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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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毒太烈了。 她繞路快走到一處僻靜的窗口,正要闖進去,卻忽然停了腳步,從對著幽靜樹林的后窗看去。 那里頭自然是一片柔情蜜意,寧側妃正房里有一張很大的書桌,她正坐在那兒生疏地寫字,但拿筆的姿勢都是錯的。 無妨,有人教她。 那人背對著窗,身材高大,半散著發,穿著寢服,只披了一件外衣,正端詳寧側妃的字跡。 他低笑說:“這樣敷衍?!?/br> 這聲音其實并不難聽,然而梁陳感覺到柳書貞就像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似的,全身劇烈地一顫。好像瞬間有一只手把她的魂魄從身體里粗暴地拽了出去,身體像秋末的枯葉一樣止不住地凋抖在冷風中。 寧側妃嬌滴滴道:“我真的不會呀?!?/br> “你會詩,不會寫?”那王爺伸手碰了碰她的眼睛,“還跟我裝乖?!?/br> 他又拿起一張,疑惑道:“偏這張就寫的很好,是吃壞了你的文氣么?!?/br> 柳書貞不明緣由地雙目發直,渾身打顫,而梁陳遠遠地定睛一看,卻想破口大罵。 那明明是柳書貞那日水榭上隨手寫的殘詩! 這寧側妃順了回去,竟拿來作自己的獻媚!可恨。 那王爺逐字逐句念道:“昨日仗劍出候門,今朝煮酒慰此身。桑之落矣人已困,桃之夭夭香可聞?!?/br> 他道:“最后一句不大好?!?/br> 梁陳百思不得其解――這王爺竟是個活的石雕嗎?昨日仗劍出候門,這寧側妃出哪門子的候門?! 還有那補句,狗尾續貂不過如此,請問,可以更俗一點嗎? 寧側妃撒嬌道:“寫了好多呢,還念我,不想聽――人家手腕都寫累了?!?/br> 那王爺便許她放了筆,笑道:“我抱你休息去?!闭f著轉身,屋里光非常亮,柳書貞一眼看見了他的側臉,即使早有準備,也雷劈一樣全身走了道焦電,隨即急火攻心,毒入骨髓,竟吐了一口血出來。 這一下站不住,扶窗的動靜把里頭兩人驚動,那王爺警惕地喝道:“誰?!” 梁陳看得著急上火,恨不能鉆進去扶起柳書貞把她帶走,隨便帶到哪里去,不來受這破氣。 別報仇了,我能給你解毒。梁陳氣得冒火。甚至都已忘了這早是舊事。 正氣呢,卻視角一轉,原來是柳書貞將他拿下來了,她手上有一個早年簪子刺了留下的很深的疤痕。 她的眼中布滿了血絲,盯得梁陳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雖然理論上沒有這種事發生。 隨即她微微閉眼,唇一動,鮮血就溢出,刺目地黑,她又笑了笑,道:“顧任言,顧信,顧信,顧任言……哈、咳咳…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咳咳……如此?!?/br> 那兩人一眼看見她,還沒看清,一道陰風殺進窗來,轉眼把書案上數張白紙斬成碎片,紛紛揚揚落下。 顧任言抱著寧側妃退到門口,他不曾見過此人,正要怒斥,懷中寧側妃卻脫口道:“賤人!” 他一驚,就看清了柳書貞的臉,隨即就像見了鬼似的,雙手一松。寧側妃直接四仰八叉摔在地上,裙釵橫歪地看著他:“王爺!這就是那個跟別人私通的賤……柳書貞??!” 柳書貞不知道是笑還是哭得都要喘不過氣了,鬼魅一樣靠在桌旁,盯著他的臉問道:“……顧信,可是你?” “柳楨,柳書貞……”顧任言臉上五官凌亂地都要飛出去了,字不成句,“你……” 他一眼又看到柳書貞手上那根簪子,就像受了轟雷一樣,大腦一片空白:“你還留著……” 定情信物,不留何存? 柳書貞臉上濕潤,笑了半晌,軟劍在手,手腕打顫:“我問你,疏桐身上剖出來的‘證據’,你看過嗎?” 顧任言自然沒有,他要是對柳書貞有半分上心,但凡有心多問一嘴,都不會在無數個機會里頭也不回。 他只聽了幾句閑言碎語,又可著自己對心上人專情,只把這王妃隨意放著,避而不見。那“私通”一事出來,他也只聽侍妾言語,既然查出證據,隨后便任憑寧側妃做主了,他并不在意這些事。 門口有侍衛拍門:“王爺!王妃……柳書貞從柴房逃走了!”說罷那門不堪重負地往里一敞,一大堆人涌進來,一看見柳書貞,就如見虎狼,紛紛要抓。 柳書貞這些年管家,不走人情,不徇私不收好處,積怨不少,所以樹倒猢猻散,破鼓萬人捶。 顧任言將墻上裝飾的佩劍一摔,震天巨響,扭頭道:“滾!全都滾!” 家丁們嚇得連忙兵荒馬亂地退了出去,慌忙中地上掉了幾根打棍。柳書貞冷目而立。 “誰是疏桐?”他偏頭問,有個家仆上來回話,顧任言眉心狂跳,“去把那紙拿來?!?/br> 那人應了一聲,狂跑而去,不多時回來,手里一張濕濕嗒嗒皺皺巴巴的紙。 寧側妃縮在一角,呼吸都不敢大聲。 柳書貞道:“不必看了?!?/br> 她的呼吸越來越重,四肢都像塞進了無數跳蚤般麻癢,口角黑血越來越多,掌下摔了軟劍,尖銳地笑了一聲,拿起那簪子,舉高了,往地上狠狠一砸―― 簪子裂成千萬片,隨之夢碎。 夢卷成了一片片飛絮,大霧依然聊聊地將柳書貞抱住,顧任言手中那張皺巴巴的書卷中升起一簇光,輕盈而亮,依然是賀書的模樣,飛了過來,變成一張大網,溫柔地裹住了她就要離去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