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放只記得那是一個十分炎熱的春天，本該是草長鶯飛的季節，卻連蟬鳴都出現了。

    精英中學曾經是聞放的戰場，不僅僅是在學習上。聞放是精英中學的第一名，聚眾斗毆也是第一名。沒有幾個學習好的人會打架，除了聞放。

    那是正年輕的時候，聞放脾氣總是很差，經常會和同班同學甚至是別的班同學起沖突，結果就是，他cao著一根棒子對抗對方數十號人。即使是這樣也并不影響正是悸動著的少女們青睞于他，那些淺淺的，青澀的，不足為人道的小的心意，是他所不屑的。

    過了很多年，那些少男少女的臉早就模糊，可他一直在苦苦尋找那個單薄的小小身影。

    聞放剛出校門，就被后面的腳步聲跟上，他停住腳步回頭，身后站著的是他很熟悉的一個女生，雖然叫不上名字，可卻常?？匆?，在自己出現的地方，細心留意總能找到這張臉。

    “你有事嗎？”是聞放先開口

    女生點點頭，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娃娃，是當年最流行的粉紅兔，聞放在很多女生的書包上都看見過。聞放皺了皺眉，顯然是對這個并不感興趣。

    “這個送給你，這個很可愛的，這里后面來有一個開關，你不知道吧，我研究了好久呢?！闭f著，女生翻過娃娃，扳下按鈕，童聲果然傳了出來。

    聞放勉強扯出一個微笑，接過娃娃后冷冷地說，“別再跟著我了?！?/br>
    “你家住哪里??？也要往前走嗎，我家也在前面，一起走吧?！迸⑦稍氲萌徊焕頃脑?。

    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腳步被一群拎著木棍的人攔住。帶頭的男生穿著被涂鴉得花花綠綠的校服，嘴里叼著一根快燃盡的香煙，像是在這里等了很久。

    “帶著女朋友來的？正好，一塊算了?！睅ь^的男生說。

    聞放冷眼斜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女生，下意識地往后退一步，“我不認識她?！?/br>
    “騙鬼呢？”男生從喉嚨里哼哼地發聲，眼睛不停地打量著聞放身后的女生?！敖裉炖献泳拖仁帐澳?，再扒了她，我讓你這輩子都沒法再做人?！?/br>
    聞放推了女生一把，從書包里輕車熟路地抽出一根鐵棍。女生只看見一群人呼啦啦地圍了上來，很多人糾纏在一起，她哆哆嗦嗦剛想掏出手機報警，就看到一旁的男生抽出一根鋼管，在夕陽余暉中發出寒寒的光。

    來不及多想，她眼睛迅速找到人群里的聞放，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她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聞放的手。

    聞放正忙著糾纏，只感覺自己的手被拉住，下一秒他被拉出了人群，再后來，一個身影擋在他前面，隨之倒在他身上。女孩芳香的發間滴滲出暗紅色的液體。

    全無生氣的身軀依偎在他的懷里，聞放怔然地癱坐在地上，盯著指尖的紅色，那是聞放少有的幾次發抖，他在哭。

    女孩沒有死，可聞放再回到學校，再也沒見過那張臉。多方打聽才知道女孩出院后就轉了學。他留著那只娃娃，

    他一直在找她。

    焦慮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上庭前半個小時，盛曼坐到去往法院的車時，反倒放松了下來。

    “你說如果一會我突然說不出話怎么辦？”盛曼扭著頭打量正專心開車的聞放。

    “恭喜你，你就會被解雇了?！?/br>
    盛曼無聊地撇撇嘴，腦袋里又開始重復著早已經被背的滾瓜爛熟的條例。

    到了法庭盛曼才認出來，原告律師原來是她的大學學姐，雖然兩人沒說過話，可這名學姐的大號在當時的法學系早就流傳已久。

    盛曼一個激靈，后槽牙直發顫。學藝不精的她此時更不敢面對聞放的臉。一個激動她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

    “聞放，這對方公司什么來頭，居然請得動她。聽說她上大學的時候出去吃魚，吃出了根雞骨頭，就讓店家賠了一千塊?！?/br>
    說著，盛曼眼神不自覺地往杜如沁身上瞟，杜如沁似乎也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含著笑邁著婀娜的步子走過來。然后她慢慢伸出一只手，可那手不是伸給盛曼的。

    “聞總，真是不好意思了，這次做你的對方辯護?！倍湃缜叩皿w的笑著，她一身米白色西服，栗棕色的頭發披散在肩頭。嘴上卻涂了并不高調的奶茶色。誰要是有這樣一副好皮囊可真的要感謝老天爺。

    “這是聞世的律師嗎？怎么沒有見過?！倍湃缜咴掍h一轉，噙著半分鄙視半分打量的眼神看著盛曼?！奥効偰懥窟^人，居然請了個名不見經傳的后起之秀?！?/br>
    “我……”還沒等盛曼開口，就看見聞放皮笑rou不笑地回復了一句，“江山輩有才人出，您不會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吧?！?/br>
    杜如沁也聽明白了聞放并不客氣的話外之意，又從頭到尾打量著盛曼，最后幽幽地吐出一句，“那么我們一會見?！?/br>
    雖然很久沒有坐在法庭上了，但是盛曼還是沒有想象中的緊張。就像是學生時代的考試，考試之前往往都比真正考試要緊張，其實人們往往恐懼的，只是恐懼本身。

    所以當杜如沁噙著笑在她對面坐下的時候，她也絲毫沒慌。其實她對這個案子準備已經十分充分，即使杜如沁表現得舌燦蓮花，進程也都在盛曼的掌握之中。

    可是到了最后，問題出現了。

    盛曼早就將設計圖紙的檢驗結果夾在文件夾里，只要在最后遞交法庭基本就可以迫使對方撤訴了?？晌募A卻不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盛曼雙手翻找著，聞放注意到她，輕聲趴在她耳邊問了句，“怎么了?！?/br>
    “文件夾，我的文件夾不見了?！笔⒙穆曇粲悬c打顫，這可是她第一個案子，如果就這么丟了，她以后真的才是再無出頭之日了。

    就在這個時候，盛曼抬起頭看見了對面的杜如沁笑意吟吟地盯著她，仿佛早就預料到了一樣，而她的桌子上，擺著盛曼的文件夾。

    “文件夾在她那里，那個就是我的文件夾，怎么辦?！笔⒙曇粼诎l抖，抖到自己都無法控制。聞放瞇著眼睛也注意到了那只文件夾，他的聲音像大提琴一樣輕輕地在盛曼耳邊響起。

    “別怕，冷靜下來，想想辦法?！?/br>
    接著，盛曼感覺到自己的手被覆上一層溫熱，她低頭看去，聞放的手就握住她冰涼的手。沒有要撒開的意思。

    “原告，證據，證據不足，無法，無法用專業報告說明我方有抄襲原告的證據?！笔⒙淖齑皆诎l抖，她自己明白自己說出的話有多破碎，至少在氣場這里她就已經徹底輸給了杜如沁。

    最后在雙方都無法推進的情況下，法官只能宣布休庭十分鐘。盛曼聽到休庭兩個字就立馬飛奔出去，在門口，她碰到了一臉得意的杜如沁。

    “我想起來你了?！倍湃缜哙咧?，“我相信你知道這場官司贏面不大，可是你未必太粗心了，把文件夾落在了衛生間。這么粗心，我不覺得你可以從事法律行業?！?/br>
    “學姐，你不覺得這樣很卑鄙嗎？”盛曼冷笑一聲。

    杜如沁挑挑眉，從包里抽出文件夾塞進盛曼的懷里?！岸颊f我杜如沁為錢沒下限，可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你的材料準備的很充分，勝我綽綽有余?！?/br>
    盛曼接過文件夾準備回去，一轉頭，就看到了站在旁邊的聞放。聞放正瞇著眼打量著她，她被嚇了一跳，但馬上又笑著揮揮自己手里的文件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