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血海蜃池。 豪邁的腳步聲從身后咚咚咚的響起,漫相思尚未來的及轉身,身子便被一個寬厚矯健的臂膀緊緊抱住了,他抱得那么緊,緊到漫相思快要喘不過氣來。厚重溫柔的聲音從她身后激動而大聲的傳來, “愛妻,吾好想你” 說罷,那炙熱的唇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在她脖子上啃咬起來,伴隨著沉重而帶著濃厚欲望的呼吸之聲,如云霧般噴吐在她的脖頸間。 漫相思排斥的從他懷中掙脫出來,但是想到什么,卻又勉強展露出些許笑意,她走過去拉著他坐到金絲楠木桌子前,淺淺笑道, “來日方長,夫君何必這么著急呢,夫君凱旋歸來,我先敬你一杯” 說著,笑盈盈的從桌上端起兩杯血紅色的酒杯,將一個杯子遞到他唇邊。 “你們凡人不是有一句話謂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么,汝之與吾,便是如此!雖然不過短短月余未見,吾卻覺得似已過了多年那般漫長” 燭陰說著仰頭飲下那杯酒,目光專注而癡迷的纏繞在漫相思的小臉上,那目光明亮如火,灼灼逼人。 漫相思臉上的笑容似又多了一些,但是眸子里卻是冷冰冰的,甚至是有些厭煩的,她在心中暗想,你嫌這一個多月太過漫長,可我只是嫌你回來的太快。 她心中雖然這么想著,但是已又端起酒壺又為他添了一杯酒,還讓他坐在那金絲楠木凳子上,一邊幫他輕揉著肩膀,一邊指著那些小菜道, “這些菜肴都是我親自下廚做的,夫君嘗嘗看好不好吃?” 燭陰大喜過望的看著這一桌子精美菜肴,熱情而開心的緊緊握住漫相思的手腕,那張英氣逼人又帶著絲絲妖異之相的面容上是孩子一般的開心, “成親這么久,你還從未曾親自做過飯菜給吾……吾很開心!” “那就多吃點” 漫相思笑了笑,又是親自給他夾了飯菜,又是給他蓄酒,直哄得他喝的暈頭轉向的,待酒足飯飽之后,便將漫相思抱坐在懷中,那雙炙容烈陽,幽若寒月的眸子愛意盈盈的看著她,一臉的幸福喜悅,帶著幾分醉意道, “相思……你待吾真好……吾也一定會加倍真心待你,有一件東西是吾特意從絕域帶回來給你的……” 他醉醺醺的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白玉錦盒,他剛一打開那錦盒,便有一張刺目的白光散發出來,那強烈卻又炫目的波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漫相思不由定睛看去,才發現那里面竟是一顆極為精美罕見的夜明珠。 “喜歡么?是不是很美?” 燭陰笑呵呵的看著漫相思呆愣的表情,將這顆珍珠放在她手中,“吾一看到這夜明珠,便覺得與愛妻極配” 漫相思輕輕握住手心中的那顆夜明珠,看著上面流轉的璀璨光芒,怔怔呆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看著燭陰溫柔笑道, “多謝夫君……不過,相思還有一事相求” 燭陰爽朗一笑,將她攬在懷里,大掌摩挲著她的肩膀笑道,:“愛妻有什么要求盡管提便是,吾一定答應你” “無論什么事情?” “嗯,無論何事” 昆侖陰脈。九層陰闕。 潮濕陰暗的地牢中,本來一片寂靜,然而突而一聲異響傳來,幾十個黑衣人突而殺了進來, 廝殺起來,一片刀刃相擊嘶吼之聲,各位混亂。 混亂之中,地牢最里面的那間血腥味極重的監牢中,一個黑紅色的嬌小身影趁亂溜了進來,她看著被鎖靈鏈緊緊縛住,容顏蒼白,渾身布滿血跡,緊緊閉著雙目的道衣男人,目光蟄痛了一下,她掀下臉上的面紗,蹲下身來輕聲換道, “溟鮫師叔!溟鮫師叔!” 溟鮫微微睜開眸子,看著漫相思的神情有一絲訝異,冰冷的聲音透著虛弱之色,:“你……你怎么會來?” 漫相思神情緊張的看了一眼牢獄外魔兵們廝殺在一起的身影,知道時間緊迫,不容耽擱,故而也不多說什么,只是從腰間掏出一塊金黃色的靈石,放在手心中默默低念幾句什么,頓時那金色靈石泛起強大的金光,將漫相思整個人都籠罩在金光中,四周竄起無數帶著翅膀的小妖紛紛撲在捆綁著溟鮫的靈冰鏈子上啃咬起來, “這是是魔族邪術,快停下!”溟鮫臉色一變,厲聲斥道。 漫相思卻不理會,只是垂眸低語,口中呢喃不停,那靈石的金光更甚,強大的邪風不知從何處猛烈刮來,淡淡黑色魔氣從漫相思額心滲透出來,強大的壓迫之力讓她不由難受的皺起眉頭,一絲鮮血從她唇邊溢了出來。 “漫相思!快停下!我讓你停下!” 溟鮫嘶吼起來,那冷冽平靜的冰寒面容不由浮現出焦急怒色, “只有這個方法才能救你出去,我……唔……嗯,我不會停下!”漫相思倔強的蹭去唇邊的血跡,閉著眸子凝神運用靈石,口中快速念動著咒語,那金色靈石在她掌心中騰飛而起,金色的碎片從飛快流轉的靈石中飛灑出來,撞擊在那吸取靈力的寒冰鎖鏈上,濺起片片粉末。 片刻之后,只聽轟然一陣巨響,鎖在溟鮫身上的寒冰鎖鏈一瞬間土崩瓦解,化成千萬個碎片從他身上碎裂開來,胸前那九把透骨釘也化為虛無,而漫相思則被那強大的氣息振飛出去,重重撞在地上,嘔出一口血來。 “相思……相思,你沒事吧?漫相思……” 溟鮫神色微微一變,他急匆匆將漫相思抱在懷里,那雙終年籠罩著寒霜飛雪的眸子看著她染血的小臉,碎裂出無數道冰凌裂縫。 “咳咳……我,我沒事……”漫相思搖搖頭,想要從他懷中坐起來,怎奈肩膀卻是一陣劇痛,她低頭看去,才發現一片寒冰鎖鏈的碎片正深深陷在她的右肩膀上,鮮血汩汩而出, 她木然的握住那塊碎片,猛然一拔,鮮血立時又流了出來,但是她卻只是皺了皺眉頭,一聲未吭。 “你的傷……”溟鮫冰冷的雙眸看著她,欲言又止,他看著漫相思,只覺得她真的變了,變得與以往截然不同,若是在昆侖山,她一定只會哇哇大叫著不知如何是好。 “燭夫人!外面已經處理好,可以離開了!” 一個黑衣人恰時出現在他們身后,低著頭小聲道。 “嗯”漫相思板著臉點了下頭,轉而攀著溟鮫的肩膀站了起來,目光急切的看著溟鮫,“溟鮫師叔,你快跟我來!” ~~~~~~~~~~~~~~~~~~~~~~~~~~~~~~~~~~~~~~~~~~~~~~~~~~~ 昆侖山的山道上,白雪皚皚。 一棵覆著厚厚白雪的杉樹下的青石邊,一男一女,相攜著在雪道上緩緩前行。 此刻,天還沒有全亮,還透著一層暗蒙蒙的灰,偶爾有幾片雪花飛落下來,撲落在臉上冰涼涼的、 “你的冰塵雪雕怎么還沒來?莫不是在洞里睡著了?” 漫相思攙扶著溟鮫站在青石邊,踮起腳朝著雨雪蒙蒙的山峰間張望著,不放心的輕聲道。 溟鮫一路上都沒有開過口,此刻卻突而停了步子,垂眸嚴肅的看著漫相思,即使被關在牢獄中被折磨了那么久,他的眼睛卻依舊如雪地中的寒星,澄明雪亮,清傲而又不染纖塵,似容不下這世間的一絲污垢。 “為何他們叫你燭夫人?為何你會有那塊上古靈石?” 漫相思神色一僵,扶在他手臂上的手指似被燙了一般從他手臂上縮了回來,臉上的笑容卻夸張的有些虛假, “我也從未想過有一日我竟會嫁給一只上古妖獸,怎么樣?聽上去是不是很微風,很了不起?!” “你嫁給了燭陰?!” “溟鮫師叔是也想稱我為燭夫人么?”漫相思勾了勾唇,目光閃爍著狡黠的波光,溟鮫恍惚間覺得這一刻她似乎還是那個為了少背幾頁書花盡心思和自己討價還價的小丫頭,但是也不過是一瞬間,她的神情又變得冷測測的了。 “為何……你心中不是只有木樨雪么……” 漫相思微微側過身去垂下眸子,紛紛揚揚的雪花從天空中慢慢灑落,冰涼的寒風吹的她臉頰有些發紅,她自嘲的低笑了一句,聲音在風中吹的哽咽而苦澀 “世事無常,命運弄人” 溟鮫默不作聲的看著她,眸中風霜飛雪之色漸盛,他看著她黑紅色的衣裙在風雪之中翩翩而飛,宛若一朵被濃墨染黑的紅蓮,明明那么明媚嬌俏,稚嫩可人,卻偏偏在泥沼中越陷越深,無可自拔,搖搖欲墜。 “跟我回昆侖!”他冰涼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透骨寒冷中含著堅定的霸道。 “我不會回去的” 漫相思目光一變,用力擺脫他的手。 “為何?為何你一定要與妖魔為伍?!你明明不想留在那里!昆侖山有什么不好?!為什么你要自甘墮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溟鮫的神情也激動起來,他霜雪般的眸子逼視著她,海浪滔滔的涌動著寒冽波光。 “昆侖山上是什么都好,可是就是沒有樨雪師叔! ”漫相思眼眶緋紅的打斷她,淚水不知不覺的從臉頰上流淌下來, “從前的漫相思早在從雪崖上跳下去的時候就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另一個人,我再也回會傻傻的等著別人來決定我的未來,等著別人來愛我,等著別人來喜歡我,等著別人終有一日會回來找我! 她淚眼模糊的瞪著溟鮫,一字一頓,神情漸漸有些凄厲瘋狂狂,清靈如蝶的眸子此刻縈繞著絲絲邪氣,“不!我受夠了! 我要來決定別人的生活……我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沒有人可以阻攔我,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撓我想要得到的人和東西??!” 溟鮫靜靜凝視著她,他那謫仙般的面容上說不出是什么表情,似是憤怒,似是心痛,又似是一些其他說不出的東西,最終又被重重風雪埋葬,半響,他方緩緩道, “你救我出來,他們又豈會放過你?” “樨雪師叔不會傷害我的……” 她用衣袖抹去腮邊的淚水,彎唇近乎天真的笑了一下,也只有提到木樨雪的時候,她的眸中才有點點柔情,她吸了吸鼻子,抬起掛著眼淚的羽睫注視著木樨雪,神色感傷的淺淺笑道,:“” “溟鮫師叔,你是除了樨雪師叔,這個世上對我最好的人……雖然你常常會責罵我,會罰我背書抄字,可是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我好的……我也知道,我終究是讓你很失望……只是我能報答你的,就只有這么多了……也許再次相見的時候,我們就只是敵人了……” “…………漫相思?!?/br> “溟鮫師叔,你的雪雕來了” 漫相思望著他身后,打斷了他的話。 果然,一聲鳥嘯從空曠山道響起。 “……漫相思,你站??!” 溟鮫的聲音在風雪中縹緲如煙,清冷如風雪、帶著一個不愿為人知的不舍牽掛在雪花中飄搖, 但是那風雪中倔強的小小背影,卻并未因此而停下,反而越走越快,越走越遠,到最后只在山路上留下一排凌亂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