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36】 他總是提要求,難的有,刁鉆古怪的也有。 走走,這個提議太少見,簡單的讓紀翹詫異。 紀翹:“好?!?/br> 她把手抽出來,轉頭要找合適的掩藏位跟著,這條街是主干道,梧桐樹種滿一側,掩體卻不多,距離拉到一百米,要反應也很麻煩。 祝秋亭沒讓她抽走:“一起?!?/br> 紀翹眉心跳了跳:“為什么?” 她歪著頭反問,唇角沾了點笑意,好整以暇地回望。 三月的日光照得整座申城朦朧顛倒,抽新枝的樹芽閃銀光,照穿人眉間心上。 紀翹是故意的,難得病著也有興致。能看他笑話的時候太少。紀翹就是快死了,聽到有熱鬧可以看,爬也會爬去的。 祝秋亭看著她,溫和道:“低血糖?!?/br>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倒了也得找個墊背的。 紀翹點頭:“行,您扶好了?!?/br> 她說完總覺得有點熟悉,等抬眸撞進祝秋亭眼睛,紀翹想起來了。 昨晚某一次前,她手被迫抓著床頭欄桿,他這么提醒過。 cao。 這一出讓紀翹不爽,壓根無心軋馬路,被動地跟著他走。 林蔭道很長,他們之間的距離卻短,衣角偶爾碰到她。 三月了,他的風衣已經換成薄的,手表還是沒換。 紀翹漫不經心地想著,視線掠過他手腕。 祝秋亭活得算細致,表卻不常換。多年前一款白金材質的百達裴麗,黑色琺瑯表盤紋著藤蔓,有復雜計時功能。 紀翹有個同牌子的女表,款式顏色都不一樣。 是一次任務后,正值春節,也是在祝家第一年,算是新年禮物,祝秋亭送的。 送她百達裴麗,送黎幺一輛小牛,送祝緗一套高年級人教版五三天天練。 挺貴的,她偶爾會帶,帶了也很小心。 視線從手表滑到交握的手上,紀翹嗓子突然有點干。 他抓得太自然了,又心無旁騖看景的樣子,完全沒想放,紀翹也不好強行抽出。 順著他視線掃了眼,天是煙藍色,還透著點霾。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天上不就那兩只鳥,紀翹想,要是在野外,她能一槍搞一個下來烤著吃。 ……吃。哎,有點餓。 “誒,”紀翹無意瞥了眼,迅速拉住他:“能等下嗎?我想買點吃的?!?/br> 路邊這家小店簡陋得很,開在郊區,現在又不是飯點,門口掛著大牌子,白底紅字的印著推薦,她只看得進“排骨年糕”四個字。 祝秋亭沒說什么,在原地站定。 這就是同意了。 紀翹立刻速戰速決,十八一份,加五塊給個雞腿,排骨炸的酥脆金黃,年糕上淋著醬油、甜面醬,她還加了點辣椒醬。 紀翹拎著塑料袋回來,手上捏著兩根竹簽,可以當筷子用。 她真是餓了,昨天累,又吊了水,沒好好吃飯。 紀翹對高油高鹽愛到骨子里,現在一是能吃,二是借這個,也好乖乖跟在身后,壓力小一點,跟他并行累得慌。 “那我……” 紀翹站在他后面半米,禮貌微笑請他先走。 祝秋亭視線在排骨年糕和她之間徘徊,目光微動,最后化成一句很淡的話。 “我的呢?” 紀翹笑容在嘴角凝固了。 她沒買啊。 這么明顯的事,還要解釋嗎? 紀翹還沒來得及說話,祝秋亭便從她手上抽走一根竹簽。 第一口。這可他媽是第一口。 紀翹氣到一半,視線瞥見他慢條斯理地吃年糕,又覺得有點好笑。 真是整條街逼裝得最正的。 “餓了?”紀翹大方地給他插了塊排骨,遞到祝秋亭手里。指了指前面:“林新路拐過去,有家餛飩店,挺好的,環境一般,鮮蝦云吞做得不錯?!?/br> 準確的說,是一家露天攤。 到了以后,祝秋亭沉默片刻:“店?” 紀翹抓過一把椅子,拿紙巾仔細擦著,上峰潔癖嚴重真是麻煩極了。順便給他科普:“原來是早餐攤,做得好,能擺到中午以后。本來還賣米線,牛rou的最好吃,后來就不賣了?!?/br> 祝氏在這邊的辦公樓祝秋亭不常來,她以前幫忙做事,經常跑,附近摸得門清。 祝秋亭看她彎腰擦椅子,擦得很起勁,明明發著燒,動作卻麻利,整個人壓著快要開飯的喜悅,滿得都快溢出來了。 也許是熟悉,讓她覺得親近,人都放松了不少,也不糾結別的了。 祝秋亭看了會兒,接過椅子:“不用擦了,沒什么區別?!?/br> 她叫了碗鮮蝦云吞,一碗云吞面,替他拆好筷子遞過,自己手上拿一雙,在桌沿輕快地敲。 注意到祝秋亭視線,紀翹頭也不抬道:“要是有不同容器,我可以敲出一首歌來,”她指了指筷筒:“這個也可以?!?/br> 祝秋亭唇角輕勾,狀似無意地隨口一問:“你閑著沒事就研究這些?” 紀翹聳肩:“只能敲簡單的,小星星,生日歌什么的?!?/br> 想起什么似得,她又笑了下:“我也沒什么文化,研究不出什么有趣的,看書又怕頭暈,以前孟哥給我——” 紀翹猛地剎車。 她真是放松過頭了。雖然祝秋亭肯定知道她在說誰,但是他會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感興趣嗎? 她看向祝秋亭,卻沒在他神態上尋到不耐,便繼續輕聲道:“買了火車軌道玩具,我那時候無聊,裝完能玩一晚上?!?/br> 祝秋亭靜靜聽著,末了輕笑了笑:“那你還真是挺閑?!?/br> 紀翹沒在意,祝秋亭嘴本來就毒。支著身子看了眼進度,餛飩已經撈上來了,翻騰在熱騰騰的湯里,攤主正往里加著蝦米和紫菜。 她又坐下來,唇角和眉目都舒展,漂亮又瀟灑:“年輕咯。時間最多,最擅長浪費時間。羨慕嗎?” 她本來是開玩笑,祝秋亭卻看著她,沒說話。 紀翹這才注意到,他眼里泛著淡淡的血絲,情緒翻涌,看不分明。 她下意識蹙眉,沒想出來哪句話錯了,戳到他哪根筋了,幸好攤主這時候來了。 “你云吞?!?/br> 紀翹接過碗,迅速給他推了過去,避開他視線。 “羨慕?!?/br> 祝秋亭說。 紀翹怔住,抬頭望著他。 鷓鴣天里講給雨支風券,留云借月章,祝秋亭從來都更甚,玉樓金闕都不在他眼里。 現在這人是在難過嗎?紀翹被閃過的想法震飛了。就因為不年輕了? “我羨慕的發瘋?!?/br> 祝秋亭望著她,聲調那么輕,又像費了他極大的力氣。 風吹抽芽的樹枝,吹云,也吹得紀翹心臟狂跳,像被大手狠狠攥住,捏碎前又松開。 《鷓鴣天西都作》 朱敦儒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云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