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游戲(2)
次日早餐時間,安迪簡單介紹下,林謐才得知家里之前的陳先生,陳路遠,兩個月前才剛剛辭世,所以還是少年的陳恪西成了新的“陳先生”。 餐桌上,陳恪西斯文有禮,全然不見前晚的傲慢。他甚至看似友好地主動握住她的手,微微彎起唇角。兩手松松交握片刻就馬上分開。肌膚相觸,體溫交換。但林謐分明看到他眼底的疏離。她盡力忽略心中的不適,禮貌地抿嘴一笑。 聽安迪講到林謐要在家里長住,看了一眼林謐乖巧的樣子,陳恪西對此不置可否,只說:“聽媽咪的?!?/br> 之前家里陸續來過兩個譚小姐借住,與他年紀相當,面容早已模糊,他記不得了。安迪的用意顯而易見,無非想靠年輕男女的親密關系將陳譚兩家的利益捆綁。而他也不明確拒絕,只是主動避開相處。時間一長,獨角戲唱久了,年輕女孩感覺無趣,自然知難而退。所以至于這位姓林的小姐,是否真的僅是安迪的朋友的女兒,他也懶得細想。 不過多時,陳恪西放下餐具,抬起腕表看了下時間,“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你們慢用?!卑驳宵c點頭。林謐卻不自覺地凝視著他的背影在夏日的清晨陽光中走遠。轉頭觸到安迪探究的眼神,林謐莫名臉熱,連忙低下頭繼續用餐。 早餐過后,她聽從安迪安排,坐車去語言學校上課,繼而九月一到,安迪替她辦好入學手續,她就到一所排名靠前的學校上學。只是從那頓早餐結束后,林謐鮮少與安迪碰面,也再沒見過陳恪西。她問過管家傭人,都說先生經常在家。這不免讓她有些困惑。 九月尾的一天,安迪照常派司機來學校接她下課。路上司機告訴她,陳恪西的生日宴就在晚上。 一到莊園,林謐沖進房間,翻出她從東京帶來的晴天娃娃和一方日式手巾,再從抽屜中挑出一張漂亮的信箋。林謐握筆想到好多話,但沒寫幾句,卻發現掌心濡濕,手抖不停,寫出來的字都不像樣。她伸出左手按住胸口,聽到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又快又響。 林謐呆住了。 這是出于禮貌的禮物吧? 腦中閃過一雙譏嘲的眼,她將寫過的信箋揉成一團,重新挑出一張小卡片,寫下“TO Kurci: Happy birthday!Miko”然后將卡片貼在娃娃的紙盒內壁,再用手巾包裹起來,最后打上一個蝴蝶結。 也許這份禮物可以讓她至少和他做個朋友。 笙歌響起,樓下的人聲慢慢沸騰。陳恪西打開房門,不期然地碰到剛從隔壁房間出來的林謐。只見她一臉愕然,雙手背在身后似乎藏著什么。 陳恪西沒有太在意,直接闊步往樓下走去。 陳路遠辭世后,因他年紀尚輕,生意暫由安迪打理。集團內部人心不穩,諸事不順。尤其陳路明、陳路升兩人野心勃勃,暗地里結交資本,聯系銀行,企圖截斷集團部分現金流,將陳路遠之前因項目抵押出去的部分股票弄到手。所以安迪才為他辦了這個十七歲生日宴會,試圖借此機會鄭重把他推出去,拉攏資本雄厚的生意伙伴,提振重要股東的信心。 林謐木然得跟在陳恪西身后走了幾步,停在樓梯中,看到陳恪西穿深藍禮服,戴銀色菱形領結,頭發也用發蠟整理得很好。樓下的人來來往往,推杯換盞。在安迪的陪伴下,他周旋其中,談笑風生,看上去頗為游刃有余。 她曾經安慰自己,莊園那么大,沒有碰面很正常。如今才知道,原來他一直住在一墻之隔的房間里。兩個多月以來,她一次都沒有見過他,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刻意避開了所有可能的見面。他就這么……討厭她嗎?這個事實比安迪阿姨的冷臉更令她難堪。 林謐無力垂下雙手,感到一股自從來到倫敦后一直壓抑的酸楚終于從心底漸漸漫上鼻尖,熱了眼眶。 這時,幾個女孩走上樓梯。其中一個女孩比她高出不少,十六七歲的模樣,充滿敵意地問她:“你就是那位住在這里的林小姐嗎?” “你手里拿著什么東西?” 說完,林謐手上一空,禮物轉眼就到了女孩手中。女孩快速拆開手巾和紙盒,沒看到夾層的卡片,用食指和拇指捏起晴天娃娃的頭,“這是禮物嗎?看上去糟透了?!绷⒖逃秩踊丶埡袃?。 林謐一聽,聯想到安迪、陳恪西和這個莊園的一切,她不禁怒火中燒,伸手就想奪回??膳⒎磻`敏,略一側身。林謐沒防備地從樓梯直直摔了下去,倒在地上,腿上傳來一陣劇痛。 動靜略大,不少賓客都圍了過來。 “stance!你太失禮了!” “她想推我!是她自己摔下去的!”女孩不甘示弱,泄憤似的把手里的東西扔到了地上。 “uncle,沒事。我送她回房間?!鼻鍧櫤寐牭穆曇粼陬^頂響起。林謐抬頭,看到剛才她注視著的那個銀色菱形領結。是陳恪西蹲在地上看她,說:“謐謐,走吧?!闭Z氣親昵,像極了溫柔好哥哥。只有林謐知道這是假的,他眼里明顯寫著不耐煩。 陳恪西扶她回房,一路上發現林謐強忍著痛,稍稍拉開身體距離,努力不靠他太近。進到房間,坐到窗邊,他看著剛才撿到的手巾、紙盒和紙盒里的…… “這是什么?” “晴天娃娃?!?/br> “送給我的?” “……” “To Kurci, Happy birthday, Miko.”陳恪西找到內壁的卡片讀完后,一揚眉,“你叫Miko?” 林謐靜默不言,只一味看向窗外。陳恪西注意到她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清模樣,取代了之前共進早餐時令他反感的乖順討好,這才第一次把她看進眼里。 初秋的晚風從窗外吹來,吹起她柔順的長發,露出她光潔飽滿的額頭,含淚倔強的眼眸,挺翹微紅的鼻尖,不點而朱的嘴唇。燈光下她白皙的皮膚上細細的絨毛,像一層淡淡的光暈,勾勒著少女美好的側臉?,摪字赡?,卻美得生氣勃勃。 陳恪西一瞬間失神,好似樓下喧鬧聲突然靜音。等他有所意識,視線已經不受控制地停留許久。正想生生挪開目光,她卻忽然轉過頭,朝他輕輕一笑,“你知道嗎?我討厭你?!?/br> 陳恪西一愣,隨即不以為意似的開口:“巧了,我也是?!?/br> “那正好。你不必躲著我?!?/br> 陳恪西沒有接話。 “等會醫生會來看你?!?/br> 說完他起身離開,沒有帶走她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