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心魔????
一霎,二樓兩位玄衣侍從卻是怒氣一泄,恭敬地低下身,將雅間繪花草樣的半透明金絲簾從兩邊揭開。 珠簾噼啪清脆的撞擊輕音間,一位一襲輕紗似雪的襦裙,齊腰系一朱紅絲絳腰帶,烏發雪膚,櫻唇柳眉的絕色美人拂簾而出,斯人嘴角啜笑,鳳眸神采飛揚的顧盼間,是春日繁花的千般美好動人,而有種讓之見之忘憂,無端便心生好感的魅力。 本來呢,本座是來找你這只知曉世間萬事的神獸白澤, 來問點事情的,就想著禮賢下士的,是以讓你這么插諢打科編排于本座,本座都沒有說什么。 可是啊,你這只白澤真是混賬,居然得寸進尺,把本座說成了完全靠男人的廢物,是以,本座決定不忍了。 美人的烏發披散至腰,她悠閑地緩步走到曲廊間,將頰邊落下的幾縷碎發順手綰至耳后,唇角一牽,笑得高傲而有幾分漫不經心。 怎么,一個個都真以為本座的神君境界是擺設,本座很弱,蘇明衡搶得你們也搶得? 那本座虞姬,今日就在此等你們來搶。有本事的,來! 她玉手一握,這股壓制萬物的力量便更加肆虐,一時間似是要將茶肆間的一切都扭曲成麻花狀的一團,剎那間白瓷茶盞不堪重負的爆裂聲如元月的爆竹不斷。 一眾皆是被這股氣息所懾服得服服帖帖,戰戰兢兢間嘴唇顫抖,話語不能的驚懼失態狀,只有那說書人,似是在場唯一一個在這股龐大氣息壓制下未表現得不堪的人,他應是有神器護身,只是被氣息迫得面色慘敗,冷汗津津間,見她的目光望了過來,他勉強起身,恭敬地作了一叩道歉道。 不敢。 妖主大人,您大駕光臨,白曉有失遠迎,禮數不周且多有得罪,請妖主大人寬恕。 沒人啊。 美人完全沒予于理會說書人的話,只是儀態從容地倚在欄桿上,含笑稍等了片刻。 見無人有異動,她于是再盈盈一笑,玉蔥般修長白皙的手指一伸,遙遙點出了樓下的幾個剛才口出葷話的人。 那之前在背后對我出言不遜被我聽見的,你,你, 你,還有你和你,都給本座拿一年的氣運來給做賠禮。 隨她所言,美人皓腕一收,款款做了個一抽的手勢,就有幾道金色的氣息從那幾個她點出的人身上被她陡然拔出,隨她手勢飛落于大美人冰肌玉骨般白得近乎透明的掌心,凝做一團小巧的金球悠悠旋轉。 而后,她足間一點,便施施然手托著那團金芒,翩翩從二樓越走廊而過躍下。 黑發和白衣招搖飄散間,她若一只翩躚的蝶纖巧著地,落在一個一身鵝黃襦裙,以面紗覆面的姑娘桌前,手指輕敲了一下桌面,展顏一笑如剎那花開般美艷。 小道友,剛才是你說大魔頭霸道的吧? 你很合本座的意,那個家伙就是這么獨斷專橫,本座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他什么。 是以,這些氣運給你好了,祝你好運。 她笑瞇瞇地伸手,徑直將手掌間的那團金光拍入那姑娘胸口,一瞬間祥云陣陣,身為修士便能感覺到,有天地法則隨她的話落在這個姑娘身上,有重重金蓮的虛影彈指之間在這個姑娘身邊開放覆滅。 這姑娘竟是因為一句話,就一口氣得了將近普通人十年多的氣運。 你! 剛才被點出的幾個修士直到這一瞬間,才是真的確定了他們的氣運確實是被這個言笑晏晏的大美人輕而易舉地剝奪了,還轉手送了人,一時雖然被兇猛的氣機壓得動彈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卻是怒目圓瞪,憤憤望她。 你什么你,要不你們這幾個廢物覺得本座懲戒得輕了,想找死? 對于這些人的憤怒,美人只是不屑地輕嗤了一聲,一瞬間加大了威壓的力度,壓得那幾人牙關都開始不由自主地戰戰,膝蓋軟得就快跪倒下去。 夠了。 下一瞬,從她方才走出來的雅間,卻傳來另一溫柔似是煙華落盡,余暉涼透卻微微帶喑啞的女聲淡淡道。 聞言,白衣美人撇了撇嘴,頗有些不情不愿地撤了如淵如海般的磅礴氣息。茶肆間諸客皆是一瞬脫力地一松,幾乎皆是癱坐于各自的位置上喘息連連,那些站著的基本都是四肢綿軟顫抖,需要倚著墻或者扶著柱子,才能勉強不一屁股坐在地上失態。 霎那,美人揮了揮纖纖素手,有些無趣地輕啟朱唇,聲音響徹茶肆之間,諸茶客皆能清晰聞其聲。 既然沒人敢來搶本座,那本座找這位白澤有事,諸君若是沒事,就請此退散吧。 妖衛,送人一程。 即刻,兩個肌rou虬結身形巋然的妖衛就開始依她之所令,將軟綿綿癱倒的眾人一一強行架出清場,趕出茶肆,一時間人人皆是面露憤怒,不滿于此女的專橫,卻在強大的實力壓迫下不敢多言,只能悻悻離去。 前輩,謝謝您,可我…… 被她送予氣運的那個姑娘雖然是修士,卻是資質尋常,此刻急忙站起來,向她行禮致謝,只是一雙清秀的秋水杏目在面紗后看上去,重重顧忌倒是比歡喜來得更多。 這個姑娘在擔心,那幾個被搶了氣運的男子不會和她善罷干休。 你不用擔心。 白衣的美人知道她心間忌憚,只壓住她的肩膀示意不必多禮,聲音柔和如玉鈴,含笑溫言安撫道。 本座既然給了你氣運,便自然會護你周全。 她順手隨意地一個響指,吩咐道。 妖衛,通知附近的人手,保證這個姑娘兩個月的安全。 是。 一個高大法法的侍衛立刻得令,微鞠一躬,大步一邁便到這位姑娘面前,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姑娘,請。 那姑娘感激地深深一禮,便儀態靜淑地隨著這名侍從出去了。 妖衛的動作很快,只須臾,便清掉了茶肆間的大半茶客,輪到之前出言的那虬髯客時,他尤是仗著自己是修士掙扎不已,恨恨盯著那個盈盈款款玉立于茶肆正中的美人,一邊調理回復著內息,面露不忿出言呵斥道。 你這女人怎么如此霸道,好不像話! 聞言,美人微微側頭,報以嫣然一笑。 沒辦法,九音宮的人都是這般,近墨者黑。 她素手一伸,這人便浮空而起,徑直落入她纖細的皓腕掌握間,被白衣美人拽住衣領,利落一扔,這個兩百多斤的漢子便被她輕巧如尋常女孩子拋一只繡球一般,徑直丟出了茶肆滾遠了。 用你崇拜的明神的話說就是,不服的,就打到你服。 言笑晏晏間,她拍了拍手,似是在撣去不存在的灰塵,輕蔑道。 真是垃圾,男人霸道就是好男兒當如此,女人霸道就是你這女人好不像話,呸。 …… 此刻,妖衛已經清空了整個茶肆再恭敬地一禮后退走,茶肆間便只剩白曉和白衣美人兩人。 你和這種人計較做甚,看看他看不慣你,卻又打不過你的苦逼樣,開心下不就好了。 下一時,之前那個沉靜溫柔而帶低低沙啞的女聲從雅間里悠然響起,俄頃,有另一黑衣女子儀態萬千從其中步出,一攏利落的勁裝長袍如墨,袖口以細帶系緊,烏發以金冠高高束起馬尾,落發在身后英姿颯爽地飄飛,眉間有一嫵媚妖艷的朱紅花鈿,似是魚尾拍水的紋樣。 她的面容竟和白衣美人長得一模一樣,只是行走間鳳眸顧盼橫波瀲滟,完全迥異于白衣美人有些驕縱恣意的明艷,她的一顰一笑間,皆有一種含睇宜笑的嫵媚,頗是風情萬種。 她倒是沒和白衣美人一般直接從二樓一躍而下,而是自樓梯上優雅地緩步走下。隨意地伸手間,光幕變幻,一層薄金色的消音結界似是一卷絲帛被一抖展開,將茶肆間三人五座之內的距離罩入,然后走到說書人的面前,笑盈盈地斜睨了他一眼。 怎么,白曉你作為世間萬物百曉生的神獸白澤,不知道今天本座就在你茶肆里面啊。 原本意態從容的說書人見了這兩個一黑一白,除卻眉間花鈿,長得完全如出一轍的美人,這一剎那,表情是有些驚異愕然的稀奇,怔了一瞬。 不過只須臾片刻,他便收了之前的失態,若無介事地向黑衣美人作了一深叩問禮,不答反問道。 您,才是真正的虞姬閣下吧?白曉見過妖主閣下。 …… 喲,她是虞姬,那本座又是誰? 白衣美人含笑吟吟地看他,伸手搭伏在黑衣美人的肩上靠上,下巴尖抵于她肩胛之上,眉目鮮活而生動,艷麗得有些咄咄逼人。 說書人轉頭,再從頭到腳凝視了一番這位含笑的美人,目光落落大方不帶絲毫猥瑣,卻是有幾分探究,定定地落在她身上。白衣美人不以為忤,只是一臉興致勃勃的笑意,任他打量。 白曉隨即收回目光,斷然搖了搖頭之后,也謙遜地向她一禮。 您不是。閣下,您是虞姬閣下的,心魔? 哦?何以見得? 兩個美人這一瞬間都是起了趣意,有些興致盎然的表情。黑衣美人淺笑著將玉蔥一般修長白皙的手指在胸前一疊,悠悠出言問道。 因為虞姬閣下您于五十年前閉關斬心魔,現在出關了,身邊還多了一個和您一模一樣的姑娘,是以有此猜測。 白曉此時已經完全恢復了之前的從容不迫,向這兩位淡然一笑,出言解釋道。 就近了看,這人雖然氣質淡柏如松,卻長了一雙桃花目,顧盼間很是倜儻風流,他轉向白衣美人,淺淺一笑出言道。 閣下您說起虞姬這個名字的時候,不和真正的虞姬閣下一樣,能夠牽動一絲天機。 虞姬是天道大人,天地之主為妖主閣下親自起的名字,有天道“言出法隨”的效果,而閣下您說的時候沒有,所以,您不是她。 而且,閣下您的氣機雖然強勁澎湃,卻是離竅期大圓滿,依舊是離真正的神君境界還差了一線之隔,而這位, 他示意了一下黑衣美人,并再彬彬有禮地行了一個叩:才是真正的神君境界,而且是分神期大圓滿隨時就可以升大乘期的境界。 所以,這位是真正的虞姬閣下,而您,則是虞姬閣下的心魔化身。 話音落盡之時,說書人似是也對自己的洞察萬事和機敏有些得意,折扇一展,又是“我俱知,我皆知,我無所不知”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