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烏鴉嘴在亂世發家日常 第57節
她主動出聲,讓人把乞兒放進?來。 乞兒身上臟臭,被他經過的?婢女仆從?面?露嫌棄,在齊國公?府,即便是最下等的?仆人至少也?是衣裳干凈整潔的?。 乞兒還想走到?崔舒若面?前,卻被鸚哥攔住了,她不大樂意的?說:“你身上這么臟,污了我們娘子的?茶點可怎么好?” 乞兒怯怯的?退后一步,雙腳并?攏繃直。 他是不敢直視崔舒若這樣的?貴人的?,而且應該是做乞兒還不就,不夠能適應這樣的?日子,看樣子多少生澀拘謹。凡是能活下去的?年幼乞兒,哪個到?了后來不是巧舌如簧,只求能活下去。 崔舒若抬手,制止鸚哥。 她只要肯定乞兒不是柳氏派來害她的?就行,至于階級權貴之分,說實話,在接受過現代教育后,她煮茶聽琴錦衣玉食,而眼前的?乞兒饑寒交迫,明明是冬日嚴寒,可他身上是破爛的?單衣疊起來,腳上凍瘡和膿瘡湊在一塊,青黑紅腫得嚇人。 崔舒若接過他小心翼翼拿著的?絹布,還沒等看,先把手邊的?茶點遞給他。 小孩睜著眼睛,咽了咽口水,卻不敢接。 因為這樣精致得和花一樣的?點心,將他買了興許才能得這一盤。一個健奴都只要五十貫,像他這樣做不了活,說不定哪日就能死的?乞兒,也?許就能值幾貫。 依然還是剛剛斥責他的?鸚哥,“我們家郡主娘娘讓你拿,你就拿,難不成?要郡主為你一直舉著嗎?” 乞兒這才用手擦了擦他已經臟的?不能再臟的?衣擺,用他黑漆漆的?手接過那盤糕點,狼吞虎咽起來。貴族千金們要一刻鐘才能慢慢品完一個的?糕點,不過幾息就被他全塞進?嘴里。 這也?是乞兒的?求生之道,若是討來食物,不快些?塞進?肚里,指不定就會被年紀比他們大的?乞兒搶走。 崔舒若看著乞兒,連日來只顧著享受貴族生活的?她,心中動容。她明明身處炭火爐旁,室內溫暖如春,還穿著逢了柔軟皮毛的?衣裳,可都叫崔舒若渾身不得勁,好似一盆冰水自頭頂傾灑而出,將她從?溫暖富貴里陡然澆清醒。 “你過得這般好,便全然忘了外頭的?天下嗎?多少人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你坐擁現代知識,真的?呢能全然將自己摘出去嗎?” 現代受過的?所有教育,仿佛化作一聲聲質問。 崔舒若愣住,目光怔怔。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自私的?人,明哲保身為上,可在心有余力的?情況下,走下高床軟枕,走出朱門琦戶,看一看寒雪下流離失所的?平民百姓,救一救他們。 好不好? 她曾經受過的?教育,從?沒有要求學生們忠君愛國,仿佛就是不斷地學習,不斷地考試??僧斦嫒绱藛??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br> “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 看似平凡的?字字句句,在事?隔多年后,正中崔舒若的?心間,打?得她措手不及。 在這一刻,她仿佛間明白了為何自己從?前要十多年如一日的?苦學,看似與現實無?關?的?課文,在這一刻展現了它的?魅力。 也?許在這樣刻苦教育下的?學生,不懂得忠君愛國,可她們讀著心懷天下的?世人們字字泣血的?詩文,在某一日,見到?滿目瘡痍,見到?孩童衣不蔽體窘迫孑立時,心中會生出同樣的?憂懷。 家國天下,人誰與共? 倘若無?,雖千萬人吾獨往矣! 崔舒若眉眼間的?全無?憂慮漸漸消失,她看著乞兒,命人取了一件下人穿的?厚襖,崔舒若看了幾眼,在旁人不解的?目光中,動手撕開幾個口子,然后才讓乞兒穿上。 乞兒還是頭一遭不但不遭人嫌棄,還施舍的?厚衣,他以為崔舒若是想要知道命他送信的?人的?事?情。 于是,他忙不迭開口,“是一個穿深色大氅的?郎君命我送的?,他、他很?好看!” 乞兒絞盡腦汁的?想要把更多的?細節告訴崔舒若,崔舒若卻笑了笑,溫和問道:“你從?何而來?” 乞兒一愣,結結巴巴道:“川化郡?!?/br> “川化郡?”一旁的?趙平娘接了句,她不太理解,“我記得那里物產豐茂,你怎么也?逃到?建康來了?” 屋子里太暖和,乞兒手上腳上的?凍瘡變得奇癢無?比,他一邊撓手,一邊道:“我們那也?遭災了,又?總是有兵爺來鄉里搶糧,日子過不下去,爺娘就帶著全家想搬來建康?!?/br> 乞兒的?臉黑黢黢,說起這段過往,他不由得意笑起來,“小子家中在鄉里也?曾豪富呢,可惜來的?路上,又?是流匪,又?是胡人,家財搶光了,仆人跑了,爺娘路上都病死了?!?/br> 小乞兒的?眼神黯淡了一些?,但眉眼麻木,看不見多少悲傷了。 沉寂在悲傷中的?人,是無?法活到?現在的?。 崔舒若叫下人給小乞兒一些?散碎的?銅錢,不是崔舒若不肯給多。這些?最壞便是被搶走,可要是金子,怕是他小命不保。 等到?乞兒走了,崔舒若也?不著急看絹布里的?東西。而是跟趙平娘對了個口型。 “斷糧?” “造反?” 兩人雖然說的?不一致,但卻都能肯定一件事?。 怕是北地出大事?了,否則以定北王治下的?嚴苛,斷不可能出現底下兵丁公?然搶奪百姓糧財,而且不堪其擾只能遷徙的?事?。 崔舒若望著如鵝毛飄蕩的?漫天雪花,眼中多了憂色。 比起這個,趙平娘卻更關?注崔舒若手上的?布帛,命人打?開一看。 字跡群鴻戲海,一看便知曉是為飽讀詩書?的?男子,只見上頭寫著,“荷絲傍繞腕,菱角遠牽衣。不知故人依舊否?” 趙平娘湊過來一看,忍不住笑道:“你何時同人去荷花池玩了,還引得人家特意寫情詩來問你記不記得他?!?/br> 崔舒若將絹布卷起來,神情并?不興奮。 寫這個的?人,恐怕是崔神佑的?舊識,只是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何意。崔舒若輕笑一聲,算是對趙平娘的?回答,但她卻沒再理會絹布的?內容和送它來的?主人的?目的?。 而是問趙平娘道:“阿姐,你可知綿布?” “嗯?”趙平娘一愣,“何謂綿布,聞所未聞?!?/br> 看來中原大地上,并?沒有用棉花織布的?習慣,甚至棉花還不被人悉知,若是這樣,她要是能尋來棉花,把棉布廣泛推廣,至少能庇佑窮苦的?百姓安穩過冬。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用得起動物皮毛,更能用銀絲碳將滿屋烘到?熱浪涌動的?。 活字印刷術暫且不能用,高度酒的?配方送給了齊國公?,她也?該另尋他法來攢功德值,而非倚靠在之前并?州繡坊女工們那里每日得來的?功德值之上。 她記得棉花應該會生長?在光照充足的?地方,對溫度要求比較高,建康這一帶雨水充沛,似乎不適合棉花的?生長?。她可以先命人尋,再問問往來的?西域商人,說不準會有收獲。 崔舒若的?心思都放在這上頭了,以至于后面?喝茶也?喝的?不是很?認真,說不上心不在焉,但并?不熱切。 趙平娘見狀還以為崔舒若是因為剛剛絹布上的?內容才如此神思不屬,所以一個勁的?憋笑?;厝サ?時候,趙平娘還特地跳到?崔舒若的?馬車上,笑瞇瞇的?同崔舒若說,若是想要見一見他人,也?不是不行,但必須把她帶上。 趙平娘還說她不是迂腐的?人,只要不私奔或是情定終生,多見見人有什么不成?的?,建康兒郎雖好,但總要挑一挑才能撿著最好的?。 知道趙平娘估計是曲解了什么,崔舒若并?沒有解釋,因為說不準自己真有需要趙平娘護送的?時候。 況且,給她送絹布的?人,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在崔舒若懷疑送絹布的?人,究竟是何用意的?時候,坐在崔舒若她們對面?茶樓的?鄭衡之,也?陷入迷茫。 他不可能認錯崔神佑,可剛剛在對面?用茶的?女子確實和她長?得一模一樣。也?許世上真的?會有長?相相似之人,但絕無?可能完全相同。因為大多只是rou眼上相差無?幾,可鄭衡之從?崔神佑幼年起就幫她作畫,骨相皮相,即便是一丁半點的?差異他也?能發覺。 但衡陽郡主崔舒若,確確實實和崔神佑完全相同。 她們就只能是一個人。 可鄭衡之覺得不是,他太熟悉崔神佑了,小到?她笑起來時先彎的?眼睛還是唇,大到?用點心時喜歡先咬掉突出來的?部分…… 一個人失憶了,可以改變性子,神情也?變得不同,可真的?能所有熟悉的?小習慣小動作都變了嗎? 崔成?德可以通過崔舒若手心有小朱砂痣,同樣喜愛吃甜來判斷她是崔神佑。但鄭衡之的?體貼細致絕非說說而已,他能發覺崔舒若喜歡的?是甜而不膩,神佑卻是再甜的?東西也?不覺得膩。 他徹底陷入迷茫,已分辨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而回到?齊國公?府的?崔舒若,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在作畫,是一種旁人沒見過的?花,她讓管事?出去采買,盡量找西域來的?客商,看看能否有認識并?且可以賣給她的?。 但一連幾日都收效甚微。 因為胡人的?南下,中原大片土地狼煙四起,西域的?商人想過來也?變得不易。要知道胡人自己的?政權也?不穩固,別看他們殺起漢人來不留情,自相殘殺時同樣狠絕。 雖然尋找棉花的?事?情不順利,但崔舒若并?沒有氣餒,她不是做夢能一蹴而就的?人,而是試著開始畫壓棉花的?種種器具。 棉花里頭的?籽多,靠一點一點摘要耗費到?什么時候,還有如何變成?能用的?絲線,都是需要經過一道道工序的?,并?非嘴巴一張一閉,一切就迎刃而解。 她雖然是理科生,但也?做不到?隨隨便便就能畫出何時的?尺寸。能知道這些?,還是靠她爺爺愛好廣泛,動不動愛教她歷史上有趣的?改革和帶來廣泛影響的?變動。 而衣被天下得黃道婆,自然也?在其列,她改造和制造的?機具,崔舒若勉強有點印象,過了這么多年,依稀記得大概的?輪廓。 在崔舒若陷入回憶,不停的?浪費紙張時,婢女們卻閑聊起前院的?事?。 說是鄭十三郎最近日日帶著他堂兄鄭衡之到?趙巍衡那借書?看,說是借書?,帶回去尋人抄錄一份也?就是了,何必要如此麻煩。 說不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是不知道府上兩位娘子,就是是沖著誰去的?。不過,兩位鄭家郎君都是建康城里難得的?才俊了。鄭十三郎雖比鄭衡之略遜色些?,但也?說得上是俊爽有風姿。 而且兩位郎君,不管拎哪個出來,和娘子們都是相配的?。 崔舒若聽著,卻覺察出不同來。 鄭衡之……就是崔神佑自幼定下親事?的?未婚夫。 那么,當日給她送去絹布的?,就是他嗎? 崔舒若不會真以為對方只是來借書?的?,明顯只是幌子,齊國公?府藏書?再多,能叫傳承了數百年的?滎陽鄭氏的?子弟癡迷么? 對方已如此明顯,崔舒若自然是要圓一圓他意的?。 崔舒若喚來鶯歌,向她詢問前院的?事?,后來又?讓她去弄清楚鄭衡之每日都是何時去趙巍衡院子里的?。 這點小事?對家生子的?鸚哥而言,簡單得很?,但她更好奇的?是自家郡主娘娘怎么會突然對一個外男有意。 難不成?…… 正好的?年紀,一個是權貴家中的?郡主,一個是高門世家子,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但鸚哥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必要提醒自家主人一二。于是,她猶豫的?說道:“二娘子,您身邊時短短少不了人的?,尤其是去外院,少說身邊也?得跟著十幾個人,若是有何事?,夫人怕是第一個就知道了?!?/br> 她的?委婉提醒崔舒若聽懂了,但卻并?不在意,而是淡淡笑著,“嗯,我心中有數,你只管打?聽清楚就是?!?/br> 鸚哥咬了咬唇,屈膝應是,然后便出門打?聽去了。 崔舒若十分坦然,她對鄭衡之沒有半點男女之情,那是崔神佑兩情相悅的?男子,不是她的?。即便是竇夫人真的?問了,她也?會另尋由頭說清楚。在兒女親事?上,竇夫人因為自己當年的?無?可奈何吃了不少苦頭,所以對女兒們一貫優待。 沒見趙平娘過了年都要二十了,親事?還是沒定下嗎? 這個年紀,換作一般的?貴女,都是兩三個孩子的?娘了。雖說宗室跟皇族的?女子出嫁都晚,但再晚最多不過是十八九歲,趙平娘再耽誤下去就錯過花期了。 為此,竇夫人沒少憂心,近來嘆氣都變多了。 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有眉目,出挑的?郎君選了不少,可要么文弱趙平娘不喜歡,要么高壯武藝強可人卻粗鄙了些?,竇夫人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