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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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姜迷迷糊糊中感覺他抽走了手臂,她腦子里懵懵的,覺得這不像三哥的風格。她也懶得動彈,閉目聽見屏風外面桑榆壓低的聲音:“公子,臨淄有急報,大王薨了……” 她猛然睜眼,屋子里安靜了片刻,燭火跳動著在屏風上印出小白修長的影子,他手里拿著一張紙,泥塑一般,良久才動了一下,示意桑榆退下。文姜半坐起來,他有些失神地繞過簡陋的屏風,走到我面前,木然地看著她,然后把頭埋進了她的頸窩。文姜感覺脖子那里有了濕氣,“三哥……”,她撫著他的背,心里也難受的要命,眼淚從雙眼溢出,怎么也止不住。 “哥,父王,真的,去了嗎?”她仿佛還抱著一絲希望,哽咽著問他。 “恐怕不會有假,我在莒國之時就聽說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br> “哇——————”得到了確定的消息,她再也無法按耐住心里的悲傷,大聲痛哭起來。 他輕撫著她的背,將她緩緩擁住,下頜抵住她的發際,彼此之間那些悲傷和痛苦都在此刻被對方分擔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文姜慢慢抬起頭,窩在他的懷里悄聲問道,“公子忽的那柄劍是不是三哥這里?”她想不通,在父王如此病重的時刻,三哥又怎會離開莒國跑來這里。 小白已經斂去了臉上的悲痛,一雙深潭般的眼眸,好像從未起過波瀾。他頓了一頓“是?!?/br> “那是什么劍?為什么之后不見了?” “是和承影成雙成對的劍,含光?!?/br> “成雙成對?” “所以,那劍突然被承影吸引,就……” “對,我也不知為何,那劍怎地就和承影成了一柄,斂去了最初的樣子?!?/br> 文姜點點頭。 小白輕輕為她披上深衣,“這天氣越發不好了,你怎地突然要去丘葵?” “魯國五千精銳在葵丘與宋衛等國會盟,聯合罰鄭?!?/br> 小白皺了皺眉,握住她手的力度猛然加大了,“你在魯國過得不好?” 文姜避開他的目光,搖了搖頭。 “小妹,你從不說謊,為何如今卻為了外人對三哥隱瞞?” “三哥,并非我存心隱瞞什么,只是國與國之間太多縱橫利益,我一時也沒法說清自己的處境?!?/br> 公子忽對于文姜和小白等人一直心存懷疑,命人于鄭國主營之外設專營看管。 小白和文姜也早有打算:桑榆一日前就已到達丘葵,宋魯衛三國大軍也已扎營。傍晚鄭國主帥集結三軍的時候,小桃和文姜互換了衣物,桑榆護送文姜去往幾里之外的三軍大營,而小白和小桃兩人留在鄭營,待兩人離去后再行出逃匯合。 鄭國軍隊軍紀并不嚴明,文姜與桑榆扮作燒火的伙夫,借口出去撿柴而順利出逃。 另一邊,三軍會盟,一場大戰迫在眉睫。 三國將士互為照應,分三處扎營,文姜認出飄揚的魯國帥旗,出示了令牌,直奔魯軍帥營。 主帥帳外侍從將穿著破破爛爛的文姜攔下。 “將軍吩咐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br> “大膽!”文姜氣得不行,“你們究竟是公子翚的軍隊還是我魯國的軍隊?國君沒有授命給你們,你們居然就跟著公子翚到了此處,就算你自己不要命了,你的家人也不要命了?” 那守門的將領起初并未認出文姜,卻被文姜的氣勢嚇到,抬眼看了半天才知是夫人,一時間他失去了剛才那股硬派的作風。 文姜剛上前幾步就又聽見那人說:“對不起,夫人,如果你真的要進,也只能你一人?!?/br> 桑榆被攔在了帳外,文姜示意他在帳外等候就好,“我一人就行?!?/br> 文姜撩起大帳直接走了進去。 文姜還未看清賬內究竟是誰就被公子翚用劍指向了鼻尖。 “將軍是想殺了我嗎?”文姜看清面前之人,嘲諷的笑了笑。 公子翚也有些失措,“不知夫人來此,恕罪?!?/br> 文姜有些詫異,這人一改往日在她面前的無恥嘴臉反而令她有些不適。但還未等她發話就看見了他身后衣著凌亂的宣姜。 這一瞥非同小可,文姜愣在那里,臉一陣紅一陣白,仿佛做錯事的人是她自己。 “長姐還真是小看了meimei”宣姜撫了撫額角有些凌亂的秀發,半裸的胸口還有紫色的印記,文姜頓時垂下眼睛,“小妹不知jiejie在此?!?/br> “我也不知小妹來此何事?”宣姜妖嬈的笑著,臉上沒有絲毫不和諧的神情。 “對不起,jiejie,我受夫君所托,來此命我魯國將士鳴金收兵?!彼琅f紅著臉低著頭。 公子翚朝宣姜擺了擺手,示意她先出去。 宣姜步履輕盈的經過文姜,帶著銀鈴般的笑聲輕輕拍了拍她?!伴L姐先回衛營了?!?/br> 宣姜身上那股yin靡的氣息令文姜有些難受,她想起小時候姐妹兩時常一起洗澡的場景,那時的宣姜美而不驕,令人羨慕,如今,她身上圍繞的卻竟是令她心寒的言辭令色…… “夫人,我五千精銳到了丘葵絕不會無功而返?!惫恿毚丝桃呀浥狭藨鸺?,冷硬的坐在帥位上。 “將軍,想必你與我夫君共事多年,該知道他的手段,他派我來此絕不僅僅只是勸你收兵,恐怕他有他的打算?!?/br> 公子翚盯著她,深如潭水的雙眼也沒看出她臉上有何破綻。 “這么說,你是來幫我的?”他覺得她單純的可笑。 “非也?!蔽慕獎傄柚f下去,就聽見帳外一陣sao動和嘈雜,人影綽綽,來回奔走,片刻刀劍之聲后,桑榆首先沖進了賬內,“公主,魯王的先遣軍隊到了?!?/br> 文姜和公子翚皆詫異的想要發問,帳外馬蹄聲卻越發清晰逼近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短暫的寂靜,然后有人大聲叫喊道: “國君有令,公子翚囚夫人于此,私率五千精銳出魯,有逆反之心,誅之。反抗者同罪,誅九族?!?/br> 所有人都以為姬允一上臺就會削弱公子翚的勢力,卻原來,他想要的是——滅族!一勞永逸,永訣后患! 公子翚此時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文姜也忍不住胡思亂想,她知道自己只是棋子,沒想到是這種可以胡亂棄之的棋子,什么公主夫人,聽來都是可笑的冠冕。 桑榆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公主,屬下誓死保護公主?!?/br> 文姜冷笑著朝公子翚看去,他臉色灰白,只有眼睛是紅的,他看向她,輕蔑的盯著桑榆,然后斬釘截鐵的說了一個字,“走?!?/br> 是的,他要她快走,如果再不走,他們兩人都會被當場誅殺。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可笑至極,想讓他活下去的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個她恨之入骨的人。 桑榆上前,護著她從大帳旁邊褪出,文姜回頭去看公子翚,屏風后面身穿鎧甲的男人,右手持劍已經一撩簾子沒有絲毫遲疑的走了出去。 “公主,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快些走吧!”她一咬牙,穿著來時的那件伙夫衣裝轉身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