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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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br> 君厭從懷里掏出四個白紙裹著的白面大饅頭放在中間,示意趙呁硯吃。 “總算有火了,今兒碰上個老伯借了燈籠、又借了鍋,可真是趕巧了,有得吃又溫暖,好久沒這樣恣意了?!?/br> 君厭一臉滿足,左手拿了根細樹枝,右手瀟灑地將饅頭一拋,孩子氣地耍了個花樣,用細樹枝往上面的方向一戳,一個巧勁兒便將饅頭插在樹枝上了。 這些小物件都是路上見著順手拿的,他也不敢跟趙呁硯說,那迂腐書生,定要數落他半晌,反正用完之后就還回去了,有的借有的還,也不算偷。 又把饅頭放在火上烤,不多時,表面便微微焦軟下來。 另一邊趙呁硯卻是大相徑庭,仍是慢條斯理的,將饅頭拿出來,小片小片地撕著吃,旁邊放著水壺,渴了便喝,明明是正常的吃法,但一對比君厭,卻顯得十分斯文秀氣。 “你也不嫌干得緊,烤饅頭別提多香了......聽小爺我的,不騙你?!?/br> 君厭嗤笑一聲,建議道。 “不必,這樣吃挺好的?!?/br> “算了,懶得管你,你這做派,家里莫不是什么鄉紳人家?” 君厭問道。 “不是,只是尋常人家罷了?!?/br> 趙呁硯眼簾微垂,遮住眼中明明滅滅的光。 君厭也不想多問,反正趙呁硯不交心,現下先把那小乞丐顧好了。 一時間,兩人又陷入熟悉的沉默中,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聲音,墻上映著巨大的張牙舞爪的影子。 “嗒嗒嗒......”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有人?!?/br> 習武之人耳朵甚是靈敏,君厭首先發現,話一出口,兩人都頓住,仔細探耳去聽。 “人數不下五人?!?/br> 君厭沉著臉道,與趙呁硯對視一眼,雙方表情都凝重得很。 雖不知這么多人來這郊外作甚,最怕便是匪子,他一個人對五六個人,尚能應付,但拖著個病著的乞丐和書生,就變得很沒有把握,君厭默不作聲地觀察著廟里,確實又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只能祈愿來的不是匪子...... 正想著,門便被大力一推。 一批黑衣灰袍的人沖進來,有序地四散開來,轉瞬便將他們三人包圍起來,突然魚貫而入這么多人,顯得小廟子更加憋窄。 為首的人一臉兇相,凌厲的眼神逡巡著兩人。 “你二人是誰?來自何處?去往何處?” 聲大如鐘,不怒自威。 “我......” 君厭剛要回答便被趙呁硯按住,余光對視了一瞬,便止了口,便聽趙呁硯道:“啟稟大人,我乃趙呁硯,這是我弟弟趙呁安,打淮陽來,為進皇城趕考?!?/br> 說完,趙呁硯恭敬一揖,那為首的頭子才緩下神色。 “哦?原來是兩位才子,多有冒犯?!?/br> 話說得歉意,臉上的神情卻仍是像審問犯人似的,眼神鷹一般死死地盯著他們。 “才子不敢當,我們二人不過讀了點書,堪不得才子之名?!?/br> 趙呁硯微弓著身子,臉上帶著諂媚的笑,旁邊的君厭心里驚訝這廝的變臉速度,又恐露了情緒惹疑,忙低下頭去,作恭敬狀。 “謙虛謙虛,既然二位是趕考之人,我等也無意為難,只是想問你們可曾在路上見過或者聽說過什么不尋常的女子,著裝奇怪,特別美貌之類的?” 趙呁硯認真地思考幾瞬,才道:“回稟大人,未曾。呁安可曾聽過或者見過?“ 趙呁硯又去問身邊的男子。 ”我也沒有?!熬齾挻?。 ”既如此,那便不打擾兩位休息了......“ 為首的男子正要轉身帶人離開,又聽身邊的下屬道:”大人,這兒還有一個?“ 那人抬眉望去那角落的小黑團,眼中寒意頓生:”這又是誰?“ ”大人恕罪,這是我家小弟呁明,這幾日不知得了什么病,高燒不退,我們兄弟二人想著若是明日還不好,便埋了他,小人愚鈍,將他當個死人,竟忘了說他?!?/br> ”哦?高燒?去瞧瞧死了沒?” “是?!钡昧畹娜藨?,便上前去,用腳使勁踢踹了幾下,那蘆葦草上的人像是破麻袋似的滾遠了,力道挺大,卻沒聽到痛呼,又去探鼻息,果然微弱,這才回來復命:“大人,的確是半死不活的?!?/br> “好,我們走吧?!?/br> 男子嘲弄地看了一眼低頭站著的兩人,帶著下屬們離開了。 等到確認腳步聲走遠了,兩人才放松下來。 “這什么狗屁大人!” 君厭啐一口口水,連忙去將那被踢遠的乞丐小子抱回蘆葦上,氣憤地罵道。 也不知踢得重不重,本來就是高熱半死不活的,還受上這幾腳,也不知活得過明天不? “你也莫去折騰他,趕緊喂了藥,若是命大,自然看得到明天的太陽?!?/br> 趙呁硯席地坐下,看君厭那樣子,便是俠義之氣又蓬發了,這么晚了,上哪兒去找大夫,何況哪里有銀錢為他治病,反正賤命一條,能活看天,不能活便來世投個好胎去! 趙呁硯添了柴,火燒得更旺了,照得他俊秀蒼白的臉散著鬼魅一般的冷漠寂寥。 君厭張張嘴,想反駁,卻也知他的確無能為力,罷了罷了,這世上本來就有許多生活在水深火熱的人,這小乞丐能遇上他,他便盡力一救,活得了活不了就全看命吧。 君厭下了狠心,將被草藥蒸煮得發黃、且散發著苦味的藥水盛在小葫蘆里,搖了搖,待沒那么發燙,便往那乞丐嘴里倒。 那乞丐似是有感應,藥水灌得倒是順利。 把藥全部灌完,君厭才又坐回去烤饅頭,心中躊躇半晌,還是問出口。 “你剛剛為何不讓我說話?” 趙呁硯似是料到他會問,也沒遮掩,大方回道:“你那直接的性子,若是得罪了這群人,我們就是死在這兒,發了臭了,也沒人知道?!?/br> 君厭一哽,深知自己的確有些魯莽,在這種時候容易壞事兒,像趙呁硯那般低眉順眼的,換他,就絕對做不來。 “你又為何喊他大人?還那么低三下四?難道真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你看那些人,沖進來的時候姿態排布井然有序,必定是訓練過的,土匪小賊不可能這么整齊,再看那站姿,也是昂首挺胸,肯定都是軍隊里呆過的,又是奉命出來辦事,這荒郊野嶺的,姿態若是不放低些,殺個百姓跟踩死只螞蟻一樣容易!“ ”再者不管什么人物,喊聲大人必定不會出差錯?!?/br> 趙呁硯也不生氣,語氣平靜,徐徐道之。 “你這一說,倒像是自己親眼瞧見了似的,厲害??!” “算不得厲害,多留些心眼總不是壞事……” “早些睡了,此地不宜久留,明日早些趕路?!?/br> 趙呁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說完也不等君厭回答,面色不虞地收了水壺,自顧自地回了自己的蘆葦窩,合衣躺上去,閉了眼小憩。 君厭還想問,張了張嘴,看趙呁硯拒絕交談的姿態,癟癟嘴,只好把話咽進肚子,又了無睡意,徑直往火堆里加了些樹干,想讓火能持續時間久些,火光照著身子,溫暖得有些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