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血楓之林
蓮國城門,是從她十三進來后,便再也沒有踏出去的地方。 玉簫鳳要離開了。 來也悄悄,去也悄悄。 衛襲一反常態,只讓他保重。 玉簫鳳輕笑,“待事了,再聚罷?!?/br> 他說這句話時,并沒有看向她,她能明白。 步回,一路無言。 鴛鸞殿前,是花子蓉的婢女和護衛,她看向衛襲。 他垂眼,輕聲鼻息。 她低頭,覺得心疼。 進屋后,她安分地站在屏風一旁,雙眼看地,臉上不敢掛上絲毫神態。 光陰匆匆,終歸,她也還是習得了這幅裝模作樣的規矩姿態。 “臣子衛襲,拜見國君?!毙l襲抬臂行禮,語氣少了幾分諂媚。 如今他心思不在此處,明顯得,就連她都聽得出來,不免心驚。 “玉公子說今日要走,只是本君不想,他竟走得這樣匆忙?!被ㄗ尤匦α寺?,“枉費本君一番好意,連午膳也不吃,就‘已經’離開了?” 衛襲笑笑,“他還有別事纏身,不好多作耽擱?!?/br> 花子蓉起身,走到他跟前,揚起下巴,嗓音拔高,尖聲問道,“是么?” 衛襲垂眸,靜靜地看了他一會,淡淡一笑,“是啊?!彼f著,伸手撫上花子蓉的臉。 花子蓉側臉避開,“……膽子倒大?!?/br> 衛襲笑笑,“臣不敬,罪該萬死?!?/br> 花子蓉再次看他時,已斂下咄咄之勢,眼中,看不出什么思緒來,“本君怎么不覺得,你是哪里認為自己有罪了?” 聽他淡淡說完,她視線所落在的地上,出現了一雙華貴鞋靴,驀然瞪大雙眼,心跳不已。 “你,抬起頭來?!被ㄗ尤乇呈稚砗?,繁布衣袍,悉索有聲。 她嚇到了。 “是聽不懂么?!”花子蓉對她態度,無甚耐性。 她怯生生的抬臉,雙眼不知該往哪兒擺。 “哼?!被ㄗ尤剜吐曇恍?。 她不明所以,雙耳所聞,全是急速心跳之聲。 那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男子,被濃密的絡腮胡包裹著臉,眉角的傷疤已長不出毛發,顯得有些兇意,他看著,當花子蓉接近沈菲傾時,衛襲那無神的眉眼露出了警惕,然后他再緩緩轉臉,看向了她。 她怕極了,憋著氣,微微顫抖。 即便如此,仍不掩其靈氣逼人的奪目。 他看了她許久,才再次看向衛襲,然后,心中一震。 衛襲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兇光,似要將自己剛溫柔撫摸過的人給撕碎一般。 花允銘從未見過衛襲這般神色,還沒能從震驚中平復,就看著衛襲向花子蓉走近。 “怎么了?”衛襲站在花子蓉身后,貼著他的身軀,俯首,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花子蓉向后側臉,只差分毫,便要碰上衛襲的唇瓣。 “嗯……”花子蓉轉回頭,又看了她一會,“沒什么?!彼呎f,邊坐了回去,勾唇翹腳,笑道,“既然午膳都備好了,該不會,連你也要辜負本君心意吧?” 衛襲輕輕一笑,“國君盛情美意,玉簫鳳不懂賞惜,乃其不識抬舉?!?/br> 花子蓉舉袖掩唇,咯咯作笑,“是么?” 衛襲走近,蹲跪于他身前,執起他一縷垂落長發,“只是不知,國君可否賞衛襲一壺美酒?” 花子蓉靜靜看了他一會,才抽出他手中長發,起身說道,“午膳,就你我二人罷?!?/br> “……喏?!毙l襲沒有起身,只淡淡應答。 這次,花允銘跟著花子蓉起了身,說道,“那臣,便先告退了?!?/br> 曾經那樣耳熟的嗓音……她一愣,本能的抬眼看去,和他對上了視線。 花允銘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的一眼,然后待花子蓉允諾后,提步移眸,與她擦肩而過。 她輕握雙手,低下頭,久久未能平復。 花允銘……旻王…… 這個在她少時,時常尋她說話的男子,幾年不見,她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他渾身所散發出來的孤寂,比以往更為深重,濃得……幾乎要將他淹沒…… 短短不過數載,她長大了,花允銘變了,就連花子蓉的性子,也不再如從前鋒利。 也只有衛襲…… 就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還停留在了昨日。 他們走后,佟欣和佟德默默無聲地上前收拾著。 她從鼻中很長很長的嘆息,然后去后院打了盆井水,擰了布,回屋擦著桌。 佟欣看了她一眼,抿抿嘴,沒做聲。 佟德沒能憋住氣,來到她身旁蹲下,扶著桌沿說道,“小傾…你別太難過了……畢竟……‘那個人’,他可是國君吶……” 她扭頭愣愣看了佟德一會,這才意會過來,噗嗤一笑,說道,“我沒什么?!?/br> “誒?”佟德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真的???” 她沒好氣的笑著,“那人可是國君啊,不是嗎?” “唔……”佟德撇嘴,“小傾如今……倒是看得開……” 她笑著搖搖頭,畢竟衛襲曾說過要帶她離開,若是離不開,又怎會如此說呢? 佟欣見她神色如常,這才搭了茬,笑道,“既然衛大人去忙,meimei晚些,要不要同我們去走走?” 佟德一聽,大力點點頭,“對啊對??!聽說新宮那頭建了地新鮮玩意,我們溜去看看!” 她見佟德興致頗高,不忍拒絕,微微一笑,說道,“好啊?!?/br> 佟德興奮的站起來跳著,拍著手,“嘻嘻!太好了!太好了!” 佟欣搖頭笑嘆,“你啊,成日里長不大的孩子?!?/br> 她一頓,然后垂眸,苦澀發笑。 蓮國新宮極其奢華,就連踩在地底的,都是經過精細打磨、難于挖掘的花崗巖。 樹木成蔭,花草蔥郁。 蝶飛成群,鳥啼不絕。 一磚一瓦,美輪美奐。 她垂眼,卻偏偏喜歡著舊所,那青苔滿細縫的格子地。 由于北宮落地不久,許多宮殿雖已指名,卻暫未住人,多是掃地婢女及巡邏侍衛。 她們三人在此地行走,倒也不顯突兀。 行至一路,北宮的美景與佟德的天真,讓她暫且甩開多思憂慮,也來到了佟德口中所說的,‘新鮮玩意’之地。 血楓之林。 “……哇……”佟德興奮的跨步緩了下來,雙手執在胸前,駐足停下,“真的和別人說的一樣……整個天空……都變成紅色的了……” 佟欣點點頭,“確實壯觀?!?/br> 參天的紅楓樹似血深紅,紅葉覆泥土,正午的日頭透過枝縫,將一切事物都染成了紅色。 她驚呆了,怔怔看著眼前美景。 佟欣笑笑,攬住沈菲傾的肩頭,抬頭看著紅葉,“據聞早從六年前,國君便陸續將這些紅楓移來此處,所以六年后的今日,才成就了這片北宮后花園?!?/br> 她扭頭,看向佟欣,“你是說……” 花子蓉早從六年以前,就預計到了今日之成功? 佟欣含笑不語,片刻,才說道,“國君是真真喜歡紅色?!?/br> “……嗯?!彼み^頭,看著紅葉。 她知道,佟欣是個活得明白的人。 越往深處走,越是覺得天地間,皆為這棱角極美的紅葉所包裹。 往前不見首,往后不見尾。 美,卻又太過幽深。 走了許久,才見小徑,她剛撥開纏頭的枝椏,便僵在原地。 佟德倒吸一口氣,本能地看向她。 湖面中央亭,楓葉滿倒影。 華服紅衣的黑發男子,依偎在那個青衣白發的男子身上。 他勾著他的脖,仰頭,吻上他的下巴。 眼前突然陷入昏暗,腦袋被誰一扭,再現光明時,是佟欣滿臉擔憂的神情。 “別看?!辟⌒垒p聲說道。 她眨眨眼,直到被拉扯的心臟,終于傳來了疼痛的感覺,這才扯開唇角,笑笑,“嗯,我不看?!?/br> 繁體 蓮國城門,是從她十三進來後,便再也沒有踏出去的地方。 玉簫鳳要離開了。 來也悄悄,去也悄悄。 衛襲一反常態,只讓他保重。 玉簫鳳輕笑,“待事了,再聚罷?!?/br> 他說這句話時,並沒有看向她,她能明白。 步回,一路無言。 鴛鸞殿前,是花子蓉的婢女和護衛,她看向衛襲。 他垂眼,輕聲鼻息。 她低頭,覺得心疼。 進屋後,她安分地站在屏風一旁,雙眼看地,臉上不敢掛上絲毫神態。 光陰匆匆,終歸,她也還是習得了這幅裝模作樣的規矩姿態。 “臣子衛襲,拜見國君?!毙l襲抬臂行禮,語氣少了幾分諂媚。 如今他心思不在此處,明顯得,就連她都聽得出來,不免心驚。 “玉公子說今日要走,只是本君不想,他竟走得這樣匆忙?!被ㄗ尤匦α寺?,“枉費本君一番好意,連午膳也不吃,就‘已經’離開了?” 衛襲笑笑,“他還有別事纏身,不好多作耽擱?!?/br> 花子蓉起身,走到他跟前,揚起下巴,嗓音拔高,尖聲問道,“是麼?” 衛襲垂眸,靜靜地看了他一會,淡淡一笑,“是啊?!彼f著,伸手撫上花子蓉的臉。 花子蓉側臉避開,“……膽子倒大?!?/br> 衛襲笑笑,“臣不敬,罪該萬死?!?/br> 花子蓉再次看他時,已斂下咄咄之勢,眼中,看不出什麼思緒來,“本君怎麼不覺得,你是哪裡認為自己有罪了?” 聽他淡淡說完,她視線所落在的地上,出現了一雙華貴鞋靴,驀然瞪大雙眼,心跳不已。 “你,抬起頭來?!被ㄗ尤乇呈稚磲?,繁布衣袍,悉索有聲。 她嚇到了。 “是聽不懂麼?!”花子蓉對她態度,無甚耐性。 她怯生生的抬臉,雙眼不知該往哪兒擺。 “哼?!被ㄗ尤剜吐曇恍?。 她不明所以,雙耳所聞,全是急速心跳之聲。 那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男子,被濃密的絡腮胡包裹著臉,眉角的傷疤已長不出毛髮,顯得有些兇意,他看著,當花子蓉接近沈菲傾時,衛襲那無神的眉眼露出了警惕,然後他再緩緩轉臉,看向了她。 她怕極了,憋著氣,微微顫抖。 即便如此,仍不掩其靈氣逼人的奪目。 他看了她許久,才再次看向衛襲,然後,心中一震。 衛襲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兇光,似要將自己剛溫柔撫摸過的人給撕碎一般。 花允銘從未見過衛襲這般神色,還沒能從震驚中平復,就看著衛襲向花子蓉走近。 “怎麼了?”衛襲站在花子蓉身後,貼著他的身軀,俯首,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花子蓉向後側臉,只差分毫,便要碰上衛襲的唇瓣。 “嗯……”花子蓉轉回頭,又看了她一會,“沒什麼?!彼呎f,邊坐了回去,勾唇翹腳,笑道,“既然午膳都備好了,該不會,連你也要辜負本君心意吧?” 衛襲輕輕一笑,“國君盛情美意,玉簫鳳不懂賞惜,乃其不識抬舉?!?/br> 花子蓉舉袖掩唇,咯咯作笑,“是麼?” 衛襲走近,蹲跪於他身前,執起他一縷垂落長髮,“只是不知,國君可否賞衛襲一壺美酒?” 花子蓉靜靜看了他一會,才抽出他手中長髮,起身說道,“午膳,就你我二人罷?!?/br> “……喏?!毙l襲沒有起身,只淡淡應答。 這次,花允銘跟著花子蓉起了身,說道,“那臣,便先告退了?!?/br> 曾經那樣耳熟的嗓音……她一愣,本能的抬眼看去,和他對上了視線。 花允銘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的一眼,然後待花子蓉允諾後,提步移眸,與她擦肩而過。 她輕握雙手,低下頭,久久未能平復。 花允銘……旻王…… 這個在她少時,時常尋她說話的男子,幾年不見,她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他渾身所散發出來的孤寂,比以往更為深重,濃得……幾乎要將他淹沒…… 短短不過數載,她長大了,花允銘變了,就連花子蓉的性子,也不再如從前鋒利。 也只有衛襲…… 就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還停留在了昨日。 他們走後,佟欣和佟德默默無聲地上前收拾著。 她從鼻中很長很長的歎息,然後去後院打了盆井水,擰了布,回屋擦著桌。 佟欣看了她一眼,抿抿嘴,沒做聲。 佟德沒能憋住氣,來到她身旁蹲下,扶著桌沿說道,“小傾…你別太難過了……畢竟……‘那個人’,他可是國君吶……” 她扭頭愣愣看了佟德一會,這才意會過來,噗嗤一笑,說道,“我沒什麼?!?/br> “誒?”佟德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真的???” 她沒好氣的笑著,“那人可是國君啊,不是嗎?” “唔……”佟德撇嘴,“小傾如今……倒是看得開……” 她笑著搖搖頭,畢竟衛襲曾說過要帶她離開,若是離不開,又怎會如此說呢? 佟欣見她神色如常,這才搭了茬,笑道,“既然衛大人去忙,meimei晚些,要不要同我們去走走?” 佟德一聽,大力點點頭,“對啊對??!聽說新宮那頭建了地新鮮玩意,我們溜去看看!” 她見佟德興致頗高,不忍拒絕,微微一笑,說道,“好啊?!?/br> 佟德興奮的站起來跳著,拍著手,“嘻嘻!太好了!太好了!” 佟欣搖頭笑歎,“你啊,成日裡長不大的孩子?!?/br> 她一頓,然後垂眸,苦澀發笑。 蓮國新宮極其奢華,就連踩在地底的,都是經過精細打磨、難於挖掘的花崗巖。 樹木成蔭,花草蔥郁。 蝶飛成群,鳥啼不絕。 一磚一瓦,美輪美奐。 她垂眼,卻偏偏喜歡著舊所,那青苔滿細縫的格子地。 由於北宮落地不久,許多宮殿雖已指名,卻暫未住人,多是掃地婢女及巡邏侍衛。 她們三人在此地行走,倒也不顯突兀。 行至一路,北宮的美景與佟德的天真,讓她暫且甩開多思憂慮,也來到了佟德口中所說的,‘新鮮玩意’之地。 血楓之林。 “……哇……”佟德興奮的跨步緩了下來,雙手執在胸前,駐足停下,“真的和別人說的一樣……整個天空……都變成紅色的了……” 佟欣點點頭,“確實壯觀?!?/br> 參天的紅楓樹似血深紅,紅葉覆泥土,正午的日頭透過枝縫,將一切事物都染成了紅色。 她驚呆了,怔怔看著眼前美景。 佟欣笑笑,攬住沈菲傾的肩頭,抬頭看著紅葉,“據聞早從六年前,國君便陸續將這些紅楓移來此處,所以六年後的今日,才成就了這片北宮後花園?!?/br> 她扭頭,看向佟欣,“你是說……” 花子蓉早從六年以前,就預計到了今日之成功? 佟欣含笑不語,片刻,才說道,“國君是真真喜歡紅色?!?/br> “……嗯?!彼み^頭,看著紅葉。 她知道,佟欣是個活得明白的人。 越往深處走,越是覺得天地間,皆為這棱角極美的紅葉所包裹。 往前不見首,往後不見尾。 美,卻又太過幽深。 走了許久,才見小徑,她剛撥開纏頭的枝椏,便僵在原地。 佟德倒吸一口氣,本能地看向她。 湖面中央亭,楓葉滿倒影。 華服紅衣的黑髮男子,依偎在那個青衣白髮的男子身上。 他勾著他的脖,仰頭,吻上他的下巴。 眼前突然陷入昏暗,腦袋被誰一扭,再現光明時,是佟欣滿臉擔憂的神情。 “別看?!辟⌒垒p聲說道。 她眨眨眼,直到被拉扯的心臟,終於傳來了疼痛的感覺,這才扯開唇角,笑笑,“嗯,我不看?!?/br> 作家廢話: 翻啊翻~翻啊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