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木樨雪
糖蓮子他們隨著門外的驚叫之聲跑出去的時候, 屋外已經圍了十幾個弟子,而在他們中間,躺著一具血跡斑駁的女尸,但見那女弟子五官流血,死狀甚為凄慘,本來穿的是白色的紗衣,但血跡已把大片紗衣染成紅色,女尸垂頭散發,臉上一片囫圇,分辨不清楚五官,紗衣的下半截似乎沒有任何支撐,隨風起舞,血順著衣角和袖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將鋪滿灰塵的地面打出一灘血水 滿門弟子目光凝重的看著地上的尸體,個個臉色駭人而恐懼,膽小的弟子甚至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彎身嘔吐了起來,人群之中靜默了許久,突然只見那個匍匐在尸身上啼哭的女子恨恨的抬起水眸,叫道, “一定又是‘鬼手公子’干的??!是他殺死了jiejie?。?!一定是他??!” “是了,一定是他??!他的那張百字血書早就已經寫得清清楚楚了,若是昆侖派再不交出那個東西,昆侖派的弟子一定都會一個個慘死在鬼手之下??!這死狀都相同,一定是‘鬼手公子’干得!” “快去稟報代掌門,快去?。?!快去稟報溟鮫師叔??!” 人群中有清醒過來的弟子急忙朝著其他弟子大吼著,像是才反應過來干站在這里圍觀根本就不是辦法。 面對眼前嘈雜,亂哄哄的人群,筮塢戌有些不耐煩的率先背過身去,徑自回了客房,臉上的神情麻木而冰冷。 糖蓮子見狀,身子一轉也急忙跟隨而入,在他身後又是詫異,又是震驚的看著他問道, “筮塢戌你到底看見過多少死人??怎麼你都可以如此無動於衷?你不覺得他們死的很慘,很可憐麼?” 筮塢戌神色淡然的落座,垂眸看著腰上的古銅五毒蠱盅,目光冷然, “人又不是我殺的,更不是因我而死,我為何要又過多的情緒.?” 糖蓮子不死心的追問,目光緊緊盯著他, “那你……告訴我在這昆侖山上,到底什麼才能讓你動念?” , 筮塢戌目光驀然一沈,看著屋檐外的皚皚白雪,聲音沈冷而漠然, “睚眥劍。我們已經找到了玉膳蟾,只要找出木樨雪,把這玉膳蟾交給他,我們便可以找到龍之次子化身的睚眥劍,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與我們無關” ~~~~~~~~~~~~~~~~~~~~~~~~~~~~~~~~~~~~~~~~~~~~~ 五日後, 太虛觀外,瑞雪兆枝,丹紅色的謀劃在樹梢之間徐徐綻放,美的清豔而脫俗。 “唔,好痛……” 漫相思揉揉因為練功而臉的有些酸麻的胳膊,想起這幾日被逼練功的種種痛苦,小臉不由更是垮了下來, 天知道!教她修行的師叔正是初入昆侖派時遇到的溟鮫!真是八字不合??!當日初見,她便已經覺得他刻板嚴厲,不容親近,如今一接觸,她更覺他的脾氣甚是不近人情,一個小小的招數也要讓她練上數百遍才肯放她走,讓她不得不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故意針對自己。 她正顧著這般胡思亂想,不知不覺間竟拐到了一個莫名的小路上,她正暗想自己是不是迷路了,忽而聽見幾聲微弱的咳嗽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她抬起眸看去,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一個破舊的木屋前,四周空茫茫的什麼也沒有,唯有這樣的一間小木屋孤獨的蓋建在這里,讓人覺得里面的主人像是在等待什麼,又像是在逃避著什麼。 落著厚厚一層雪的木屋前,一個穿著棕白相間道袍的男子正低著頭靜靜掃雪。男子烏發如墨,一頭烏緞一絲不亂的垂在身後,額前濃密的發絲順著臉頰垂落下來,一雙烏眸微微低垂著,那面容雖然說不上是極好看的,但是卻透著一股寧靜疏淡的溫柔,細看起來,又覺得男人的五官精致的很,低順的眉眼之中,有著讓人忍不住想要與之親近的柔和之色。 漫相思看著他,腦海中便莫名的想到了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寧靜致遠這樣的詞語,一時間竟挪不開視線了。 所幸,那人也未曾發覺,只是低頭一味的掃雪,神色淡定從容,又與世無爭,仿佛這世間除了腳下的皚皚白雪,便再也沒有他在意之事。 漫相思本想上前與他攀談幾句,但是女兒家的羞澀又讓她有些羞怯,故而只是靜靜地躲在一個角落看著他,直到他掃完雪轉身回屋,她才有些失落的收回目光,也轉身離開。 之後的那幾日,她都在黃昏之時,繞著一條雜草叢生的荒僻小道,來到這個偏僻的小院里偷偷看他掃雪或是看他做些粗重的雜活。 漫相思有些時候,也是頗為不解,在她看來,眼前的男子風姿綽約,淡漠如水,定是慧根深厚的修仙之人,為何會獨自一人居住在如此陰寒苦悶之地只做這些雜事。 一直到第五日,她如往常一般偷偷來看他,卻發現他今日的氣色似乎是差很多,咳嗽聲不斷,仿佛是感染了風寒一般。 待他將最後一片雪地上的枯葉掃干凈後,轉身不想撞到了幾個正好路過的弟子身上,漫相思離的他們有些遠,并不能聽見他們說什麼, 她只是見那掃雪的男子低垂著眉目,面色微微露著歉意,似是在道歉,但是那幾個弟子卻顯然擺出了一副挑釁的架勢。很快便與他大聲爭執起來, 她離得太遠,只隱約聽到斷斷續續幾句話,落在耳中卻是甚為刺耳, “哈,我還以為是誰這麼不長眼,原來竟是這個個瞎子!” “你們未免太無禮了,這個瞎子畢竟曾經也是咱們高高在上的師叔啊,不過如今落到這個天地,也不過是咎由自??!活該!” “是了,廢物一樣的人,活著也不過是給咱們昆侖派丟人現眼,提醒著咱們的恥辱!” 那些個弟子不知誰又說了一句什麼,便立時引得眾人笑的更加無恥放肆,一個個臉上的笑容都甚為猥瑣,但是那掃雪的棕衣男子卻始終低垂著眉目,神色溫柔而寧靜,後來不知有人又說了什麼,他平靜溫婉的面容掠過一絲漣漪,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自顧自的的轉過身去,拿著掃把重新掃起雪來。 不想,那些弟子卻不肯離開,反而惡意施展法術,讓那本來已經掃的干干凈凈的小道,一瞬間又白雪漫地,甚至比先前還要厚,足以沒過人的腳踝。 漫相思看著眾人對視一眼,又都哄笑著露出鄙夷的神色看著靜靜低頭掃雪的男子,終究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也不顧自己是新來的弟子,輩分最小不該多惹是非,只是紅著臉斥罵著他們的無禮,那幾個弟子起初見她是新入室的弟子,身為不屑,本欲將她一起也好好教訓一頓,到最後,還是一個年紀稍長的男人出面終止了爭斗,不愿多生事端的掃了一眼漫相思,目光暗暗閃過一絲暗影,帶著眾人離開了雪地。 “你……沒事吧?” 漫相思狠狠的朝著他們的背影瞪了一眼,急忙轉身走到那棕白衣男子的身邊,關切的親生詢問,待走到他身邊時,她才發現他身上有著淡淡的檀香味道,甚為好聞。 “我沒事,多謝……” 男子低垂眉目,從雪地中站了起來,輕咳一聲,溫和的聲音如同冬日初落的雪花,溫柔寧靜,而含著絲低沈鼻音。 “不必客氣了,我是看不過他們那般對你!” 相思看著他唇角寧靜溫和的笑容,有些害羞的紅了紅臉,低頭玩弄著自己的發絲輕輕應道,過了片刻,她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他的雙眸,卻發現那雙眸子雖然烏黑深邃弧形好看,但是卻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彩,也沒有醉人的波光流動,毫無生氣。 她突然想起之前那些人一直叫他瞎子,突然明白了幾分,心頭立時生氣了幾分惋惜之意,這雙眸子若是可以看的見,會是何等的清亮動人?那里面流淌的波光,一定會讓百花都為之沈醉吧! 就在她對著他的面容胡思亂想之際,突聽他有些遲疑的輕聲問道, “姑娘……也是剛入門的弟子?” “嗯,弟子漫相思,拜見……師叔!” 漫相思雖然不知道他的名號,但是自己推測按照他的輩分,喚師叔便應該是沒錯,故而也不管他看不看的見,便笑瞇瞇的行了個禮。 “魂隨君去終不悔, 綿綿相思為君苦。相思苦,憑誰訴?遙遙不知君何處。替你取名之人,一定是嘗盡了這相思之苦,不想你再嘗受了……” 漫相思聽著他這般自言自語,嘆息般的低吟,怔了一怔,又歪著頭明媚一笑,目光期待的看著他, “師叔,我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呢?” 微風拂過他濃密的烏黑發絲,將他臉頰邊的一叢烏發吹的隨著風雪搖擺不定,亦將他的面容襯的越加寧靜而溫柔,淡淡的沈木檀香氣息之中,那低沈柔和的嗓音緩緩吐出了三個字, “木樨雪……” “木樨雪……這個名字,可真好聽……” 漫相思微微低下頭,在口中反復咀嚼著這個名字輕聲喃喃,越是咀嚼便越覺得滿口芬芳,一片清淡雅致,清涼醉人之意。 木樨雪柔和一笑,將頭朝著漫相思的方向轉了轉,柔聲問道,”相思師侄,可否幫我一個小忙?” “什麼忙,木師叔只管開口便是!” 木樨雪從衣袖中抽出一張素白的字條,朝著她遞了過去,寧靜溫柔的面容上隱隱掠過一絲神秘。 “我有一個多年好友這幾日一直在山中找我,你把這個字條幫我交給他,并告訴他不必再找我,字條上有他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