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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43414 云中十六州【四】 明鸞上前兩步,喚道:“阿簡……” 余簡勉強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慘淡的笑:“陛下安好?!?/br> 他的脊背上滿是血痕,半干的瀝瀝血跡淌在地上,打濕了下衣。 明鸞自然心疼,說道:“你若先叫我起來,我自會與師父周旋一番,也不必受這樣的罰……” “女帝陛下?!庇嗪喡曇籼撊踵硢?,卻不容質疑,“您不必與重淵大人周旋。您或可與滿朝百官周旋,但唯獨不必與他周旋。重淵大人奉先帝遺命護持誅王杖,本該執此清君側的刑法。下官侍君不力,便該受罰。倘若下官不受此罰,那重淵大人又豈會拘拿那大逆不道的擎蒼?” “他要去找擎蒼?”明鸞腦子一熱,“是你請師父回來的!” “陛下難道還要庇護那個十惡不赦的罪臣?” 明鸞斂裙呼道:“師父手上握的是誅王杖!誅王杖出手便當誅亂臣、斬賊王,擎蒼會死!” 前朝動亂,重淵一人帶兵討伐大曜以北十六州,所到處戰無不勝、尸橫遍野,被北方云中雪國稱為鬼將軍。 重淵是位孤臣。 孤臣一無所有。他自幼孤身一人,沒有親眷,從不徇私也不勾結為營。他的家產輕薄,隨行的戰甲一副、長戟一把、快馬一匹、一月十五枚例錢用來買兩壺濁酒,就再無其他。 滿朝臣屬都不喜歡他孤高,不喜歡他孑然一身,不同任何人親近。 儲姬明鸞年幼,先帝為?;仕醚}平安,特令重淵為明鸞之師,教導其騎射、兵法。自然,明鸞少時頑劣天真,兵書陣法偷懶瞌睡,經年累月也只學得三四成。她一派貪嗔癡渾,成日纏著重淵捉狗逗貓,騎在他肩膀掏鳥窩的稚事卻沒少做。 軟糯糯一句“師父”,便欺得這位鬼將軍竟終身未娶。 先帝自知不長久于世,便賜下一把誅王杖,要他立誓,傾其畢生勤王護位,忠心至死不改。誅王杖在手,上打君王昏庸,下斬賊子亂臣,可碎丹書鐵券、白玉朝笏、萬歲寶印。 也只有孤臣,才能握穩這只權杖。 余簡抬頭看見明鸞眸中神光閃動,難以置信:“陛下不要那罪臣死?” “我想過了?!泵鼷[蹲下來,悉心撥開余簡肩頭被血凝住的發絲,“一個帝國的運作,就像是一個復雜的機括。像一座宮殿、一起高樓。榫卯的每一個邊緣都該嚴絲合縫,不計較是柳木、紅木還是梨花木。他說得對,政治不是非黑即白的。擎蒼固然不是什么善類,他剛愎自用又滿肚子壞水。但好人當不了首輔?!?/br> 余簡似乎聽見什么東西稀里嘩啦碎裂的聲音。他苦笑一聲:“陛下……像一個真正的君王了?!?/br> 明鸞蹙眉:“你不高興,真正的君王都是無情的?!?/br> “不,臣……”余簡強撐的一口氣落下,“臣很欣慰?!?/br> 他雙眼輕闔,昏死在明鸞的懷里。 就像一只鳥,落在了云中。 安頓好渾身是傷的余簡,已至深夜。重戴寶冠、披皇袍,穿綴滿寶石的錦繡輕履。翠葆華蓋的鑾駕緩緩而啟,八十七侍女舉燈持扇,遙遙遠行。 一路華光璀璨,停在了牢獄前頭。 明鸞踏著軟枕墊腳從鑾駕上下來,看一眼戍守在牢獄前百千玄甲軍,便知人就在此處了。 她急急扶著侍女下來,剛踏進階下沒有幾步,便看見黑洞洞的牢房里頭,重淵執杖出來。 他的披風未褪,下擺和軍靴上賤了鮮血未干,被燈火一照便閃出濕潤的光。漆黑的權杖頂端,銀制的狼頭手把滿被泥rou,活似剛生吞了食物的蠻獸。 明鸞心里一涼:“他死了?” 云中十六州【五】 渴臣(云欺欺)| 7643416 云中十六州【五】 重淵看著明鸞神色倉皇,并未遲疑,憾道:“還有氣?!?/br> 明鸞提裙便要往里去。 重淵橫出手來擋住了她:“斷了三條肋骨,抽了腳筋,狼狽得像一條狗。將死之畜,臟了你眼睛?!?/br> 明鸞駐步,牢獄內的燈火照得她的臉頰明明暗暗。 “師父,你知道帝都祭祀有多少款項嗎?” “師父只懂打仗?!?/br> 明鸞伸出兩只手,將左手打開:“軍隊是國家的脊梁,但只會打仗的國家將是野蠻的?!闭f著,她打開右手,“政治是國家的血rou,它能帶來經濟的繁榮和律法的嚴明,開放的世風與豐富的文化才能使人民幸福?!?/br> 重淵并不說話,只看著明鸞講話時發亮的眼睛,輕輕頷首。 “祭祀將先從國庫撥款,而后臣屬們作出表率。重臣們納出錢財之后,各地鄉紳、富賈便會接連響應。君王在祭祀中加強了皇權的權威,而臣屬責表達了忠心,鄉紳們附庸權貴彰顯了面子,富賈們攀結親貴得到了庇佑。而子民們,能從祭祀中得到寄托和精神的慰藉?!泵鼷[將雙手合在一起,放在胸口,“祭祀勞民傷財,但對于君王權利至上的帝國而言,卻有百利。這是我才想明白的,而我們的首輔一直在踐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