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寄嵐？”

    “傲月公子！”

    殿中很多人驚呼起來。

    白寄嵐曾經上天入地的找程如風，他們的緋聞并不是什么新鮮事，但明明不久見還聽說他在閉關的，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趕來。

    而玄成真君則更為心驚，他微微瞇起眼來，忍不住驚嘆出聲，“……竟然已經結嬰了！”

    他上次見到白寄嵐，就是在追查高寧城的事的時候。

    還不到兩年吧。

    當時他才金丹八層。

    現在竟然已經是元嬰了！

    而且，明明是才剛結嬰的，剛剛那一劍，也不知是從多遠之外斬來，卻連周真君也不得不退開一步避其鋒芒。

    真不愧是天劍宗的天之驕子。

    只是……今天這個天才劍修，只怕不會站在他這一邊。

    白寄嵐進來之后，目光就鎖定在程如風身上沒有移開過。

    那是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姑娘。

    她已經結丹了，氣息圓融，光華靈蘊。這個時候看起來有點狼狽，因為硬扛了兩次元嬰的威壓，額角還掛著冷汗，發髻衣服都有點散亂，但那雙眼睛，一點都沒變。

    烏黑，明亮。

    狡黠又堅韌。

    帶著自由的向往，透著不屈的意志。

    還是他喜歡的樣子。

    程如風也在看著他。

    她這時也挺意外，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見到白寄嵐。

    她那天說“能去個看不到你們的地方嗎”，沒想到之后就真的再也沒見到。

    算起來其實也就是一兩年，但中間這么多事，她感覺就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她接觸過這么多男人，對白寄嵐的感覺大概是最復雜的。

    愛他的盛世美顏，氣他傲慢霸道，又對自己無法回應他那熾熱純粹的深情感到愧疚。

    可是這時看到他，卻只有從心底泛起的歡喜。

    “白寄嵐?！彼χ鴨舅?。

    白寄嵐就跟著笑起來。

    幾乎所有人都怔了怔。

    四大公子名聲在外，長空豪爽大方，鳳琴溫潤文雅，逍遙瀟灑多金，傲月高傲冷漠，雖然稍有標簽化之嫌，但的確從來沒有人見到白寄嵐笑。

    就連白映山，印象里弟弟也是從小就一本正經板著臉，除了他的劍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他知道白寄嵐對程如風不一樣，但真沒想過，他對著她的時候，能笑得這樣溫柔似水。

    “嗯，我在?！?/br>
    就像之前無數次被她喚出名字時一樣，白寄嵐輕輕應著聲，走到她身邊，然后才看向她扶著的白映山，目光掃過他鬃邊的白發，又停留在他嘴角的血漬，皺起眉，轉頭面向周真君等人，便又變回了那個冷若冰霜的傲月公子。

    “是周真君傷了我大哥？”

    周真君剛剛可以說“一群螻蟻”，但這時面對白寄嵐，卻不好再那樣傲慢。

    他甚至有一瞬間被白寄嵐那寒冰一樣的冷意壓得說不出話來。

    這讓他心頭又生出一種尷尬的惱怒來，不由得硬著脖子道：“是又如何？”

    白寄嵐抬手就是一劍。

    看似輕描淡寫，卻有如月華瀉地，將周真君整個人籠在劍光之中。

    周真君仗著自己是老牌元嬰，又當著這么多人，自然不肯認輸，怒吼一聲，運起掌法相抵。

    漫天帶著金光的掌影與劍氣相撞，竟爆出火光四濺的效果來。

    看似勢均力敵，但周真君那咬牙切齒青筋暴露的猙獰表情和白寄嵐這邊的氣定神閑一比，已經高下立判。

    白寄嵐手掐劍訣，正待補上一劍，就聽顧言高喝了一聲，“夠了，住手！”

    白寄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程如風，才收了劍。

    周真君也收勢調息，狠狠盯著白寄嵐，暗自心驚。

    他一直以為四大公子齊名，白寄嵐和南宮佑也應該差不多才對，就算比他早一步結嬰，大概也是靠了什么機緣或者秘法，沒想到竟然會真的這么厲害。

    這才剛結嬰而已，如果讓他繼續成長下去，能到什么程度？

    天劍宗又要出一個秦祖師嗎？

    顧言看著大殿里已經明顯分成了兩邊的諸人，笑了笑，“諸位是不是已經忘記了這是什么地方？道理說不過就直接喊打喊殺，一進門就撥劍逞威，問過我了嗎？”

    鷹揚府的人不必說，本來就沒把欲靈宗看在眼里，白寄嵐也的確根本看都沒看他這個欲靈宗掌門。

    這的確讓顧言不太開心，笑容里都多了幾分危險的味道。

    玄成真君卻注意到他手里把玩的一塊玉玦，準確的說，是一塊玉玦形狀的陣符。

    他皺起眉來，“七情六欲陣！”

    “不愧是玄成真君。識貨?！鳖櫻韵蛩Q了個大拇指，“想試試么？”

    聽到玄成真君叫出這個名字，大殿里很多人都變了臉色。

    欲靈宗這種只會雙修的弱雞門派，列居十叁邪這么多年，也沒被人滅門，就算有人偷偷抓欲靈宗弟子去賣，也沒有人敢真的打上門，當然也是有所倚仗的。

    比如這個七情六欲陣，名字就很直白了。

    除非真的太上忘情，誰又能脫出這喜、怒、哀、懼、愛、惡、欲？

    當這些情緒被無限放大，不要說元嬰了，就算化神，都可能丑態畢露，陷入陣中不可自撥。

    而欲靈宗弟子反而正好如魚得水。反正本來也沒羞沒臊。

    玄成真君沉聲道：“現在這里這么多正道人士，你真的敢發動七情六欲陣？就不怕日后被聯手滅宗么？”

    他們挑這個時間來，也不是沒有考慮。

    誰心底沒有一點不為人知的小秘密？而七情六欲陣是無差別作用于所有人的，欲靈宗除非把在場所有人都弄死，不然以后他們想起自己在陣中暴露的東西，必然羞憤記恨。如果真的全弄死了，那他們身后的家族宗門，也必定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就是要拿其它人做擋箭牌，讓顧言不敢發動大陣。

    顧言卻又笑了笑，“如果被你們隨隨便便沖上金鐘山，用個莫須有的罪名就抓走我欲靈宗的弟子，還連個屁都不敢放，這個宗門還有什么存在的價值？滅就滅了吧?！?/br>
    他還是平常那副慵懶隨意的樣子，說“滅就滅了”就好像說吃飯喝水一樣，但這一刻，誰也不敢再輕視他。

    程如風也算是真切地感受到，這位以男子之身卻排進了十大美人之中，平常不怎么著調，最喜歡給她出送命題的美人師伯，的確是一宗之主！

    程如風事后想想，他拿出七情六欲陣陣符的時機，的確精妙得恰到好處。

    從白寄嵐出現，周真君和玄成真君的打算就已經落空了。

    他們可以無視白映山，可以往他身上抹黑，可以說他色欲薰心投靠魔族，白家家主現在是白元慶，只怕還會感激他們。

    但白寄嵐不一樣。

    他結嬰了。

    元嬰的份量，大家都心知肚明，何況這么年輕的元嬰，前途不可限量。

    他如果不明不白地死在這里，天劍宗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何況周真君剛剛還和白寄嵐對了幾招，他們想殺白寄嵐，要付出的代價也絕對會遠超他們的想象。

    而且，如果真的要打起來，欲靈宗也是有元嬰的。

    平常是在閉關，但真到了宗門生死存亡的時候，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化？

    加上白寄嵐，二對二，勝負還真說不定。

    玄成真君他們當然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修到元嬰有多難？為了一個程如風死在這里？值不值得？

    他們會來，是因為覺得兩個元嬰出馬，小小一個欲靈宗擋不住他們，抓人奪寶，不過是手到擒來。根本沒想過會發展成這樣。

    及時行樂寶的誘惑再大，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

    怎么算都是得不償失。

    玄成真君不免心生退意，只是作為元嬰，就這么回去，面子上實在拉不下來，局面才會一時僵持。

    顧言其實也并不想打。

    欲靈宗真不擅長戰斗。

    何況玄成真君說得也沒錯，七情六欲陣一開，欲靈宗就等于得罪在場所有家族門派，真的從此自絕于天下了。

    他是想維護程如風，但并不想真的讓欲靈宗滅在他手里。

    于是顧言也退了一步，給了大家一個臺階。

    既然你們懷疑程如風是魔族，那就認認真真正正式式地調查清楚。

    畢竟魔族重現，是牽涉到整個天下的大事，不能由一兩個人說了算。

    正好這么多門派在這里研討傳送陣的事，不如就一起來調查。

    叁宗六派，五洞八府全都通知到，有興趣的就每宗都出一個人，組成一個調查團。這樣才不怕有人別有居心，有人包庇偏袒。

    至于程如風，在有結果出來之前，就軟禁在翠華峰。鷹揚府可以派人看守，逃跑的后果由欲靈宗承擔。

    白寄嵐對這個提議不太滿意。

    他家如風莫名其妙地被潑了盆污水，反而要把受害者關起來等著查證，這是什么道理？

    玄成真君便說他心虛。

    程如風心中暗嘆了一口氣，拉住了白寄嵐的手，道：“我清清白白，坦坦蕩蕩，不怕人查?！?/br>
    她自己也知道，對她而言，這的確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

    正魔之爭，由來已久，甚至向來寧殺錯勿放過。兩位元嬰咬定她是魔族，顧言再護短，也不可能犯這種眾怒。

    何況對她來說，軟禁在翠華峰，反而是一種保護。

    至少這樣在結果出來之前，沒有人會對她出手。不然她一個才剛結丹的欲靈宗弟子，真的跑出去了，被人殺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畢竟慶典上這么多人，又不是傻子?，F在誰還看不出，就算她不是魔族，身上肯定也有讓兩位元嬰不惜打上欲靈宗得罪這么多人的寶貝？

    白寄嵐總不可能每天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地護著她。

    至于調查……玄成真君是最早開始調查高寧城的事的，他都只能找出這么兩個證人，證言也全是猜測，沒有實證。

    只要不讓他們搜魂，程如風真不怕查。

    于是就這么決定下來。

    結丹慶典匆匆結束了。

    等外人都散了，程如風才跪在顧言面前，真心實意地道：“多謝師伯?！?/br>
    顧言抬手讓她起來，臉色并不太好。

    今天的事，說到底是欲靈宗被人看輕了。

    如果程如風是天劍宗弟子，看周真君他們還敢不敢這樣直接找上門？

    作為掌門，顧言的心情當然好不起來。

    不過他也沒有遷怒程如風，只道：“雖然說是軟禁，但也不耽誤你修行。反而正因為這種事，你才要更加努力，知道嗎？”

    修真界，說到底，都是實力為尊。

    如果他自己能有元嬰修為，今天也不用等白寄嵐來了，才找到平衡轉圜的機會。

    程如風乖乖應下。

    顧言才看向白寄嵐，拱了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謝白真君了?！?/br>
    白寄嵐冷冷道：“我只是為了如風?！?/br>
    他對欲靈宗沒什么好感，對這個和稀泥的掌門……也一樣。

    顧言倒也不以為意，揮揮手，讓程如風回翠華峰去。

    鷹揚府的效率也算極高了，這么短的時間，已在翠華峰布下了人手，設了卡哨。內山一道外山一道，值守的都是精銳戰兵，由金丹領隊，兩班輪換。

    程如風不由失笑，“真是看得起我啊?！?/br>
    不過，她自己心里清楚，這大概還是因為南宮佑在迷霧島的時候看到了她的記憶，拿不準她到底是什么人的緣故。

    但他自己殺了門中長輩遺孀，又陷害同門師弟，大概也不敢拿這個出來說什么，所以全推在了及時行樂圖的事上。

    今天值守的鷹揚府金丹真人叫晉康，其實對這差事也是十分抵觸的。

    做點什么不比在這里守著個欲靈宗的小妖女好？

    但鷹揚府養的是戰兵，行的是軍令，上面命令了，他再不情愿，也得執行。

    結果第一天就碰上了難題。

    ——程如風是帶著一群人回翠華峰的。

    辰輝不必說，他本來就也是翠華峰弟子。其它什么管事雜役奴仆，也就算了。

    柳鳳吟，白映山，白寄嵐，竟然也跟著她回來了。

    你們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軟禁”？

    但柳鳳吟道：“若要查高寧城的事，我也是當事人，為了避嫌，正當自囚于此，也好省事?！?/br>
    白映山道：“玄成真君指我為魔族同黨，我便在這里等他還我清白?！?/br>
    白寄嵐……嗯，傲月公子冷冷一眼過來，他都不敢問。

    晉康連忙請示的自家真君，最終得到的答復是只許進不許出，以免各種夾帶私傳。

    白寄嵐他們當然根本不在意這個，根本都沒猶豫就全進去了。

    晉康看著他們的背影，咂咂嘴。

    他這到底算是什么差事？

    有這么一群大爺在，他能守得住什么？

    人家真要走……就白寄嵐今天御劍而來的那個速度，他連個影子都追不上。

    不過，反正程如風真要逃了，也是欲靈宗的責任，到時他們就算真的滅了欲靈宗，也沒人能說什么。

    晉康收回目光，落在送完程如風正要回去復命的欲靈宗女弟子那豐滿妖嬈的身體上，突然覺得，那似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