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裸泳
日子在這個孤立的房子里是無意義的,庫珀離群索居,對歲月流逝沒什么感覺。 他覺得自己在陪著屋外的森林和湖泊一起變老。 他才十九歲,就活得如此孤僻。 庫珀又一次醒來,走去花園。 約翰尼在大太陽下跑過來,庫珀隨手撿起一截樹枝丟到遠處。 約翰尼條件反射的追尋樹枝去了。它會銜回來嗎?不確定。 等了幾分鐘,約翰尼追不知哪里冒出來的松鼠去了,完全忘記了庫珀交給他的任務。 麥克斯從旁邊走過來,穿著圍裙、袖筒,手里拿著空花盆,說:“你得獎勵它,用火腿讓它回味?!?/br> “我真是蠢?!睅扃晔箘排牧艘幌伦约旱念~頭,往廚房后門跑去。 他從儲藏室拿來火腿,走到門口又折回去,他在砧板上把韌性十足的火腿切成碎片,用牛皮紙袋裝起來。 麥克斯正開著除草機從草坪上經過。 約翰尼在火腿的獎勵下總算學會了叼棍子和轉圈。 庫珀抱住約翰尼熱乎乎的臉,看著它垂下貪吃的長舌頭。吩咐它:“明天,我們練習裝死?!?/br> 約翰尼沒有聽懂,它繞著庫珀的腿打圈,眼看庫珀的紙袋空了,再也交不出什么好東西來,約翰尼便轉身跑去追逐麥克斯的除草機了。 麥克斯被糾纏得不得不停止機器,免得齒輪傷害到天真的約翰尼。 麥克斯下車時摸了一下約翰尼的腦袋。 他的目光在金光閃閃的灰塵和飄舞的草葉中與庫珀相遇。 庫珀在這一刻心臟停止了跳動,別再活在自己的世界當中了,庫珀。 之前的一切都不算數,這一瞬間,他和麥克斯才算是真正相遇了。 庫珀大步回到屋子,跑到廚房吃了一塊茱莉正在做的奶油蛋糕。 茱莉和湯普森去蘋果園摘蘋果了,她們為此忙了好幾天,幾乎沒有時間照顧庫珀。 雖說庫珀除了一日三餐以外也不用著成天被人伺候,但他難免會留意到房子里空蕩蕩的。 庫珀開出他的敞篷車,對麥克斯說:“上來?!?/br> 麥克斯正在給茱萸的花枝搭上幾根細細的支撐架。 “快點,麥克斯,我不想一個人兜風?!?/br> 麥克斯把圍裙和袖筒脫掉,丟在一棵樹下,他坐進副駕駛座。 庫珀啟動車子,信鴿般飛入林中。 車座中間有一個小冰柜,庫珀抽空把它蓋子掀開。 “喝什么?” 麥克斯拿了一瓶氣泡礦泉水,擰開蓋子把瓶口湊到嘴邊,車身劇烈的彈跳起來。 庫珀經過了一個水坑,礦泉水倒在了麥克斯臉上,惹得庫珀哈哈大笑。 “我口袋里有手帕?!睅扃甑腡恤上衣沒有口袋。 麥克斯把手伸進他的褲袋,手指在庫珀緊實的大腿上摸索,然后抽出手帕,擦干凈臉。 “洗干凈再還你?!丙溈怂拐f。 “不用還了?!睅扃赀@么大方,麥克斯就不客氣的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泥巴。 熟悉的小鎮從兩側飛速遁入車后道路的末端,再也看不見了,海凸顯而出。 庫珀把車子拐進路肩,爬下巖石,朝海走去。 麥克斯在身后跟著。 庫珀站在沙灘上,他踢掉鞋子,把T恤從頭上滑出,丟到沙子上,接著他脫下長褲、內褲,走向海水。 他那性感的肩背浸在海水中,忍不住轉頭邀請麥克斯:“海水不冷,你也下來?!?/br> 麥克斯在他背后解開襯衫紐扣。 庫珀全程盯著他。 麥克斯也脫得光溜溜的。 庫珀因此咽了一下口水,麥克斯的身材像大理石雕刻出來的一樣,腹部有八塊腹肌,全身都是均勻的麥色,大腿粗壯,腿的中間懸掛著一根壯碩的yinjing。 不負眾望的碩大,簡直像一根嬰兒的小手臂。 庫珀不敢多看了,扭頭望向了大海。 庫珀潛入水中,漂浮的水草在他腿間稍作滯留,被浪花帶走。 他往更深的地方游去,劃動雙臂,追逐一道退卻的潮水。 他聽見麥克斯撥動水流游過來的聲音,很快,麥克斯也游到了他身邊。 庫珀看著他,雙眼里沖蕩著無邊無際的焦灼和渴望。 麥克斯似乎從他臉上讀出了和欲望有關的蛛絲馬跡,但沒有說話,而是逃避般沒入水中,繼續往遠處潛去。 庫珀也隨之潛水游蕩。 他和麥克斯猶如兩條不同的魚類,在海底尋找著同一塊棲息地。 不知疲倦的游到了皮膚發皺,庫珀和麥克斯不約而同的上岸。 庫珀把內褲穿上,坐在沙地里等身體自然晾干,麥克斯也如此。 麥克斯穿著普通的格紋短褲,庫珀的內褲是貼身的白色,遇水則透。 庫珀低頭看見自己的yinjing歪扭的擠在腿間,在濕透的布料下透出了肌膚的rou色,yinjing頭部的形狀格外明顯,像兩枚合攏的蒜瓣。 他轉頭看了一眼麥克斯,麥克斯慌亂的把視線挪開,庫珀意識到,天啊,難不成剛才麥克斯也在盯著他的內褲看? 庫珀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默默的拿起T恤,將下身蓋住。 沙子逐漸升溫,不許人坐了。 庫珀和麥克斯都穿上衣服,彼此拎著鞋子走回車子。 庫珀從麥克斯身上學會了專注,麥克斯是個認真的男人。 無論花種還是庫珀,麥克斯都謹慎對待,麥克斯絕不會做出輕率的動作,他不想史蒂文森那么輕浮和魯莽,麥克斯很能隱忍,不屬于他的東西,他不會碰。 麥克斯對待庫珀,就像在對待一株脆弱的植物。 庫珀最喜歡麥克斯的地方在于,麥克斯從不對庫珀吹牛。 麥克斯身為一個牛津大學的教授,卻從不拿這點吹噓,也不曾顯擺過他的學識。 麥克斯是那么的謙和。 在某個黃昏,采來的紅色蘋果洗干凈,瀝干水,放在了玻璃盤中。 庫珀順手拿起一個,推開游戲室的落地窗門,再一次看見了花園里的麥克斯。 庫珀忽然想和麥克斯聊聊。 麥克斯心靈感應般的起身了,放下手里的活,主動朝他走過來。 庫珀什么都沒說,只是把手中吃了一口的蘋果遞給他,麥克斯就著庫珀咬過的地方,很近的咬了一口,兩人的牙印在蘋果上重合在了一起。 庫珀的手指頭緊張的抓著窗框,故作鎮定的看著這一幕。 他和麥克斯慢慢的朝房子前面的湖泊走去。 在一片開闊處,麥克斯忽然停下來,他用樹枝在地上掘了個很深的洞xue,把吃剩的蘋果核埋了進去。 麥克斯說:“應該把果實剝皮再埋進土里,但我不想它在這個冬天發芽。再過一個月,天氣就暖和了,過段時間再發芽更好,一年后,它會變成一棵蘋果樹,再過上兩年,就能結果了?!?/br> “時間真久?!?/br> 麥克斯微微一笑,“甜蜜的東西總是要晚點才來的?!?/br> 麥克斯陪著庫珀繼續往前散步。 麥克斯說:“這里不會下雪。以前在牛津的時候,雪經常下得及膝蓋深?!?/br> “你從不提起牛津?!睅扃晷睦锊荒芷届o,麥克斯,是誰掘開了你的城墻?終于讓你愿意放些野蜂出來蜇人了。 麥克斯有著秘密,心門緊閉,庫珀要進去很難。 可今天,麥克斯總算愿意開口了。 麥克斯說:“你也不提你的事情,庫珀。一般人在你這個年紀,是不能忍受在鄉下獨居的煎熬?!?/br> “我并不煎熬,我早就放棄了煎熬。何不享受呢?我是個富豪的私生子,我父親為了不讓他的其他兒子陷害我,所以把我放在這里。我不是坐牢,我要走隨時可以走。但我不想走。我走了,就得自己謀生,我父親將不會再援助我?!?/br> 庫珀走近湖邊,在斜斜的護堤上坐下,說:“我每年有幾次機會外出旅游,看看陌生的國家和城市。我羨慕約翰尼,它從不戀家,也不害怕去各種古怪骯臟的地方探險。我卻做不到如此灑脫,麥克斯,我是膽小鬼,我不敢放棄這優越的生活。我mama死了,我沒有其他親人。我父親只是把我當成備用物品儲藏起來。萬一他其他兒子出意外了,好歹還能從倉庫里拎我出來充數。但清醒的人都知道,我父親對我沒有感情,而且他有六個兒子,算我七個,除非他們集體遭殃地震或火山什么的,我父親才會想起和我之間的牽絆?!?/br> 麥克斯枕著雙臂躺在護堤上,身下長滿了柔軟的青草。 落日凄美,云層血紅。 麥克斯說:“我曾經和一個女孩交往,那時候我還在意大利。后來我要去紐約發展,我和她約定,我在紐約穩定后就結婚。結果我后來調任牛津,而她現在已有三個孩子,我見過她和孩子們一次。在幾年前的圣誕節,我回意大利老家,去她家里打招呼。她手臂上還留著我名字的紋身,沒有改動。而我的呢?!?/br> 麥克斯說著,掀起自己的衣袖,上臂紋著一只歸巢的黑燕子,“我的改了,我在收到她結婚請柬的那一天去改的。我對紋身師說我想消去紋身,但紋身師不同意,他說會留疤痕,我不在乎疤痕,哪怕把rou挖去,我不要她的名字在我剩余的生命里時刻譴責我。我因無能而失去了她。但最終還是沒有消去這個紋身,紋身師在她的名字上覆蓋了一只燕子,再也看不出她的名字了。我不知道她丈夫是怎么看待她手臂上紋著舊戀人名字這件事的。我不能理解。后來她告訴了我,她對丈夫說,那是一只寵物狗的名字,狗死了,埋在山上,她為了紀念狗,所以紋上了麥克斯三個字。沒想到我會在十年后敲她家門,然后對他丈夫自我介紹,說我叫麥克斯,她丈夫當時的臉色可有意思了。她又對丈夫解釋,我只是一個剛好和她狗狗同名的故人,多年未見,我回意大利探親順便看看她,僅此而已?!?/br> “他丈夫相信了嗎?”庫珀拔了一截草,搓成細繩。 麥克斯躺在那兒,望著他的臉,露出一個悲傷的笑意:“我不知道。不過她目前離婚了,三個孩子的撫養權都是她的。她丈夫有了新的家庭。至于她有沒有再婚?我不清楚?!?/br> “她有可能還愛著你嗎?麥克斯?” “我覺得她愛的是去紐約之前的我,不是此時此地的這個我。我變了。她卻始終依舊?!?/br> “那你還愛她嗎?” “我要是愛她,我就不會用燕子蓋住她的名字?!?/br> 庫珀被他語言里的魔力拖動,充滿了思鄉情的麥克斯,雙手泥土的教書先生,一個有修養的野人。他年輕時不停的受著愛情的捉弄,回憶起這些痛苦往事時,卻不流露一絲埋怨。 生命的磨難在麥克斯身上沉積為優雅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