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10 那段漫長的等候時間內,林玄榆不時的踢踏著積雪,任雪水滴落他的鞋面,又或是瞧著坐在小紅凳上的女人,是怎樣的穿過他,空落落的望著左右兩個巷口。 其實打完電話隔個三兩分鐘,他便有些后悔了。 那都是八年的往事了,八年這鐘時還不長嗎?表哥的失態是他第一次見著,若不知他失態的人是老女人便好了。一知道了,就免不得心里打虛晃晃,會糟心的念著表哥會不會回頭…他這壞心思就涌上來了,會想他若是得知宋輕輕去做了妓女,或許他的勝算要更大些… 畢竟他可以不在乎她做過妓女,且只是口活…若表哥誤以為她做了全呢?以前的女人千人躺,萬人睡的,便是怎樣都該退避三舍,不愿再有糾葛吧… 林玄榆煩躁的踢開一處冒著腳印的泛灰色雪堆,雪塊霎時四散的揚在空中。 他怎就… 他不時抿著嘴,想著那車玻璃撞擊聲,瞧著老女人的破凳子,再聽著她呢喃的喚著他最不愿聽到的名字,還有… 她無視面前還有個人,正懷著復雜的感情瞧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踢了一下她的凳腳,沒動靜,她還是喃喃著,看向別處。 皺著眉,狠踢了一下凳腳,她的身子晃蕩得厲害,才終于肯把眼神放他身上了,也沒說話了。 少年彎了腰身,雙手揣在褲兜里,垂首,下著眼睫,語氣淡淡的,問她,“在等林涼?” 那兩字仿若擰緊她的腦線般,更像是傀儡的牽引線般,她的呢喃便又開始了。 涼。 原來可不是什么天氣涼,身體涼,而是憶起什么關于他的事來…他不過為其做嫁衣。林玄榆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 “林涼…林涼…林涼…” 啊…真撓心吶…草…這老女人能不能閉嘴啊。 老是林涼林涼林涼的,她怎不就喚出個他的名字來,又或許她根本就沒記住過…她這個沒有心的傻子老女人… 林玄榆是真怒了,和著女人細微的喃喃音,少年煩躁得只想堵上她的嘴,直讓她安靜些,別喳喳個不停,沒完沒了的。 可不經腦子堵上的,卻是他最近距離的嘴唇。 沒什子軟香甜的意味,就是冷干澀。這是林玄榆附上的第一感受,他的臉頓然燒紅,雙手無意識的從兜里掏出,想附上她的臉頰,但下一步…他還沒有想好… 車喇叭,響徹一聲。 林玄榆下意識的轉身,順著聲源處瞧著,再瞧著路燈煌煌下,林涼正抽著煙,散漫而微笑的看著他。 看著他轉身后停滯的身子,林涼的右手指夾出嘴煙,笑著朝他輕揚了兩下冒著星火的煙條。 皮笑…rou不笑。 這明明是表哥熟悉的笑容…只他…莫名的… 林玄榆霎時后背一栗,忙跑到他的身邊,微微的低著頭,頓了聲,才輕喚了句,“…表哥?!?/br> 林涼應了聲,吸盡的煙條扔在雪里,火點成了灰燼。一面朝車子方向偏了偏頭,說,“上車?!?/br> 便是這樣? 林玄榆一時并沒有動,他聽不出表哥話里的情緒,只他明明瞧見了他的親吻,怎說也會有著波動,哪平靜成這般…還是說真放下了… 他一時捏緊了肩帶,帶著些支支吾吾的辯解般,“表哥…我也不知道…原來宋輕輕…” 一聲悶響,伴著錚鳴顫音,路燈晃動得如人影散亂般,燈蓋上的積雪全落在了他的頭上。 幽靜的巷口,只余燈桿人為用腿晃擊的懸音。 林玄榆沉默的,抹去臉上的雪,又甩了甩頭上的雪塊,瞧著已經收了腿的林涼,舔了舔冷澀的唇,沒再敢說什么,直徑往車向走了。 他坐在車里,透過霧茫的車玻璃,瞧著林涼的背影,一步一步的,向宋輕輕走近。 不急不緩的。 黑夜的濃色,巷道只有兩邊透著粉色簾子的燈光,一晃一晃的打在男人身上,踏在路面的咂咂雪水聲,濃稠又膩人的。 “宋輕輕?!?/br> 隔著一步的距離,他低著眸子,瞧著看向地面的女人,不溫不淡的喚了聲。 他知道這小子的心思,以為知道她做了妓女后嫌棄她臟,他們兄弟倆就不用爭了。不過是挺失敗的,他以為自己能抑制關于她的所有,結果連那小子都瞧出他的失常了。 以為他在乎的是她的身體臟?果然還是少年,想得膚淺。 他耿懷的,可比這多了去了。 但他還是來到她面前,大抵是知道她的歸宿不是宋文安,也不是什么普通男人,而是做了低賤的妓女后。 他那句自以為然的“好久不見”,便梗在喉嚨,再也說不出了。 宋輕輕,你怎能還要用這副可憐的底層樣,來勾撥我死寂的心。 宋輕輕。 他喚出的那聲很輕,輕得如葦草,卻在她的心里,重重一擊。 她急促的抬了頭,站起身,身上的毯子一瞬便落在地面,露出她的絲薄的碎花衣,冷風一灌,凍得她生理上的,身子一抖擻。 她的林涼。 變高了。 她張著嘴,想盡快的喚出他的名字,急得喘息,奮力了半分鐘,她終于艱難的發了聲。 “…林涼?!?/br> 她凍得發紅的雙手,用力的扯了扯衣裳的絲質衣角,望著他,清澈的眼里,仿若在言。 林涼,你看。這身衣裳,你最愛的,我穿著它一直等在這,就在你熟悉的地方,等著你輕易的找到我。 男人沒有拉起她的毯子,也沒有看她自以為是的衣衫,只抽出根煙,背著風捂著火芯,點燃了煙草。 他緩緩的吸了一口,看著雪地,背過身,眼里古井深潭般,自我嘲諷的說著。 “宋輕輕,我永遠教不會你自尊自愛?!?/br> 沒有,林涼…我沒有… 宋輕輕聽著了,她著急的下意識的張著嘴,卻是什么聲也發不出。 那個深夜,因為二混子戲玩的一棍棒敲頭,她變得更木鈍了,甚至忘了林涼的名字。也…永遠的…再也無法追上別人的語言。 林涼沒有瞧出她的異常,仿若真要解脫了般,他自顧的抽著煙,吐著煙氣。 他說,“我也要過平凡生活了。沒必要再費心費力在一個傻子身上。人這一輩子,有一次沖動就足夠緬懷馀生了,剩下的日子,都要正兒八經的理智的過著?!?/br> 她掐上自己的喉嚨,脖子處全是手指的印紅,只渴望發一點聲,能快點,便能回應他的話。 林涼,我在努力的發聲,你等等我… 只背著她抽煙的男人,全然不知她的焦頭爛額。 她沒有說話?;蚴欠瘩g或是釋然。林涼笑了笑,指尖發涼,他不敢看她,只因在遠處走來時,借著店外的霓虹燈,他發現自己只虛瞧上兩眼,牙根便開始作痛。 她還是那副少女樣,時歲似是只在她的頭發上做了點手腳,不變的裝束和模樣,太容易勾扯出他回憶里的姑娘了。 或許在背影上,他還能克制的聊想著些打趣話兒。 若真瞧了她的面容,他只發現自己在這場戰役中,潰不成軍。 “如果你聽不懂,我便講得簡單些?!彼臒熞榈綗熚擦?,“宋輕輕?!?/br> 好像真給自己畫上個句號般。 他說,“我不會再來救你了?!?/br> “…林涼?!庇腥溯p輕扯了他的衣角,他知道是誰,只無奈的嘆了一聲,轉過身來,瞧著她的發旋。 一只右手的小拇指,輕輕的勾起了幅度,凍得紅中發紫的拇指,伸到他的眼前,指間細膩的肌膚處,泛著燈暈的黃圈,像個白蘿卜般。 “林涼…我們和好?!?/br> 林涼,你說過的。如果兩個人拉勾了,那我們就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