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曼谷
提著長裙,艱難地在樓道里飛逃,始終不敢回頭,怕見到他,又怕身后只有空洞的過去。 繃到極致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僵硬,她盡力讓自己專注于眼前不斷向下的階梯,不去想其它以外的事情,然而卻無法抑制心中那種恐慌。 然而,腰上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游翡整個人從一階踩空的失重之中抓回來。 她立時掙扎,想掙開那份熟悉的溫度,那人卻緊緊地控制著她,任憑多少力氣,都無法解開禁錮。 心中的惱怒和脆弱再也無法壓抑,游翡抬頭大吼,“陳先生,你什么意思?” “翡,”男人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我不會放開妳,” “你!簡直欺人太甚!”眼前已經模糊,仿佛再也不想忍耐,“你憑什么出現在我面前???” 看見她奔流的淚水,就仿佛那天看見她頭也不回的下車一樣,第一次,烏鴉覺得,也許任憑他怎么做,終究會失去這個女人。 但他依舊不肯放手,“翡,我知道我怎么解釋妳都不會原諒我,但我真的不想放開妳,” 游翡用力捶著他,但他紋絲不動,“你怎么可以這么過分!想怎么樣就怎么樣?自私自大!你從來不管別人怎么想的嗎?到底把別人當成什么???你已經和別人訂婚了為什么還要出現在我面前!” “翡,我沒有和她訂婚,我拒絕了,”他強迫她看著自己,想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又怕弄傷她,“我知道一開始是我做錯了,我答應訂婚,只是一個交易而已,她爸爸想擋掉日本的聯姻,而我,我以為這樣可以保護妳?!?/br> “保護我?”游翡冷笑, “和別人訂婚來保護我?你自己聽聽這有多荒謬!你把人當白癡嗎?我不會再相信你,你拒絕與否跟我沒關系,也許是你們條件沒談好而已,我不能帶給你什么利益,所以我也不想陪你玩這些游戲,你喜歡縱橫情場是你事,”她頓了頓,眼中又泛起水霧,“是我自己太蠢?!?/br> “翡,我知道我的做法傷害了妳,”看著懷中不再掙扎的女人,從沒有一刻覺得,她已經離自己如此遙遠,“我不是跟妳玩游戲,我也不需要靠女人給我帶來利益,我是真心的,愛妳,妳早就在我心里,沒人能取代?!?/br> 看著那個男人的眼神,游翡再度覺得心痛如絞,近一個多月中逐漸筑起的堅實城墻,幾乎又要被他的輕言說愛而攻破,面對這樣一個男人,此刻她才明白,原來許多濃烈的喜歡早已經累積成另一種更令人疼痛的情感。 掙脫他的懷抱,男人也不再緊緊地鎖住她,只有愛了的人,才會受到傷害,她勉強自己轉過頭不再看他,輕輕說了一句,“我也愛過你, ”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馬場的,但男人沒有再追過來,她上了的士,卻一直到家都止不住那種仿佛要撕裂她,傷心欲絕的疼痛。 1997年7月2日,她飛往曼谷。 無法入眠,也不想清醒,游翡一早便渾渾噩噩地來到機場,現在的她,真的想要逃離這座令她心傷的城市再也不回來。 下了飛機之后,曼谷的街頭陽光燦爛,喧鬧,充滿活力,游翡卻也沒有絲毫觀光的興致,只覺得炎熱的溫度和比香港更潮濕的空氣,令人很不舒服,隔天才需要工作,她早早便在陌生的酒店睡了一天。 然而,第二天一早,在前往客戶公司的途中,她發現街上的人潮比昨天更多,不過許多都不像是游客,的士上的廣播急促而嘈雜,雖然她一個字也聽不懂,但也覺得有些奇怪。 剛到客戶所在的辦公大樓,這里的情況更是不尋常到了極點,到處都是人或走或跑,無頭蒼蠅似的,似乎都非常急切。秘書匆匆將她領到會議室,便再無下文,等了一個多小時,她終于耐不住奇怪,從會議室里走了出來,整個樓層都很混亂,電話響個不停,急促的語調講著她聽不懂的泰語。 也沒人注意到她,在這層樓轉了一圈,想找剛剛那位秘書小姐,卻看見一片電視墻前正聚著許多人,墻面上是各類股市交易看板,還有當地以及國外新聞臺,看了幾分鐘,游翡腦中如被雷擊,這時明白了過來,昨日泰銖崩潰了,她知道泰國是這場金融風暴中最先倒下的國家,但沒想到這件事,竟然就發生在香港回歸日的隔天! 看了一會兒新聞,說不出心中是擔心還是不安,此時,秘書小姐終于找到她,但只匆匆地說,“Miss Yu, Sorry我們財務主管今天實在無法跟妳碰面,能不能明后天再約時間?“ 看這情況,游翡也明白,在這場即將橫掃全亞洲的狂風巨浪之中,這家公司也許只是一葉扁舟,能不能安然度過都還兩說,當下也只能說那她回酒店等兩天。 隔天,街上的情況似乎越來越亂,打電話回香港,Matt也忙得快要爆炸,說如果能改機票就讓她趕緊回來,但是試了一整天,航空公司的電話根本打不進去,這年頭也無法網路更改機票,游翡打開電視,報導說首都曼谷已經開始有零星暴動,旅游警戒提升,酒店前臺也建議旅客沒事不要外出,等到情況穩定。 第三天,航空公司的電話終于通了,但是票務系統已經無法運作,幾乎所有旅客都急著要離開泰國,要改機票只能去現場排后補位,游翡扶著有些發重的腦袋,好像來曼谷的第一天就有些不舒服,但自己沒太在意,今日便開始偏頭疼。 收拾好簡單的手提行李,她來到酒店大堂,原本門口一長串的的士,現在一輛都看不見,問了前臺服務員,她們也說現在情況很亂,再亂下去說不定職員都不能來上班了,店鋪被砸被搶,的士哪還敢上街?詢問有什么別的方式去機場,前臺則是勸她現在還是不要離開酒店比較安全。 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游翡也是有些發怵,機場又不是走路能到的,但沒有車,該怎么辦?她一個人,也不敢就這樣拉著行李到街上隨便攔私家車,只好再回酒店房間想辦法。 試圖打了幾個從前臺要來的華人電招車服務號碼,但都說這幾日不營業,最后只得和香港通了電話,說今日可能還走不了,她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不舒服,吃了一片隨身帶著的止疼退燒藥,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間,忽然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給驚醒,那聲音堅持著撞擊她的房門,拖著難受的身子爬起來游翡還有些不清醒,敲門還在繼續,怎么回事?難道是火警?警鈴并沒有響阿。 門打開,她以為自己做了一個荒誕的夢,腳一軟,眼前便黑了。 她似乎被人抱來抱去,感覺濕潤的毛巾不斷擦著她的身子,冰冷的溫度卻讓皮膚感覺陣陣刺痛,十分難受,她極不舒服地哼了出聲,但那人卻只是停下來抱抱她,又繼續用冷水擦著,直到她再也沒有任何意識。 似乎過了很久,一陣明亮的光線透過緊閉的雙眼,在視網膜上映出火紅的顏色,她才被刺激地微微睜開了眼,身子依然綿軟無力,但頭卻已經不再劇烈疼痛,酒店房間的窗簾沒有拉上,刺目的陽光透了進來,她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失神地盯了一會兒窗戶才轉過頭,游翡卻發現床的另一側,正睡著一個人,難道這場夢還沒醒? 他怎么老出現在奇怪的夢里?她伸出手,陽光透不過她的手指,在那人的臉上形成了幾道陰影,他的臉,難得看起來有些疲憊,臉上也有青青的胡渣,卻只躺在床邊上,雙手抱著自己,似乎怕擠到她。 她輕輕碰了他的臉。 那人幾乎立即清醒了過來,伸手摸摸她的額頭,又摸摸她的頸窩,這感覺如此真實,游翡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不是夢嗎? “還覺得不舒服?”男人開口 直到這句話震動耳膜,傳進自己的大腦,游翡才緩緩驚覺,這并不是一場夢,她猛地坐了起來,卻隨即又扶著床沿抵抗那股血壓尚未回升的暈眩感。 “你,你為什么會在這里?我不是在曼谷嗎?” “翡,先躺著,妳病了,“ 游翡想拍開他的手,但此時真是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被他按回床上。 ”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會知道自己在曼谷,還精確地知道在這家酒店? ”泰國暴動,我擔心妳,所以就來了,“對于這一天來的這么快,烏鴉自己也有些訝異。 那天,她說的那句話,讓他第一次嘗到了所謂男歡女愛的苦澀,竟是這么讓他瘋狂,但他終究沒有追上去,這不像他的性格,但他第一次愿意按耐住自己的欲望,如果她只想要離開他。 但兩天后,一直關注她動向的他,再一次嘗到了害怕失去她的恐懼,所以他必須來到她身邊帶她走,不管她愿不愿意。 ”妳怎么會知道我在這家酒店?“ ”我問了妳的朋友,“ ”Irene??”游翡感到有些震驚,”她怎么可能告訴你?“ ”我和她說,妳有危險,只有我能把妳帶回來,“男人定定地看著她, ”我不會跟你走的,“游翡不再看他,冷冷地說,這人,總是這么自私。 男人不管她的掙扎和撇開的臉忽然將她抱住,”翡,我真的錯了,但我從沒騙過妳,一個字都沒有,妳恨我,回去再恨,好嗎?“ 為什么一在他的懷里,她就想哭,為什么那天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再度在胸口蔓延,她痛恨這種令她不安的感覺,害怕自己又一次信了他。 ”乖,別哭,“男人緊緊抱著她,這個女人,能要了他的命。 好像硬生生被她壓抑了許久的難受,瞬間爆發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她再度睡著,那男人都沒有放開她。 再醒來,已是向晚,男人依然將她摟在懷里,就像兩人無數次在早晨醒來的姿勢一樣,那么自然。 哭了一場睡了一場,心中松了一些,身體似乎也不再這么綿軟無力。 她動了動,男人便也醒了,他緊緊看向她的雙眼,環繞著她的手依然沒有放,她不知道該用什么態度再面對他,想轉開視線,吻,便落了下來。 游翡奮力推他,踢他,但他卻絲毫不再給她任何機會,男人翻身壓了上來,任憑她怎么掙扎,男人激烈地吻著她,不讓她逃避,只要她想躲,那人便吻的更猛烈。 直到她再也無法逃開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那男人才終于停下來,他的眼神仿佛釘進心中已經愈合的傷口,讓她疼痛,”翡,原諒我,原諒我,“ 看著眼前這個慣于掠奪男人,自己的不安,他怎么會明白? 但他吻住她的眼淚,認真地對她說,“我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