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寂月篇二十九
風吹過的聲音。 胸口的翎羽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閃過幽光,如同打開古老的畫卷一般,將她帶入了另一個故事。 視線清明時,印入眼的是幾層淡粉色紗幔,外頭的風聲停了,透過紗幔,有個朦朧曼妙的身影靠著宮樓里特有的滿月圓窗坐著,長發傾瀉而下,高傲,頹喪。 另一個人跪在她腳邊,那個身影看著窗外面,沖跪著的人開口道,“你會跳舞嗎?” 她看見跪著的人盈盈拜倒,聽不清他說了什么,但是禮樂聲響起,跪著的人站起來,跳了十分悠揚的一支舞,讓青木覺得,他是個胸襟廣博之人,竟跳出了廣袤無垠的天地。 窗邊的身影仍然看著外頭,但是跳完舞的人又跪下,一直沒走。 接著,青木便發現她錯了。 窗邊的人影被那個跪著的人從黍月囚禁到寂月,窗外有過風聲,有過雨聲,有過祭祀時遠處十方樹木奏出的禮樂,有過孔雀們繞寒山而飛的清嘯,有過寂靜天地的風雪怒吼,但是在這間屋子里,時間一天天過去,就如同在陰雨連綿的日子里翻開一本沉黃掉頁的書卷,這一頁是陰郁,下一頁是哀嘆。 透過那粉色的紗幔,那個人被一次次扒開衣服,無聲地做著肢體的糾纏,只極少的一兩次,泄露出短促的悶哼聲。纏繞著她的男子極為投入,仿佛是在做一件多么重大的事情,卻也極少去看她的臉。 青木停留在紗幔的后面,只靜靜地看著,沒有走出紗幔的想法,也沒有去跟那個身影說說話的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這本書終于快被她翻到了結局。 床上的人爬起身,柔軟如水的身軀仿佛拖不動了她垂到地上的長發,她胡亂地披了些衣服在身上,又將什么東西裹了裹抱在懷里——剛剛,原本一刻不停糾纏著她的人影,就是因為這懷里裹著的東西,才第一次離開的。 人影施了法,打開那扇圓形的窗,變成孔雀跳了下去。 仿佛有線牽引著青木一般,她被拽著,跟在了那只孔雀的身后。 又是寂月的天氣,孔雀的翅膀上結了冰霜,很快變得和雪一般白。 她在一處隱秘的山洞中變回人形,變成了灰白色的長發,被她用手中的冰棱斬斷,混著散落的樹枝,成了她和懷中那個東西取暖的熱源。 風雪穿過青木的身體,她感覺不到冷,但是她知道,這個地方對于面前的人來說,太冷了。 但是面前的孔雀并沒有離開的打算,她一直將懷里的東西抱得很緊,如同她靠在圓窗時的那般,看著山洞外的景色。 這只孔雀的面色太過蒼白,形容太過憔悴,頭發蓬亂,青木想著,曾經糾纏著她的人,倒是比她還要美上幾分,若是眼角再妖艷一些……確實很像璃清。 想及此,青木也明白了自己在看什么。 然后她便在山洞里,看著孔雀從囚禁她的地方,逃到這個同樣禁著她的山洞和風雪,渴了便飲冰,餓了便吃草葉,有時候能捉到那種面容猙獰的老鼠,她也眼睛一眨不眨的吃下。 然而就這樣,天地還是沒能放過她。 青木看她在寒風呼嘯中畫完祭祀天地的陣法,和她感同身受地想著,寂月,最易摧折的,還是那顆曾經堅毅的心。 她看見一只已經開始變化得十分丑陋的母孔雀,拔掉了身上頗為古怪的長翎,又拔掉身上幾片翎羽,剜出她的心頭血,貼在那團衣服里頭的蛋殼上。 然后那只孔雀,在自己的最后的舞步中,走向消亡。 跳的時候,她一直在看著洞外的天空,或許掙扎到這一步,她也沒弄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在她消亡之后,原本血淋淋的蛋殼破裂開,一只渾身粘膩,毛發稀疏的鳥獸,從蛋殼中鉆了出來。 寂月的風雪很快而至,只是它身上的血十分霸道,幫它擋掉了一切的冰霜侵襲。 青木仍然在那里看著,看著蛋殼中的小獸尚未睜開的眼,張著嫩黃的嘴發出嘶啞又凄厲的哀鳴,然后看它本能地吞掉了自己的蛋殼,啄著身上的血絲和羽毛,又將它周圍凍成了一片片的衣物,一口一口地吞吃到肚里。 青木想去幫它,想去碰碰它,但是都做不到。 她只能看著,看著它漸漸化出妖爪,睜開污濁的血瞳,一次次的,跟那些被它身上誘人的血腥味吸引而來的洞中老鼠廝殺著,用爪子將它們撕碎,吞吃到腹中。 它不止一次地穿過她的身體,去撲食那些老鼠。 有時它也會過于疑神疑鬼,去撕咬那些被風吹起的落葉和細雪。 不知過了多久,它的爪縫里的血污越來越厚,身上的毛發卻未長全,它的眼神不太好,脖子上牢牢地貼著一圈五枚孔雀翎羽,為它擋過不少災厄。 后來一個春光明媚的清晨,一群穿著華麗衣袍的老者,柱杖而來,將他關到了籠子里。它凄厲地叫著,掙扎著,喉嚨里咳出血來,長老們用昏睡咒讓它沉睡。 青木被那根看不見的線如同氣球一般牽著,隨他們飄出了山洞外,飄回了宮樓。 一群衣著華麗高貴的孔雀在她未曾踏足過的恢弘大殿內因為中間籠子里關著的東西而爭吵著,一個穿著粉袍的女人坐在高位上看著,周圍圍著一群孩子。 青木在爭吵中聽見了一聲清晰有力的言辭,“它生來克母,它爹又是個不藍不綠的怪物,它如何留存于世!” 她這才發現,籠子里羸弱的怪物早就醒了,它蜷著身子,仿佛也在聽這一場激烈的爭吵。 后來雙方爭執不下,籠子里的東西被人提著,從光明處,走入了隱在黑暗中的一扇門。 青木在他們背后,看著它被人提著,一直在看向身后的路。 這次她沒能跟進去。 她站在灑滿光的路上,看它一步步,被人帶著籠子丟入了黑暗。 她聽見了更后面的竊竊私語聲,“這怪物身上的血腥味好重,除了那些死老鼠的味道,竟還有璃蕩大人的……” “可瞧仔細了?卻是璃蕩大人的,那脖子上的一圈翎羽,也怕不是它自己的……” 宮樓外春光明媚,流水潺潺,正值姻月百花齊放的好日子,宮樓里的侍女換了最輕薄的紗衣,捧著一籃籃帶著露水的鮮花鮮果來往匆匆,而侍衛們全都現了毛色艷麗的原形,銜著祥瑞一圈圈盤桓在青蔥的寒山山峰間。 那些粉雕玉琢的小孔雀們手拉著手,隨著粉紗衣的婦人一起出了金碧輝煌的大殿。 剩下的人也不愿再在這美好的日子里討論這樣傷和氣的事情,互相告辭離開;那扇黑色的門不知隱去了何方,只是外面天很藍,空氣很好,來往的衣衫靚麗的一群群孔雀,這樣水霧煙氣彌漫的寒山,如同一座真正的仙山一般。 青木的靈魂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之下,靈魂感覺不到風雪的冰冷,卻能感受到春光的溫暖…… 她游蕩在春光之下,聽著遠處漸漸響起祭舞臺上悠揚的樂聲,突然覺得,自己已經滄桑了百年。 更┆多┆就┇上:wo o1 8.v ip (W oo 1 8 . vi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