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屋子的人都屏息不動,看馮青山走到孫誠身邊,拿腳尖對著踢了好幾下。 應該被踢到了傷處,孫誠表情猙獰地發出一聲嘶啞的喉音。 他看上去很痛苦,馮青山卻沒有要停的意思,繼續使壞,鞋底碾著他的膝蓋來回踩。孫誠痛苦的吟聲斷斷續續的,突然“咔嚓”一聲響,踩在他膝蓋上的腳使了把力,緊接著就是一陣慘叫。 屋子里抽煙的人多,煙味在潮熱的環境里發酵,形成一彎無形的鉤,將這群人的冷漠和嗜血鉤了出來。 他們對這種單方面的凌虐簡直習以為常。 林競堯在這群冷眼旁觀中沉著臉往孫誠的方向走去,靠近孫誠時用手肘對著馮青山一擋。他把馮青山擋開些距離。 馮青山沒準備,往后踉蹌了半步。他有點失面子,站穩后對著林競堯罵了聲“靠”,還想著上去再補一腳。 林競堯回頭眼神射過去,又冷又狠,是明晃晃的警告。他在告訴馮青山誰才是孫誠的老大,即使要問要罰,按著規矩也該他來。 合情合理,馮青山沒了底氣只能吃癟,指著林競堯咬牙切齒,“你有種”,他擠出這么一句,人不甘不愿退到了后邊。 林競堯沒理他,蹲下查看孫誠的傷勢。孫誠除了眼睛被挖,腿膝蓋的地方很明顯也受了不小的傷。他褲子上全是血跡和污漬,有些破損的地方已經和皮rou黏合在一起,看著就知道之前鐵定吃了不少苦頭。 失血過多,傷勢又嚴重,孫誠整個人暈暈乎乎的。不過看不見的時候聽力卻極其敏銳,感覺到熟悉的身影在自己的身側,他喉嚨里翻著滾發出一串難以辨別內容的聲音來。 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但能肯定的是,此時的孫誠應該特別痛苦,特別恐懼。 林競堯執起孫誠的手,指尖在他手心里來回摩挲。他將手指的溫熱傳遞過去,試圖撫平孫誠的疼痛與恐懼。而這些細節他做得又天衣無縫,無人看見,眾人只以為他不過就是發狠前的蓄勢。 “池爺,既然貨已經追回來了,人我就帶走了。今天讓各位見笑,回去后該算的賬,該有的罰,我們太古坊自有一套辦事的方法。這段時間各位老大,各位兄弟辛苦,回頭我們太古坊坐莊,請各位吃飯?!闭f完,給了梁開一個眼神。 梁開雖怒氣上頭,但在這種場面還是很能克制住脾氣的。他鐵定按自己老大說的辦事,于是回頭指揮帶來的那幾名小弟往前搬人。 沒想到還沒到孫誠跟前,一旁馮青山又來事了,手臂一伸直接攔著那幾個小弟說:“誒,慢著,誰他媽說這是你們太古坊的事了?” 梁開最看不慣他,他這么說,他就故意和他抬杠:“怎么,難道是你Rbone的事?”他痞笑一聲,罵罵咧咧,“cao,那行啊,你到是解釋解釋,人怎么跑去我們太古坊了?” 梁開說話從來不帶怕的,管你是不是西區的新話事人,句句帶刺。 馮青山幾次被梁開弄得失面子,眾人以為他又要開嘴炮,沒想到這次馮青山竟然沒和梁開懟,卻對著梁開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呵呵,這么個大人物,我們Rbone可不敢用?!彼庩柟謿獾卣f道。 說完手掌心往上一攤,邊上他的手下不知從哪里摸出部手機遞給他。他拿著手機,在梁開跟前晃了晃,又在林競堯面前現了一下,隨后放出里面的錄音。 那是孫誠失蹤前錄的執行任務的備忘錄。錄音里有他的警號、以及他每次執行任務的日期。 這部手機是第一次出現,連池岳東也未曾見過。等錄音內容一播完,整個屋子里的空氣瞬間凝住了,所有人都看過來,表情復雜,不可置信。 在場的幾乎都是榕城土生土長的大哥,這么多年來榕城一直無事,黑白融洽。如今出了臥底,誰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有一就有十,不管是誰安插來的,榕城黑道顯然已經不再太平。 池岳東眼神從未如此狠戾過,掃過眾人,又看回地上的人 ,最后在林競堯和馮青山之間徘徊。 “池爺,這手機就是從這小子身上搜出來的,警號649117。執行任務總共14次。太古坊可真行啊,那么大顆定時炸|彈在身邊竟然沒人發現,誰知道他們里面還有沒有警方的線人和二五仔!” “靠,你說什么呢?” “說你們蠢??!” 馮青山叫囂完,梁開沒忍住一拳上去。這次馮青山竟然跳開了,往后退了幾步,指揮著手底下的人:“愣著干嘛,都他媽的給我抓住,一個都不能走?!?/br> 馮青山帶得人不少,十幾個一窩蜂把梁開他們圍住。 梁開開始還掙扎,可惜馮青山早有準備,特意安排了四個人對付他,這四個又全是人高馬大的職業打|手,沒幾下就把他擒拿住。 再看另一邊,其他幾名太古坊的小弟也在反抗無果后被摁在地,只有林競堯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這場亂局中。 負責抓林競堯的小弟心里害怕,哆哆嗦嗦上去縛他手臂,后來沒想他人動都不動,除了不讓摁倒之外,全程配合。但他氣場還是強大,那小弟也只是縛住他雙手,沒敢再怎么造肆。 太古坊的人全都被架著,一字排開。 馮青山叫了聲池爺,繼續告狀:“這小子手里可不止是兩千萬的貨,還有之前私藏的。西城的二五仔問了云南人,說就是和他交易被坑?!?/br> “問了是誰指使的嗎?” “問了?!?/br> 馮青山故意沒把話說全,眼神卻落向林競堯。 梁開在一旁看見了,大罵:“cao|你媽,你他媽胡扯什么?” 余叁爺怕梁開出事,立刻叫住他:“梁開,你閉嘴,現在池爺在問話,有你什么事!” 池岳東皺著眉,陰著臉走到他們幾個跟前,先掃了下其他人,然后緊緊盯著林競堯,許久后才別過身問那兩桌:“以往,定的規矩是什么?” 他的聲音原本就沙啞,再壓著氣,簡直像極了屠宰場里二十四小時不停運作的絞rou機。 “以往還沒有過臥底混進組織?!蹦蠀^老大和梁開杠過,這會兒搶先回答,“我看就得殺一儆百,銼銼那群警察的銳氣?!?/br> “不能殺,殺了就問不出是哪里安排來的?!币灿腥苏f道,不過是個勢力不怎么大的。 馮青山眼神惡狠狠過去,“你意思是我沒本事,問不出話?” 那人一聽,就不說話了,縮了脖子往后靠。 “池爺,該問的我都問了,你也看到了,用了不少刑??蛇@小子嘴嚴,沒問出來?!瘪T青山收回眼神,轉向池岳東,急忙解釋。 池岳東聽著,人往回走,到孫誠跟前再次定了定。 池岳東手下的人拿了根鐵杵來,見池岳東示意的眼神,蹲下去掰開孫誠的嘴就往里頭使勁搗??赡芩恋暮苌?,孫誠一口氣嗆到,蜷著身子在地上一陣猛咳,連著咳了口血出來。 林競堯緊握著雙拳默默看著,沒出聲。不過這時候如果有人有心觀察他的話,不難發現他額頭不知不覺中已經溢了層薄汗出來。 “說,是誰叫你來的?哪所警局,哪個部門?”那人邊搗邊問,問完歇一會,給孫誠開口的機會。 孫誠已經氣若游絲,整個人癱在地上和支離破碎的死尸一樣,他們怎么弄他,怎么問他,他都沒發出聲音來。 這樣來回幾次,孫誠連動都不動了,和昏迷了沒什么兩樣。 馮青山的人拿了桶水往他身上一潑,他又嗆了一下,然后嗚嗚咽咽哭起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們弄死我算了?!?/br> 這是有多痛苦,求著別人殺了自己。 池岳東的人沒理會,又拿鐵杵搗進他的嘴。 “何必呢,只要說出是誰指使的,就不用受這點苦了?!瘪T青山冷不防來一句,“是不是還有同伙在太古坊???”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投過來,包括林競堯。 孫誠四岔八開癱在地上,仍是沒回話,像是又昏過去了。 “諾,就是不經問,動幾下就詐尸裝死,媽的,我就不信真不怕死,給我繼續弄?!瘪T青山命令道。 池岳東想了想,手一攔。 搗鐵杵的手下立即停手。 池岳東把他叫到跟前說了幾句話,沒多久那人拿了個盒子出來。 眾人都等著看。他打開盒蓋,原來里頭是把貝雷塔,除此之外還有套專門的消音的裝置。那人動作嫻熟地將消音|器套在口徑上,擰緊,又上了彈匣,最后沉甸甸握在手心. 他問池爺是不是殺。 池岳東眼神一直定在孫誠身上,好一會兒才轉回,看向林競堯。 “池爺,他混入的是我的太古坊,我有義務也有把握從他口里問出東西來?!绷指倛蛑涝俨恢鲃映鰮?,孫誠可能就掛了。 哪知池岳東回他:“不用問了,留著也是個廢人。我不在乎他是誰派來的,我在乎的是之后還有沒有人敢和他一樣?!?/br> 他手一伸,從底下人手里拿過那把搶,直接遞給了林競堯,“競堯?!?/br> 他讓林競堯來解決孫誠,他在考驗他! 在場好幾個也跟著明白過來,全都等林競堯行動。 余叁爺趕緊小聲幫襯:“競堯啊,池爺說得對,這小子留著沒什么大用。池爺這是讓你立威,畢竟是你手底下出的事,你趕緊的了結了?!?/br> 槍就在林競堯手上,靜靜躺著…… …… 雨又開始淅淅瀝瀝下起來,天色烏壓壓的。 角頭村里“砰砰砰”響起了幾聲槍響,之后,是一長段恐怖的靜謐。 二巷里的食品加工廠鐵門大開,幾臺車先后開出來,駛上省道,沒多久紅色尾燈便在灣口處消失。 又等了好一會兒外頭才有車緩緩開進來,是兩臺先前停泊在別處的奔馳。 車停住,司機下來,等在食品廠裝卸貨物的通道口接人。沒多久,里頭涌出四五個,抬著一大包被塑膠布捆嚴實的東西,看不出內里,但份量不輕。 司機沒多問,伸手一起搭了一把,然后開了車后蓋。幾個人合力往上一抬,把那一包滾進后備箱。林競堯和梁開一前一后走了出來,表情各異,但臉色同樣的難看。他們等后車蓋關實了,同時上了兩臺車。 來的時候坐一起,走得時候一前一后,再加上臉色一個鐵青一個慘白,司機料定鐵定發生了什么事??伤緳C不敢多問,只管看著路。 這條路比來的時候更難行,潮水褪去卻遇到松石掉落,于是速度上不去,開一段堵一段。 梁開坐在前車,一個路口過去了,等在路邊。 后頭綠燈一跳,林競堯的車沒跟上來,卻在十字路口一個掉轉,往另一個岔口方向駛去。 梁開的司機警覺,和梁開說林哥的車調頭了,問梁開怎么辦。 梁開正在抽煙,聞訊立即丟了煙頭,趴前面看后視鏡。 只見后方原本等待的車流里的確沒有林競堯的那臺跟上來。他回頭,透過后窗玻璃又往車外看了眼,司機沒得到他的命令,一直停車沒動,梁開腦中閃過一條,往他車后背猛得一拍,直吼:“追啊,愣著干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