零件了,恢復數據也需要時間?!?/br> 江寒聲只好再打電話到懷光下城區派出所,問一問簡良的聯系方式。 江寒聲的精神像一根弦,每一秒的等待都讓這根弦越繃越緊。 被動的局面讓他禁不住反復懷疑,懷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每一步判斷是否正確? 或者,他只是在這里白白地浪費時間? 就像當初在那間破舊的倉庫,他眼睜睜看著他們如何摧毀兩個無辜的人,自己除了等待救援,卻做不了任何事。 即便他確定了周瑾的位置所在,迎接他的又會是什么? 他不敢深想。 戚嚴本來就不是什么信守承諾的正人君子,給予人最大的希望再狠狠擊碎這種事,符合他的“惡趣味”。 到了那時候,他會看到—— 一個已經死去的周瑾?再然后,接到冰冷的尸檢報告,看著她生前受過什么樣的傷害么…… 遭遇這一切的人怎么能是周瑾? 莫大的恐懼帶來的窒息感,令江寒聲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再次經歷無能為力的時刻是殘酷的,痛苦的,他的右手無法自控地痙攣著,隱秘的心癮在叫囂。 突然,手機嗡嗡震動起來,把江寒聲從一片空白中拉回現實。 他猛然醒過神,后頸滲出一層薄汗。 低頭,屏幕上顯示一串陌生的號碼。 江寒聲平復著呼吸,按下接聽。 聽筒里傳來一道低低的女聲,說著:“江教授,是我,戚真?!?/br> 另一頭,戚真滿目淚痕,雙手牢牢握著電話,像是要做一個什么重大的決定。 在她身邊的人是簡良,手臂攬住她有些瘦的肩膀,手掌上下撫著她的手臂,似是在撫慰。 戚真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兩人四目相望,簡良沖她笑了笑。 又像是從他那里汲取到勇氣,戚真繼續說:“上次你跟周警官來家里,老簡就看出你們是為了我才來的。對不起,我當時精神不好,我很怕……怕聞鴻……” 她尾音顫了顫,喉嚨里像噎著什么,沒說出來。 好久,她才能說下去,道:“我很怕聞鴻盛會傷害我,傷害簡良……對不起,對不起……可是簡良跟我說,人如果不能正視過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開始新生活的……” 她說話不流暢,邏輯也很不清晰,因為有簡良在身邊,她才鼓起勇氣說出這些話。 “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幫你,”戚真頓了頓,又說,“也是幫阿嚴……” “聞鴻盛?戚嚴的父親?” 他猜測著,問了問哪叁個字,而后寫給白楊看,讓他快速查著聞鴻盛的資料。 白楊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飛舞起來。 戚真說,正如江寒聲猜測的,聞鴻盛就是戚嚴的父親。 十五歲那年,她輕信同伴,被騙進娛樂會所做性服務,因為被拍了裸體錄像做威脅,她不敢逃,在那里待了兩年。 她現在已經快記不清當時的經歷了,就記得那段日子沒有任何顏色,很臟,很臭,回想起來都是一片的灰敗,毫無生機。 機緣巧合之下,她遇見了當年剛剛坐上東升集團話事人一位的聞鴻盛,成為他的情人。 等到她成年,聞鴻盛向她求婚。 大多數人以為她是心甘情愿的,收下戒指,就代表著答應??蓻]有人考慮過,面對聞鴻盛這樣的人,她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 兩個人沒有領過結婚證。 相處久了,戚真就漸漸發現聞鴻盛在做一些見不得光的生意,表面上房地產、外貿、娛樂,暗地里毒品、槍支、人口,什么來錢快,他做什么。 他身邊有一堆“手下”,偶爾,戚真聽見那些人管他叫“老蝎”。 她知道,聞鴻盛不是什么好人。但聞鴻盛怎么樣,戚真根本不在乎。 她不喜歡他,從一開始,她就只是想借著聞鴻盛做跳板,離開那個深不見底的鬼地方。 她要跑,跑到天涯海角,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然后開始新的生活。 戚真年輕時就有一股瘋勁兒,想跑,也就真的敢跑了。 可是聞鴻盛總有辦法找到她,有一次,她甚至嘗試跟警察求救,可惜到最后她都沒有等來自己的家人,等到的只有聞鴻盛。 戚真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的感覺。 她坐到他的車里,車廂里光線陰暗。 聞鴻盛用手指穿過她長長的頭發,一下抓緊,發絲間乍起的刺痛讓戚真連連痛叫。 他輕聲問:“為什么要跑?” 戚真恐懼極了,反而無畏地罵他,“你很臟?!?/br> 每一次逃跑,換來的都是一頓毒打。 人也是動物,只要是動物,就有可能被馴化。 日久天長,戚真一聽到皮帶扣金屬碰撞的聲音,身子就忍不住瑟瑟發抖。 她學乖了很多,有段時間甚至開始認命,心想,只要她聽話,聞鴻盛對自己還是很好的。 再后來,她替他懷了孩子。 得知戚真懷孕的消息,聞鴻盛很開心,他抱著她親吻,嘴里不斷說著感謝的話。 當時聞鴻盛有些得意忘形,對戚真說,希望她能生個兒子,以后,他會把家業統統傳給他。 聞鴻盛以為自己是在給戚真最好的回報,可戚真聽了,骨子里都滲出寒意,她很清楚,那是一種極端的永不見底的絕望。 孩子也是她的,她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再成為聞鴻盛那樣的人? …… 車載臺顯示時間的數字在一格一格地走。 卡嗒,卡嗒。 卡嗒,卡嗒—— 周瑾盯著墻上那塊鐘表,它是壞的,秒針走一格就跳回來一格,只有跳動的聲音有規律地響著。 她意識到這里不太對勁。 這么大的豪宅,不可能任由一塊壞掉的鐘表掛在墻上。 她適應黑暗中的光線以后,才發現小型舞臺上方,天鵝絨的幕布歪歪斜斜地垂下來一角,尾部垂著的流蘇都爛了好多,顯然此地年久失修。 這里安靜的像是沒有一個人,除了她和戚嚴。 戚嚴站在她眼前不遠處,倒了兩杯威士忌。 不一會兒,他重新坐到周瑾的身邊,將其中一杯酒遞給周瑾。 周瑾盯著他,搖了搖頭。她眼睛很亮,在黑暗中跟星火一樣。 戚嚴見她不領情,狠捏住她的臉,強硬地把酒灌下去,劇烈掙扎間,琥珀色的液體淌了戚嚴一手。 些許液體燒得周瑾喉嚨疼,她被嗆得咳嗽起來。 戚嚴彎起眼睛笑道:“倔脾氣,容易自討苦吃,聽話一些不好嗎?” 周瑾忍著咳嗽,直接問他:“這里究竟是哪兒?” “家?!?/br> “有人的地方才叫家?!敝荑f,“這里還有別人嗎?” 戚嚴癟了下嘴,似乎是在思考,然后搖了搖頭,回答:“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