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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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無星無月,黑云蔽日遮天,葉子被染成了黑色,微風吹拂,枝丫搖搖晃晃,似張牙舞爪的精怪。 大院深處,房屋內燭火閃爍,雖擋了外室的冷風,室內沒放暖爐,仍是一片清寒。 男子坐于上首,兩玄衣侍衛打扮的人均跪伏著頭,氣氛僵直,劍拔弩張,似乎一觸即發。 “可有進展了?” 男子率先開口責問道。 “回將軍,還無?!?/br> 回話音剛落,“啪嗒”一聲,石桌上的茶具被大袖一掃,全碎在地上。 室外寒鴉驚起,呱叫兩聲便撲騰著翅膀遠離了這是非之地。 “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都找不到!” 男人面無表情,燭火映眸,眼中盛怒,威壓輕泄,使得兩名侍衛頭更低了些。 “若不是你們對她最熟悉,你們二人能留得到今日?” 男子清冷的聲音陰惻惻的,在這深秋寒風的夜晚,像是在脖子邊放了一把啐了毒的冰劍,雖室內被火光照明得透亮如晝,但兩侍衛仍覺寒氣刺骨。 將軍雖訓練嚴厲,但克己度人,甚少發這樣大的脾氣。 “屬下知罪?!?/br> “皇帝那處如何了?” “自納了索姨娘為答應,賜卿字,日日宿在那處,后宮妃嬪多有怨言,至今日,倒是沒派人再來將軍府?!?/br> 卿?!呵,癡心妄想! 男人眼里暗潮涌動。 思索良久,才又道:“你們再多加些人手去找,你們二人也去,找不到就莫要回來了?!?/br> 男人說完,似是累極,輕嘆口氣,閉眼揉揉眉心,一臉疲態。 近日皇帝不知什么著了什么魘,朝堂之上處處針對將軍,怕是有奪回軍權的意思。 一侍衛斟酌幾番,仍是大膽開口。 “將軍,可這晉都不留人,萬一有了變故,您身邊沒個……” 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就算真生變故,以你二人之力,又護我幾時!” 男人輕瞥跪著的兩侍衛,想著那日若不是商耀設局拖延他,也不至于讓卿卿跑掉,心中愈發煩悶,終是懶得再費口舌,正色道:“我現下不想追究,你二人需知,卿卿乃你們日后的主母,護她如護我,待尋著了她,平安帶回,你二人那時再自去領罰吧!” “是?!?/br> 兩侍衛同聲回答。 “且退下吧,晉都之事我自有對策?!?/br> 男子揮揮手,兩侍衛便安靜退下,室內又是一片冷清。 男子冷眼環顧空蕩的房間,眼中情緒復雜。 可真是小瞧了她!除卻孩童時帶她去過一兩回集齊市,從小便深宮里嬤嬤宮人護著長大,后來又被他養在這大院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竟也愣是逃了十幾天,誰也找不著。 小丫頭可真是機靈,先是犯熱,松懈了他和兩侍衛的戒心,花燈節那日又求了他放張瑯去應約,想來她也早就不知從哪里打聽得張瑯有個待娶的青梅,她雖說是隨口一提,自己定會考量下答應,便就剩武葉一人…… 呵,可笑!他真以為捂熱了這顆石頭心,能得個她的寶兒,到底那些軟語不過是松懈他戒心的伎倆罷了。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自己愛得多些。 男人越想越覺得心中酸澀,自虐似的任回憶的苦水漫閉五感。 縱使她是仇人的女兒,也冒死救過來當成寶貝一般寵著護著,最后呢?便是東院付之一炬,這小院也差點燒個精光! 好個聲東擊西! 想來這計謀也不是朝夕便成,卿卿,原是一直就想著逃離他…… 犯熱也不一定真是巧合……他素來待她細致,許久未病過,這次就這么剛好…… 這女人,連她自己的身體也可以當作籌碼,呵呵,他雖說與她自幼相識,但相處時間并不太長,想來了解是不夠的,畢竟他如何也料不到,商卿這金枝玉葉養大的人,竟也對自己下得去那樣的狠手,怕是逃離他的愿望更迫切些吧…… 可小姑娘又太天真了些,縱使她逃到天涯海角,要他放過她,便是將他燒成灰,才算讓他死了這條賊心! 男人眉眼鋒利,眸中盡是攜著怒氣的狠意,令原本冷酷的五官有些猙獰,似地獄羅剎,又帶了絲勢在必得的邪氣。 他如今這地位權勢,做不到一手遮天,遮不了商卿的路,恐怕是真要坐到那最高位,才能心安理得地擁有她。 我是可愛的分割線 破廟內 柴火早已燃盡,灰黑色的灰燼被漏過門隙的風吹得四散開來,配合著蘆葦的絮,鋪在一層厚厚的灰塵上,融合起來,雖天色大亮,但在這亮光之下,破廟內卻顯得更破敗了幾分。 破廟中擺了三個蘆葦草窩,一青衫書生打扮的男子不知何時起身,窸窸窣窣地拿出書本來讀,十分專注,另一堆蘆葦上,麻衣少年仰躺著,身上身下都蓋了蘆葦桿,白色的蘆葦毛絮陷進發絲里,若聽不到那細微鼾聲,怕是會被人以為是棄尸一具,還有那佛像下的小團子,破爛黑袍,裝束和這破廟倒是極搭,仔細看去,小身子發著抖,像是個病重之人。 君厭本是睡得極憨,偏生那翻書聲入了夢,好好個夢生了魘,愣生生給嚇得一哆嗦,這便是算作自然醒來了。 “趙呁硯,這書看你翻來覆去幾回,怕是早會背了!何苦大早上的擾人清夢!” 蘆葦桿當被子的少年詐尸似的,騰一下坐起來,嘶啞的聲音帶著起床的火氣。 他過去在家里,母親回回拿他跟明安小子比,自幼便逼著他讀之乎者也、孔孟圣賢,他對這些本也沒什么興趣,更遑論天賦,便是牟足了勁死記硬背來,也是連幼弟也是不如,那段啟蒙童年可謂苦不堪言,幸虧是后面得了師傅的眼緣,收了做徒弟,學了武藝,這才脫離了那些文腐玩意兒。 現在再來聽這蒼蠅嗡嗡的翻書聲,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總被戒尺鞭誡的往事來。 趙呁硯卻懶得理他,見他醒了,便要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道:’“快些收拾了啟程,再過兩個小鎮子便要到晉都了?!?/br> “急什么急!” 君厭癟癟嘴,正待起身,便見昨日那倒死不活的小團子劇烈抖了一下,像是嚇著了。 “誒,小乞丐活了!” 君厭喜上眉梢,兩步做三步便去顧看那乞丐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