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十月(8)
林謐感謝自己的頭腦又恢復清明,若無其事地吃著東西,并不作聲。 陳恪西眼神一凜,單手掰過她的臉,命令道:“說話!” 林謐剛吞下些意面,嘴唇粘著點番茄醬,紅紅的,在他面前一開一合,“你要我說什么?我該說的不都已經說了?我不走難道留在這里真的和你兄妹友愛,看你結婚生子嗎?” 陳恪西松開了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強忍怒意,“如果我說,我還有辦法呢?”就當是老狐貍臨死給他留了個難題。他活到現在都還沒有輸過,不信這次敗局已定,不信自己不能再次反敗為勝。 “還能有什么辦法?”林謐別過臉,拿起餐巾擦了下嘴,直視他,“每次出街躲狗仔?還是把我關起來?” “我有工作,有生活,我不愿意?!?/br> 剛才的淚意早從她的眼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果斷,是倔強,是決絕。 她從來不肯信他。六年前是,六年后也一樣。 真是沒意思透了。 陳恪西了然地轉頭瞥了一眼狼藉的床單,挑眉譏笑,“怪不得剛才這么放得開……” 然后他撿起床邊的衣服,毫不顧忌她的目光,在她面前利索地穿戴好,又恢復了往日居高臨下的姿態,語氣冷靜,“六年前我留過你,你走了?,F在我一樣給你選擇的機會。如果你不走,明天會有人送你到海德公園一號?!?/br> “但如果你走了……”陳恪西彎腰湊近她的耳邊,咬牙切齒道,“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br> 腳步聲遠去。 嘭一聲,門又一次闔上。 —————————————————— 早晨,簡提早三十分鐘到辦公樓樓下。電梯里公司同事個個面露興奮,交頭接耳,風言風語不斷。身邊有個人用手肘碰碰她,問:“有沒有收到什么風聲?”她搖了搖頭,心里卻忐忑不安了起來。直到看見陳恪西準時走進辦公室,簡才感到稍稍安心。緊張的工作開始了,由不得她多想,不斷響起的電話,傳遞上來的文件,步履匆匆的同事,還有嚴謹認真,不茍言笑的老板,一切都和尋常的工作日無異。 午餐時間,簡覺得今天有些腸胃不適,到茶水間準備熱一份牛奶。異常興奮的同事拿著手機問她:“Jane,看到今天金融時報的推送沒?”她點點頭說:“早就在手機上看到了?!?/br> 像點燃了引線,茶水間里的同事們炸開似的紛紛議論起來:“哇哦,居然能找回二十三年前失蹤的女兒,是不是真的???”“都拿譚安迪和她的DNA鑒定過了……”“那也只能說明是譚安迪的女兒。姓不姓陳也很難說吧?……”“譚安迪那樣的女人怎么可能出軌跟別人有孩子?……”“再說陳路遠早就過世了,拿什么做鑒定?……”“聽說當年被綁架時,陳路遠已經準備好贖金了。誰會拿那么多錢去贖一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女兒……”…… 簡無意久留,端著熱牛奶就往外走去。甫一開門,她竟看到老板站在門口,一時間茶水間立刻安靜了下來?!皝砦肄k公室一趟?!崩习迮呐乃募缇娃D身離開。 簡匆忙跟上老板的腳步。等她關上辦公室的門,畢恭畢敬地站在老板面前,老板平靜地對她說: “Jane,幫我聯系幾家知名可靠的DNA鑒定機構?!?/br> —————————————————— 希思羅機場三號航站樓。 林謐已托運完行李,換好九點五十五分的返日機票。 過完海關,她走進一家免稅藥店,買了一盒七十二小時的緊急避孕藥。時間沒剩下太多了,她快步走到登機口,終于搭上這架英國航空的早班機,調整好座位,拿起今天的泰晤士報,避無可避地看到Kurci 的字樣。深呼吸后,她把報紙放回原處。 飛機起飛,漸漸離開地面,與六年前一樣,窗外的倫敦正在離她越來越遠。 倫敦的十月也將在這一天結束。 她閉上眼,想就此睡去,可耳畔又響起了來自回憶里的聲音,低沉有力,情緒飽滿,音節、頓挫、呼吸無一不清晰: “Though leaves are many, the root is one(縱然樹葉繁多,但樹根唯一) through all the lying days of my youth (穿過我的青春所有說謊的日子) I swayed my leaves and flowers in the sun (在陽光下我抖落葉與花) Now I may wither into the truth(現在我可枯萎進入真理)” 希望這是最后一次,她想起他,想起年少時那些說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