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inque 貪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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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千種不知名的黑夜中,有人垂死,有人傷殘,有人被橫飛的玻璃割喉,有人撞死在方向盤上,有人碾死在重型輪胎下。他們感到無聊了,因為孤獨了,或悔恨,或恐懼,感到絕望,殘忍,狂熱,最終難受得渾身發抖。 美利堅×醫院的設計師肯定想不到當初應該在墻壁上加多一些吸音海綿,不然為什么他翻來覆去的時候總會被隔墻的哭聲吵醒。 李弧只覺得太陽xue那邊的血管在笸笸笸地四處奔走,手機上的數字跳到凌晨1:30。 他索性坐起身來,藍色的醫師服已經揉得皺巴巴了,他隨性地拉扯了一下,打開右上角冒出紅點的郵箱。 郵箱里面躺著師兄發過來的郵件。 Hey, Fox, how is everything there? In my opinion, I could prefer you get one position in that hospital after yraduation. You know, being a perfect doctor in our hometown is really a hard and tough thing. I have to work so laborious to get corresponding salary for my normal housing and other living. If you have no specific reason to go back, just follow?the?footsteps?of our professor. It will be much better choice for you to ruminate over and over. Peace and love. 師兄已回國半年多了,回國初即在家鄉找到一份三甲醫院的工作,普外科的住院醫師,按照他的邏輯,全天早出晚歸的,活得像條狗。 所以當師兄從導師那里得知他也準備回國的時候,縱然師兄深知他并非是一時興起的性子,也絕非是個會被其他人左右想法的人,仍舊寫了一份滑稽而又可愛的郵件發給他,企圖打消他回國的念頭。 李弧笑了笑,手指點在末尾。 然后手機響了,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電話里那個搭班的年輕護士急躁的嗓音竄進了耳膜,接通的那一刻,她突然強裝鎮靜的口吻很滑稽,她說:Hi, doctor Li, there had been a terrible car act in Oakland Solomon street this afternoon. We need your help for assisting the attending physi to perform emergency surgery now. Yep. 李弧將手機丟在口袋里面,撲了一把冷水在臉上,車禍,骨折,開膛,破肚,久違的戰斗似乎就要拉開序幕了。 他穿過污染區,半清潔區,清潔區,進入手術準備區,跟迎面走過來的一助微微點了個頭。一助是個人高馬大的金發單眼皮壯漢,跟他搭了好幾次急診班,也算是熟稔了。 How is the patient's detail? Not so well. Occipital fracture, humerus fracture, right renal tusion, spleen rupture. The only good news is that there is no pelvic fracture. Otherwise, he will not survive. I agree. 他將手術帽套上冒尖的自然卷,然后把發梢一根一根塞進去,裸露在外面的鼻子跟嘴唇很快就被外科醫用口罩密不透風地覆蓋住,護目鏡架上耳廓,他用余光看到一助的滿臉笑意。 What‘s wrong? It's been a wonderful thing for watg you prepare for surgery. Oh god, you are too meticulous. I?have?to?say, sometimes the way you handle details makes me shudder. Especially the way you operate. Really? My pleasure. 李弧腳踩了一下洗手臺的開關,龍頭的感應器起效了,他將十指連同兩只手臂樹立著在溫水下沖洗,然后是洗手液揉搓的泡沫,手心對著手心,手心對著手背,手指交叉,后再反交叉,指尖立在掌心劃痕,虎口包繞著轉圈,手腕及手臂都打磨了好幾圈,溫水再次洗盡,重復來一次上述步驟,直到他覺得手縫里面的血腥幾乎消失殆盡。 很淡了,又濃烈了,就是那種鐵銹的味道。 他穿著合體的手術隔離服,看著一助大大咧咧地用血管鉗夾住噗噗噗往外飆血的小血管。無影燈旁的監護儀在噠噠噠的報警,麻醉師一邊調整著儀器的按鈕,一邊在指揮二麻調節靜脈泵。 這個車禍病人有夠幸運的,大半夜的,可以讓腦外科跟普外科兩大主任同步開工。 他手伸了出來,接過手術護士遞過來的止血鉗,準確無誤地將一助無意間遺漏的那條血管夾住,一助手頓了片刻,做了個thanks的口型。 病人的頭部已經被腦外科的醫生開了一個天窗,腦外科那群大夫們拿著精巧的電凝鑷,在他腦回里面尋找小的出血點。腦壓板在僅存的骨板里面隔絕腦膜跟手術室里面緊張的氣氛。 他跟一助一起幫主刀分離好脾臟周圍的若干根血管,吸引器擱置在不停出血模糊的腹腔里面,他踩一腳,它就努力地吸一下,嗡嗡嗡的,將猩紅的令人反胃的血從沸騰著熱氣的人體容器里面搬運到放置在地面上的儲蓄袋里面。 他有時不禁反復想著,他怎么會有這么多血呢,源源不斷的,迸流不息的,好像滲了好幾個百年的樣子,怎么就不能氧化成風呢,怎么就不能湮滅在空氣中,怎么就不能變成路燈下那顆微乎其微的塵埃呢,怎么就不能變成那百分之千億分之一的瞬間。 在下一次轉身之前,就可以被漠然忘記呢。 Hey, Fox, are you ok? Almost 7 Am. You're tired. You need a rest. 一助帶著手套沾染了些許血漬的手在他眼前揮舞了一下,他回過神,一助擔憂地看著他。 Nope, actually, I do need coffee to keep me alive. 活著,果斷地還活著,貪婪地吸著新鮮的空氣,這么令人惋惜而又慶幸的事情啊。 他脫掉手套,脫掉隔離衣,脫掉護目鏡,脫掉外科口罩,脫掉那些桎梏著他的事物,他開始洗手,一步步的抹上自己手縫里的血腥。 手術臺上的他應該是最干凈的,他想,這是毋庸置疑的。這份干凈似乎保存在昨日,保存在前日,保存在大前日,卻過期在今天。 手機躺在他的手心里,很冷清地躺著,他指尖劃開屏幕,師兄的郵件跟一份同學會邀請函上下分列,一起映入眼簾。 師兄在郵件里面很體貼地寫著:If you have no specific reason to go back, just follow?the?footsteps?of our professor. 可是,他好像是有特殊理由的呢,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