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傷
最開始的時候,只是覺得小家伙可愛,又狡黠。凌城謠言四起,她讓府臺家的人纏了。也不知為什么自己不高興小家伙讓別人看上了。于是他在謠言上動了手腳,讓下人們去傳她與凌府的事。 謠言愈演愈烈,愈演愈真。小家伙果然上門來了。 沒有想過要娶妻,可是那日,他覺得若要一個妻子,只能是她了。 是喜愛吧,與她的相處,每一日都叫人高興,他將自己的事告訴她,她小心翼翼全力守護著,其實對他來說,這些事是否是秘密早就已經不再重要了。 過去孑然一身,從不畏懼。 如今才知道, 恐懼自心底彌漫開的窒息感。 “凌煌!凌煌!”松蘭叫著失神的他。 不知道何時,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將施墨兒抱回茉園的,他覺得每一步都在黑暗中,聽不到旁的聲音。 小家伙的衣服上全是血跡,他也不敢換,腰際上剪開了口子,松蘭替她上了藥,止住了血。痛地她皺緊了眉頭,卻還是沒能醒過來。 “還好,沒有傷及要害?!彼商m見凌煌眼眸里漸漸有了溫度,才開口,“傷口有些深,所以要注意些,可能會感染發熱?!?/br> “她......為什么還沒醒......”他艱難地開口,聲音沙啞。 松蘭想上前安撫,想到方才他因施墨兒的傷甚至想滅所有人的眼神,頓足,“失血過多,昏睡一陣也是正常的。不必太過擔心。只要傷口愈合的好,好好將養,會痊愈的?!?/br> 凌煌緩緩松了口氣,轉身蹲在床榻旁,看著小家伙蒼白的小臉,眉頭依然緊鎖著。 “還在痛.......是不是......”他心疼地低語,輕撫著小家伙的眉間,聽著她微重的呼吸聲,小家伙的臉冰涼冰涼的,身子不住的細顫著。 松蘭也第一次因為凌煌的要求,住在了茉園的客房里。 入夜后,小家伙呼吸漸漸急促,幾次,凌煌都急的叫來了松蘭,可是卻被告知是正常的現象,施墨兒的傷口深,很容易發燒。也因為昏睡著,藥劑幾次喂入,都被吐了出來。 折騰了一夜, 凌煌就坐在床便的腳踏上,整整一夜,不敢合眼。 天漸清, 小家伙才緩緩睜開眼。 “寶貝.......醒了?” 施墨兒一醒,腰間的傷口就痛地她擰眉,可是一瞧見那張滿是擔憂、滿是自責的疲憊俊臉,又咬著牙硬是擠出一抹笑容。實在沒有力氣說話,只能深深地盯著他看。 “寶貝......你哪里還不舒服嗎?我去叫松蘭.......” 他的聲音在抖,他想撫摸自己的手僵在空中不敢動。 施墨兒費力地搖著頭,她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要好好看著他。她以為自己這一生走完了,心里的酸澀,可是偏偏睜不開眼,她在黑暗中無助得喊叫,只想要回到他的身邊。 施墨兒輕輕抬起手,凌煌見了,立刻握著她冰冷的手,“我在.......” “夫君.......”終于緩了力氣,能喚他一聲。 “我在.......”他眼眸通紅,勾起唇角,因為她一聲輕喚,他哽咽地低頭,額頭抵在握著她的雙手上,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此刻狼狽的表情。 失而復得的欣喜, 竟也能抽去人所有的力氣。 松蘭來探過了,施墨兒的熱度退了些,但怕她反復,所以囑咐,趁醒著,就將藥喝了。喝了藥,松蘭替施墨兒扎了針,好緩解她的痛感,施墨兒才能安穩地好好睡下。 “刀傷沒有什么好的法子,除了修養、吃藥、換藥,再無其他了?!彼商m解釋道,“趁她睡著,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不然就去梳洗一番.......”凌煌的袍子上還沾著施墨兒的血跡,見他不為所動,只想守在床邊,只好補充,“之后的日子,她還需要你好好照顧的?!?/br> 這才說動了他。 凌煌吩咐了云少將閑雜人一概趕在茉園外,對于此次目標是施墨兒的事件,他之后處理,現在一切都以小家伙的身體為重。 凌煌梳洗一番后,云少回話,說是施老爺和夫人來了,聽聞凌府出了事,他們急急忙忙地趕來的,現在已經入了臥房。 凌煌剛開了門,卻發現小家伙坐了起來—— “墨兒!”他上前,發現小家伙額頭冒汗,手緊緊抓著被褥,臉色慘白,只有那快要被咬破的紅唇,強撐著笑容。 “我......就是.......不小心.......劃了一個口子........爹娘不要........擔心........”施墨兒努力撐著講話說清楚,額頭的汗已經打濕了劉海,手心也在盜汗,緊緊拽握著藏在被窩里,就怕爹娘發現。 “你沒事就好!”施老爺是老實人,就應聲著。 施夫人回頭看著愣在一旁的凌煌,出聲道,“姑爺呢,你沒事吧?” 凌煌不知道如何回答,“對不起,是我沒有護好墨兒!” “是.......意外!”施墨兒急忙說道。 凌煌坐上床榻,好讓她靠著自己,他瞥見她的衣衫腰際又滲出了血跡,皺緊了眉頭。 “好了好了!老爺!我們讓施施好好休息,好好養身子。過兩天,娘讓劉叔劉姨幫忙給你燉雞補補身子!”施夫人拉著施老爺,說著,“姑爺啊,我家施施就麻煩你照顧了!” “夫人.......這么急著走......”施老爺訥訥地問,惹來施夫人一瞪,轉念想著,是該讓女兒休息休息,便應允了。 兩老一走,施墨兒就癱倒了身子!云少立刻就去請來松蘭。 “你這樣亂動!傷口怎么愈合的好!”松蘭輕嘆,重新替施墨兒換了藥,疼地施墨兒側躺在凌煌腿上拽著他的衣衫。 小家伙閉著眼睛,昏昏沉沉地語道,“我爹......脾氣不好.......不能讓他發現.......會怪夫君.......” ...... 施老爺朝著菜市的方向問道,“夫人,我們要不要去菜市買些山藥,家院里養的雞叫劉姨明兒個殺了,好給施施補補......”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碰到事.......” “夫人,你怎么不說話呀?”施老爺是實誠地人,見自家夫人一路上都不說話,疑問著。 施夫人重重嘆了口氣,“丫頭.......是真的喜歡姑爺啊.......”小丫頭傷的很重,她一眼就能看出來,臉色都白透了,小身子抖得厲害,定是疼地,這樣也不肯吭一聲,才說到姑爺,就急急忙忙地解釋,小手藏在被褥里,可想該是怎樣的隱忍。 “夫人?”施老爺輕愣。 “唉,讓丫頭休息休息,過些日子,我們再去看她吧,補身子的事,有姑爺在呢?!笔┓蛉苏f著 幾日來,凌煌都小心翼翼地照顧著施墨兒,無論是換藥、煎藥、喂藥、擦身,都是親力親為的,如松蘭所說的,施墨兒開始的幾日還是會反復的發熱,傷口愈合地不容易,疼痛伴隨著她無法睡好,松蘭雖然可以扎針緩解一下疼痛,但也不能一直如此,只能慢慢等傷口自行開始愈合。 好不容易,小家伙今日睡的早。 凌煌坐在床邊的腳踏上,看著病容依舊的小家伙,輕吻著她的小手。 “墨兒......你說........嫁給我后.......總是餓肚子.......” 夜里,太安靜了,臥房里只有他的聲音,回響幽幽的孤寂和空洞—— “現在......還傷著了......” “墨兒啊,過去,我孑然一身,無所牽掛,也從無顧念。九門的事,我一直隨心所欲,哪怕一日,與朝皇為敵??v我一人,也沒什么好怕的?!?/br> “如今,怕了........” “若護不了你.......若今日的傷,日后一而再地出現,該如何.......我......沒有自信了......” “墨兒......我本就是被雙親遺棄之人,這世間.......我沒什么留戀.......也沒什么價值.......不被需求......也許上天可憐,遇到九門之人........我這條命,是他們救得,我也無其他.......便還這條命.......” “可現在,我多了一個你.......我該拿你怎么辦.......” 這個俊美的男子,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表情,自始至終他都是游歷人間,無懼死亡??涩F在,燈火的眸子熠著惶恐.......和留戀,停留在床沿邊側睡的女子上。 害怕了,輸不起了,那與生俱來的自卑,竟然在此刻,可笑地竄了出來。 懷疑自己了,是否能護地了你?也懷疑自己,是否是你值得的人? 卻見—— 那漂亮的棕色眸子,帶著淚花,緩緩睜開,一睜開,淚珠子就掉了。 “墨兒?”凌煌上前,輕拭去她的淚。 “夫君,我可以養你哦.......”小家伙一笑。 凌煌一愣。 “我也可以保護你的.......”小家伙的聲音明明顫顫悠悠,卻充滿了力量。 凌煌靠近她,頭抵在她的額頭,吐納著, “如果,我不是好丈夫,怎么辦?” “如果,我給不了你幸福,怎么辦?” “如果.......我身體里留著父母的血,對你始亂終棄、移情別戀了,怎么辦?” “如果.......” 太多太多的如果了,他的前半生,從未見過光明,他在黑暗中摸爬滾打,他小心翼翼,小小一個凌府,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就從沒停歇。手足之情,都是假象,那這世上,還可以期待什么。直到有一日,他遇見了她,如一束光,打在他的心里。 患得患失。 可是,他這樣的人,配擁有光明嗎? 施墨兒伸出手,抹上他同樣疲憊的臉龐,那細長的睫毛下,有著深深地陰影,她沒睡好,他也自然沒有睡好,“那如果.......我們會很幸福呢?” 俊美的眸瞳擴大,同樣是如果—— “如果,我們會相親相愛,相伴到老呢?” “如果,你會是好夫君。我們會有可愛的孩子。夫君.......會是好父親.......!” “不可惜嗎?”施墨兒輕喘著,“若沒有見到這些未來,不覺得可惜嗎?若,這些如果,明明可以實現,豈不是.......太虧了嗎......” 凌煌淺淺笑開,胸口不斷涌動,熱了眼眶,心頭的那束光,照得越來越亮了,“輸給你了,娘子?!?/br> 施墨兒聽他說的,一莞,一手摸著他的臉,一邊又淺淺入眠。 “睡吧,我就在這,哪也不去?!倍吙M繞著他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