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案牘勞形,窗間飛馬。 轉眼間,就到了長于韶宣的七七之日。 祭祀之禮的最后一項,在位的帝王會把上一任皇帝的骨灰帶入皇家陵園安放。所有的臣子都在遠處跪拜等候。 先帝的骨灰壇被長于云熾完好地放入土里,石門封住,長于云熾還是目光沉沉地站在原處,好像時間靜止了一般。 許久,站在身后的青雀小聲提醒了一句,長于云熾還是恍若未聞地一動不動注視著長于韶宣的牌位。 悄然無聲。 青雀余光撇向裴侍君求助。 裴梓安頓了一頓,直起身來,緩緩走近皇上。 裴梓安在皇上身后行禮,小心翼翼地勸道:“皇上,該回宮了?!?/br> “梓安?!遍L于云熾開口。 “是皇上?!迸徼靼灿肿呓鼉刹?。 “朕不到10歲之時,皇姐監朕御花園習書,未覺查兩人一同困倦了……朕夢見成年的皇姐深夜苦燈坐于案臺前,舊疾又犯,朕上前卻束手無策,敵軍壓境,內憂外患……一切恍如實景……然,從夢中醒來,兩人皆已沉睡半日。 朕一直都相信,皇姐會是一個好帝王。故此,朕勤學兵法,請兵前線?;式阈奶垭?,只要朕成為人人羨艷的金絲雀,可朕一心想做天上的飛鳥,一意孤行想成為皇姐的羽翼,為她披荊斬棘,征戰四方……可是終究是朕太任性!從未替皇姐考慮……皇姐如此事事力求周全之人,怎能不辛苦?” 長于云熾垂著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裴梓安站在皇上身旁,沒有開口,因為裴梓安仿佛能從皇上的話語中感受到無盡的悲傷與愧疚。 七七之后,長于云熾的政務卻只增不減。 原因是許多朝廷重臣,眀面迎合私底下卻無作為,虛與委蛇,幾乎將每一件事都丟到皇上面前處理,令長于云熾頭疼不已。 如此一晃三個多月過去,每日卻雖說都很繁忙,但長于云熾總是召裴梓安共進晚膳,且吩咐青雀每晚亥時提醒自己到崇華殿休息。 偶爾耽擱得太晚,怕擾了裴梓安休息,長于云熾便會在自己的寢殿睡下。 現下正是新狀元選舉之時,長于云熾親自督促審閱,已經三日未在華殿過夜了。 翌日午時,長于云熾刻意不讓宮人通報前往崇華殿,待要給裴侍君驚喜。 未料到撲了個空。 詢問才知,原來裴侍君從早上被方妃召去一直未歸。 長于云熾來到方妃殿外,未讓人通傳,直接進入了殿內,清潤的聲音傳入耳中。 “不得恃寵而驕,耽誤君王……” “啪——”一聲沉悶的聲響打斷。 “念得大聲點?!?/br> 長于云熾緊皺眉,大步走進殿內。 “不得恃寵而驕……”裴梓安跪在殿中,清潤響亮的聲音還未把重復的話說完,只見方妃驚愕地站起身來。 “皇上……”方明嵐道,臉上帶著不可置信的驚訝與按藏不住的喜悅。 裴梓安回過頭去,皇上穿著一襲赤紅色描金鎏花長服走進來。裴梓安因為跪得太久,一時之間來不及起身。 “臣妾,參見皇上?!狈矫鲘棺呓?,迎接皇上躬身作揖。 長于云熾卻沒有示意他起身。越過他走至他身后,扶了一把裴梓安。 “參見皇上?!迸徼靼驳?。 長于云熾沉著臉,走至上位,神色不虞地問道:“你們在此何為?” 一陣沉默之后,方明嵐說道:“回皇上,臣妾在考察裴侍君后宮禮法?!?/br> 方明嵐心中惶惶,察言觀色他還是知曉的,猜測皇上現在心中定然不快。 “后宮嬪妃之基本禮,不過二十余條。裴侍君進宮數月,都未熟悉,故臣妾讓裴侍君誦讀幾遍,以此為鑒?!狈矫鲘拐f道。 “是否?梓安?”長于云熾羽睫輕扇,看向裴梓安。 “是?!迸徼靼驳椭^回道。 此事確實是他不對。后宮禮法,他僅在入宮前熟讀幾遍,久而不提便忘在身后。今早方妃讓他背誦,疏漏了幾條,故而方妃才責罰他跪于殿前反復誦讀。 “為何還要下跪,以戒尺輔之,方妃不覺責罰過于重了么?”長于云熾責問道。她有些氣憤,氣裴梓安不為自己爭辯幾句。 “品階低的嬪妃向品階高的妃子行跪拜之禮,實屬常理,況裴侍君有錯,臣妾不過是想侍君能夠重視,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請陛下明鑒?!?/br> 方明嵐說得句句在理,況他的處罰算不得重想必皇上也不能說他什么。 長于云熾知道方明嵐的想法,這樣的責罰,羞辱性的意味更大,長于云熾就是見不得如此。 “好,既然方妃有理,朕也聽取方妃之言?!?/br> 方眀嵐松了一口氣,剛想要謝禮皇上明察,沒想到下一句話更令他錯愕。 “待裴侍君熟悉了后宮之禮后便封裴侍君為妃吧?!?/br> 長于云熾說完,就要帶著裴梓安離開。 方明嵐突然在身后傷心決絕地追問道:“皇上,您怎可如此?” 方明嵐以為時間一長皇上就會慢慢對裴梓安失去興趣,隱忍了許久,終于等到了一個機會,皇上已經三天沒有臨幸裴梓安了。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召來了裴梓安,想要好好教訓一下他……沒想到如此皇上都要偏心他!甚至還要封他為妃! 方明嵐心中的委屈與不甘此刻都流露出來,“他不過進宮不到半年……可眀嵐等了你三年??!” 長于云熾知道,當初娶了方明嵐就會耽誤他一輩子,可是當時時局所迫,不得不爾,所以只能以禮相待。 她嘆了一口氣,緩緩道:“眀嵐,你該知道,朕心不在你?!?/br> 長于云熾能給他地位但是不能給他由衷的寵愛,唯有本心長于云熾不想屈從。 回崇華殿的路上兩人都沒有開口,長于云熾還在生氣,走了許久才回過頭看向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裴梓安。 他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溫潤的琉璃琥珀帶著瑩瑩的光芒。 長于云熾被這笑意擊中,突然生不起氣來,反而莫名慌張。 “你高興什么?” “皇上?!迸徼靼勃q豫了一下,“那天……您是第一次?” 琉璃瞳孔散發著期待地光芒,好像想把她一口吞掉。 長于云熾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的反應,沒想到裴梓安會問她這個問題,她一直以為裴梓安是知道的。 長于云熾撇過頭,秀眉微斂,雙頰緋紅,疑問道:“你不知?朕一直以為你知的……” 裴梓安伸手將長于云熾摟入懷中,欣然道:“梓安知了?!?/br> 幸好,當時將皇上當成唯一一次全心全力地去做了,沒有留下遺憾。 他真恨不能,將自己全都奉獻給陛下…… 他動情地吻住了長于云熾,顧不得他們還在宮墻之間的游廊上,隨時都有人經過。 長于云熾呼吸急促,小小推開裴梓安,道:“回去再給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