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來白鵝湖一事,盧念澈沒有對任何人透露,路上就將手機調成了靜音。此刻手機已經在牛仔褲口袋里燙到不行,他忍無可忍點亮屏幕,微信的push幾乎疊成了豆腐塊兒。 他挑出了助理吳盼和導演文木葉兩個人的微信,只打了一行【拍戲壓力大,去白鵝湖逛一會兒,晚上回,勿擔心】發了過去。 然后毅然決然地關了手機。 正值夏季熱門旅游期,可緊挨著廬城大劇院的白鵝湖卻人跡罕至。廬城以麻辣米粉、臭豆腐等小吃聞名全國,但在白鵝湖,竟然連一個賣粉面的鋪子都沒有,冷清得很。 也正因如此,此處風景顯得相當雅致,遠遠望去,綠色湖面形如白鵝,又像一面鑲了碎玉的寶鏡。 盧念澈走近看,才發現那“碎玉”是湖面上成片林立的小荷,偶爾有溫熱的風拂過,頗能看出幾分“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的意蘊。 只是這面寶鏡的四周頗為敗興——幾乎每隔幾十米,就豎著一枚木牌,打破了湖面的靜好。木牌大小相同,被漆成毫無二致的淺棕色,上書一行大字:【此處禁止下水】。 好像一排排莫得感情的士兵,在無聲守護白鵝湖的秩序。 不知不覺,盧念澈來到一家小賣部的窗口。 按理說鼎鼎有名的“娛樂之都”,郊區還有一座巨大的影視基地,市容市貌多少該受娛樂圈的一些影響,參差多態才對;可廬城這座城市委實和他想的不同——一模一樣的出租車、一模一樣的木牌,甚至連景區湖邊碼頭的小賣部,都是統一的八角小亭,亭檐與亭柱是深棕色,配白墻玻璃窗,莫名呆板。 一路走來,盧念澈發現,唯一能區分這些小賣部的標識,便是白墻左上角用紅漆描出的數字,暗紅如血。 現在他面前的這家,編號【027】。 “大伯,您好?!北R念澈撓了撓手臂,“您這兒有花露水和防蚊貼嗎?” 從劇組下工后,他只穿了件打底的純白t恤,便匆匆奔來了白鵝湖。 廬城地處西南,夏季多蚊蟲,湖邊不知趴著多少毒性超強花蚊子,專門挑他這種細皮嫩rou的o型血,吭哧一口。 只見【027】號小賣部的窗口中,一個身影靠近。 小賣部內的長者約摸過了花甲之年,頭發蒼白,精神頭倒是很好。和尋常的店主不同,他沒有看電視、玩手機,手上正握著毛筆,貌似是在練字。 書桌旁,一束百合開得正盛。 長者擱筆抬頭,聲音不大,中氣卻很足:“對不住,小店只有清涼油?!?/br> 想到清涼油那股直擊靈魂的氣味,盧念澈在口罩下聳聳鼻子,可胳膊上的蚊子包越鼓越大,他最終還是妥協了:“麻煩一盒清涼油。多少錢?” 長者:“五十八元?!?/br> 盧念澈正在掏錢包,聽到數字當場裂開,一口氣差點沒把口罩噴下來:“奪兒錢(多少錢)?” 長者也用京片子回他:“內什么,這兒景區嘛,價格貴點兒,您且擔待著?!?/br> 都說景區多黑店,但這家店簡直比網上罵他的職業黑子還離譜,這長者好像還是個專門殺熟的老鄉。盧念澈想換家店,便問:“勞煩再問您一下,【028號】小賣部在哪兒?” 長者笑容掛在臉上,指向遠方:“湖對面,打車繞過去大概要一小時?!?/br> 盧念澈:“……” 似是猜出了盧念澈所想,長者善解人意道:“小店正規經營、誠信買賣,所有商品價格都是在景區管委會備過案的,您請放心?!?/br> “得嘞!我活了二十七年,還是第一次買到五十八塊的清涼油?!北R念澈癢得在口罩后面齜牙咧嘴,乖乖拿出三張二十,遞給長者,“要不是晚上要下湖……” 意識到說錯話,他連忙打住,轉而對長者道:“不用找了?!?/br> 長者耳朵極好:“您要下湖?” “您聽錯了?!北R念澈打著哈哈。 長者麻利地接過錢,當真沒有找零。 盧念澈啞然——世上真有如此厚臉皮之人?自己說不找零,只是客氣一下而已??! 他缺德病犯了,挖苦道:“誠信買賣,童叟無欺,說得可真是好極了!來您這兒買東西的人肯定很多吧?” 長者接過錢,眼睛都亮了:“您過獎,都是您這樣的來照顧我生意?!?/br> “您”字咬字極重,盧念澈總覺得長者這是坑了自己的錢還不忘嘲笑自己,話里冒了股酸氣:““嚯!瞧您說的,好像您和我們是兩種生物一樣?!?/br> 長者:“是我口誤,都是你們這些‘人’來照顧我生意?!?/br> 人?難不成長者覺得自己已經羽化成仙了,不是人? 盧念澈更奇怪了。 “這個送給您,下湖用?!边f過清涼油的同時,長者朝盧念澈手中塞了個小玩意兒。 盧念澈收回思緒,攤開手掌一看,見是個小巧精致的透明玻璃瓶,模樣挺可愛。他問:“這是?” “辟邪瓶,??诵八??!遍L者道。 玻璃瓶中滾了些細小白色顆粒,晃動起來沙沙作響。 盧念澈左盯盯右看看,終于想起來了——分明就是個小沙漏! 火鍋店限時上菜用的那種計時工具。 還辟邪瓶? 他覺得瓶里裝的不是沙子。 而是他的腦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