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從前(二)
武臺殿,蓮國舊時獄卒之宮,因離地牢太近,后荒廢不用。 鐵鎖拷腳,鏈條,束于十五尺厚的墻上。 這就是蓮國國君花高政,讓人對他做出來的事。 衛襲嗤笑一聲,當著那些護衛的面把鎖頭掰彎,扔在一旁。 頓時,十幾重兵拿著長矛,在門口指著他。 他瞇起紅眸,射出血光,頓時,撲到了一個護衛,弓起五爪。 “衛襲!” 他一愣,抬眼,見是玉簫鳳。 “哼!”他放開手,走回屋里。 “你們都下去罷?!眹ǜ哒S后到來,揚手命道。 “喏!” 關起房門,花高政嘆息,“玉公子,并非本君不肯幫你,只是這狐妖野性難馴,實在難于親近?!?/br> 玉簫鳳看著他,閉上眼搖頭嘆道,“衛襲,我們不是說好了的?” “天天喂些死雞死鴨,還將我關在這種鬼地方!可惡!”衛襲極為焦躁抓頭,在房里來回踱步。 玉簫鳳想了想,“衛襲,你再如此下去,我會將你妖力封印?!?/br> 他停步,瞇起眼,“你說什么?” “我說?!庇窈嶘P走近,“我會將你妖力封印,如此,蓮君便會放心,也不必再鎖著你了?!彼f著,轉頭對花高政問道,“是吧?” 花高政聞言,趕緊點頭,“自然如此?!?/br> “休想!”衛襲氣急攻心,對玉簫鳳伸手直去。 玉簫鳳笑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便開始運力。 “你——!唔——!”衛襲腿軟,單膝跪下。 花高政驚詫的看著,見金色的鐵索將衛襲束縛,隨后,便消失不見,“這是……” 玉簫鳳放開手,衛襲便倒下了。 “往后,衛襲便與常人無異了?!庇窈嶘P笑笑,對花高政說,“如此,蓮君也大可安心,不必驚怕?!?/br> 花高政摸著胡須,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br> 那夜月黑風高,衛襲躺在房頂,看著自己的手掌慢慢地握成拳頭。 “百年之后……”他的紅眸,滿是仇恨,“便是你玉簫鳳喪命之時?!?/br> 此后,衛襲幾乎不發一語。 該吃便吃,該睡便睡,極為安分。 花高政見他這樣,也不再派重兵把守,偶爾,衛襲要出來走走,也就同意了。 許多年后。 一日,花高政在書房批折,女婢上前行禮,“國君,呂護衛覲見?!?/br> “傳?!?/br> “拜見國君!” “起吧,何事覲見?” “稟報國君,武臺殿衛襲求見?!?/br> “嗯?”花高政眉頭輕蹙,“……衛襲……?” “是?!?/br> “哦……是他……瞧我這記性……”花高政喃喃自語著,然后說道,“行了,你去帶他過來罷……” 衛襲來時,花高政愣了好久。 方才一想,衛襲來蓮宮已經好久了,自己,也從黑發人變成了白發人。 但是他卻還是那副模樣,烏絲垂胸,面容姣好,身姿卓越。 看起來,歲月只催人老啊,花高政嘆了口氣,問道,“你來求見,所謂何事?” “我想學習?!毙l襲毫無規矩,淡淡說著。 “學習?”花高政詫異。 “是啊,在屋里坐了二十年,有些累了,想出來動動?!?/br> 花高政苦笑,“聽你這話,仿佛只在武臺殿坐了二十天?!?/br> 衛襲不耐的撇開眼,“到底讓不讓,一句話了事,不讓,我就繼續回去坐著?!?/br> “你想學習,為了什么?” “打發時日?!?/br> “還有嗎?” 衛襲滿臉不屑,嗤笑道,“玉簫鳳說,你們人是不同的,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什么不同?!?/br> 花高政‘哦’了聲,自語道,“說起來,我也好久都沒見玉公子了?!?/br> “老頭,到底怎么樣?”衛襲雙手抱臂。 “你若肯學,自是好事,如此,你便去學罷?!?/br> 花高政想,衛襲來蓮宮也有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他也算本分。 加上年輕時曾欠玉簫鳳救命之恩,如今他再無出現,也只好,把恩情還在衛襲身上。 所以,從學識到規矩,他都是按照教導王子的規格去辦的。 只是他沒想到,所有先生都對衛襲贊不絕口。 人中翹楚,過目不忘,聰慧非常,進步神速。 這些,都曾是他所盼望自己的孩兒能做到的,所以能從先生嘴里聽見這些話,竟也感欣然。 兩年下來,衛襲已精通三國文字,兵論國論倒背如流,還將國藏書庫里的卷子全部看了。 花高政年老,愈發不濟,有時想不出結論,衛襲也能幫他理順思緒。 這時他就想,欠玉簫鳳的,這輩子,終究是還不清了。 此后,又是十年。 花高政年事太高,最終滿臉斑紋,白發稀疏,倒在病榻上。 “衛襲?!?/br> “我在?!毙l襲來到他跟前。 “你給我說說……哪個王子……配做這蓮國繼任國君……” 衛襲垂眸看他,說道,“那便要看,你想讓蓮國的哪方面強了?!?/br> “你先……說說看……”花高政話語已是斷斷續續。 “今蓮國重政,然前后夾韓、冀兩大國,若被視為威脅,前途定將危險?!毙l襲看著花高政的白鬢,余光,也看著自己的銀發,“我以為,花尉繚主張商道,更適合當蓮國繼任國君?!?/br> 花高政笑了笑,蒙白的雙眼瞇起,看著他,“你不是……向來都與繚兒……不對付么?……” “哦?!毙l襲神色淡然,“你問我話,照直答罷了?!?/br> “來?!被ǜ哒πl襲招招手。 衛襲猶豫片刻,伸出手去。 花高政蒼老的雙手將他的手緊握,“孩子啊……蓮國……我便……托你……幫我看著了……” 衛襲蹙眉,抽回手去,“老頭莫胡言,我年歲比你大?!?/br> “呵……是啊……是我糊涂……只是如今……我已是將死……之人了……”花高政說著,笑著閉上眼,“你……去幫我……喚金公公……進來罷……” 衛襲看了他一眼,努努嘴,說道,“你都快死了,就少費點心吧?!?/br> “去吧……”花高政笑著。 衛襲嘆息,轉過身叫來了金公公。 回到武臺殿,心中卻仍是不知滋味。 人,果真弱小,區區不過數十年,竟成了這幅模樣。 想著,他伸出剛被花高政握過的手,看了眼,再握起。 若這花尉繚當了國君,還真是不得安心,他蹙眉,自己剛才,難道是失心瘋了不成。 那之后,不到十日,花高政便歿了。 花尉繚當上這蓮國國君的第二日,做的第一件事,是來到了武臺殿。 衛襲看了他一眼,不作理會。 “你們都退下!”花尉繚忽然,揮退了所有下人。 “……你……是狐妖?……”花尉繚蹙眉,他仍不能忘記,自己昨晚所看過的那些竹簡。 而其中的一份,便是關于衛襲的。 衛襲不想理他,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 “本君在問你話!”花尉繚走近,一把推開衛襲手中的杯子,然后,瓷碎之聲。 “做什么?”衛襲不悅。 “你是狐妖?”花尉繚仍是那句。 衛襲輕笑,“是啊,怕我吃了你不成?” 花尉繚握緊雙拳,“我蓮國清白,豈能圈養妖物!” “如今我妖力被封,與人無異,這樣也怕,國君逐我出宮便是?!毙l襲說著,便要出門。 “你——!”花尉繚伸手,抓住衛襲的袖子,然后一愣,甩開了手,“先王有令,你不得離宮?!?/br> 衛襲停住,閉眼嘆息,問道,“到底想怎樣?” 花尉繚嗤笑一聲,“聽聞狐妖生性yin賤,從我知你開始,便一直獨居在這武臺殿,可不寂寞?” 見衛襲不做聲,花尉繚來到他跟前,雙手握住他的肩頭,“莫非,你一直yin媚我父王不成?!” “有完沒完?”衛襲不耐,雙手掙開他。 花尉繚邪笑,“我想干的事,從今往后,再也無人阻我?!?/br> 衛襲瞇起眼,瞪他。 “哈哈?!被ㄎ究澓鋈淮笮α似饋?,“哈哈哈哈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