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亂臣 第39節
“誰說我不愿意了?”沈霓用兩根手指提了提他下垂的唇角,“我只是想,第一站該去哪里?!?/br> 燭光搖擺,似是逐漸雀躍的心跳。 沈霓依偎在那個溫暖的懷里:“不如先去淇州?那是你出生的地方,衣錦還鄉。還是去沂州?爺爺曾經在那兒任職,說真真美景如畫,民風淳樸……” “沈霓?!币娝秸f越興奮,沈照渡伸手將已經站起來的她拉回懷中,“你和沈指揮使說過這些事了嗎?” 被打斷的沈霓噘嘴:“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婆媽了?當初搶我回侯府的不是囂張得六親不認嗎?” 沈照渡被駁得啞口無言。 那時他有大好的未來,重兵在握,位高權重,哪怕同歸于盡也要將沈霓緊緊抱在懷中。 而如今,他只想讓沈霓一世平安喜樂,哪怕要他的性命作為交換。 “蕭鸞離開后,我爹娘也來了,現在他們就在寮房里歇息?!鄙蚰搋谄鹉_尖湊到他耳邊細語,“但他們還不知道我要跟你私奔?!?/br> 私奔? 沈照渡訝然低頭,對上沈霓狡黠的眉眼。 “要是他們知道了,肯定要打斷你的腿?!?/br> 已無尊貴身份加持,還要干壞事,沈正榮不把他三條腿打折才怪。 想象自己被追著打的狼狽模樣,沈照渡也笑了,彎腰在沈霓上揚的唇角落在一吻:“那我要連夜把你拐跑?!?/br> 說完,他單手抱起沈霓走出大雄寶殿。 夜色恢恢,月色流光,沈照渡像走上殿時一樣背著沈霓走下百步梯。 山門前,白蹄骍站在樹下嚼著干草,旁邊還有一架簡樸的馬車。 沈照渡停下腳步,在蟲鳴聲中溫柔詢問:“要去寮房看看嗎?” 沈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搖頭:“不用了?!?/br> 她不是個擅長撒謊的人,也不想讓父母擔心,早在沈照渡昏迷的時候,她就和沈正榮說過這件事。 沈正榮自然是不肯,她就跪在二老面前,倔強地從黃昏跪到了月上中天,跪到沈夫人也心疼地要跪下求沈正榮松口。 但即便如此,沈正榮還是沒有妥協,大袖一揮起身離去。 可面前這駕看似簡樸卻做工結實的馬車,一看就是沈正榮準備的。 如此明顯的愛護,沈照渡不可能認不出來。 “沈霓?!?/br> 沈霓應了一聲,卻沒有抬頭看他。 “等來年三月杏花開,我們就回來賞花吃鹿rou,好嗎?” 沈霓偷偷擦掉想要垂下的眼淚,重重點頭:“好?!?/br> 一聲馬鞭響,車輪轱轆往東行,黝黑的群山有晨光破曉,為他們而亮。 -------------------- 還有幾章就正文完結了 第49章 四十九 仲冬的蒼州依舊有艷陽高照,若遇上個萬里無云的日子,晌午時單穿一件襖裙也不會覺得寒冷。 臘月初五,沈霓坐在庭院的搖椅上剝花生,趕在臘八節那天給學堂里的孩子做臘八粥。 影壁后突然一陣熱烈喧囂響起,其中還夾著一把響亮的哭聲。 “沈尋之,你又欺負小孩子!” 為了避人耳目,她給沈照渡取了個表字,在外頭只叫他的字。 尋之。 他踏遍山河萬里,只為尋找她。 沈霓放下籮筐,拍了拍身上的花生衣,繞過影壁走到前院,果然看到沈照渡坐在門口玩不知道從哪個小孩手里搶來的陀螺。 半年前,沈霓想不到究竟要去淇州還是沂州,沈照渡被她搖擺得頭昏腦漲,干脆放開韁繩隨白蹄骍做決定。 結果兩個地方都沒有選,它選擇了和沈照渡初遇的地方——西南。 西南一役于沈照渡意義極深,若無這場惡仗,他沒有機會進京面圣,也就不可能與沈霓重逢。 到達蒼州后,沈霓用蕭翎留下的戶籍紙換了個假身份。 沈照渡心里一萬個不樂意,但沈霓親他哄他兩下,他看不見的尾巴便左右搖晃起來,不情不愿地拿著假身份買了一座宅院。 宅院不大,勝在依山傍水,從他們二層的房間往外看,是碧藍的湖天一色和潔白的雪山。 政局未定,沈霓也沒有想要到四處奔波的念頭,但湖光山色總有看膩的一天,她便讓沈照渡把旁邊的別院也買下來,改作學堂收留在流浪街頭的孤兒乞丐。 她教文,沈照渡負責武。 平日授課的時候,她總能聽到沈照渡氣急敗壞的吵罵。 “你手是瘸了伸不直嗎?全部給我站直了!” “現在是沒給你吃飯嗎?沒打碎木板的今晚別吃飯了,反正吃了也白吃!” “瞪什么瞪!就是說你白癡!扎馬步都扎不穩,我一腳就能把你踢瘸?!?/br> 都是些半大的孩子,顛沛的生活讓他們更崇尚武力,所以都跑去和沈照渡學武,沈霓念書的小廳里只有零星幾個瘦弱的孩子。 可過沒幾天,情況完全反了過來,一些從沈照渡那邊過來的孩子寧愿站著聽講也要留在沈霓這邊。 沈照渡當天晚上氣得飯都吃不下,躺在床上抱著沈霓憤然控訴:“我堂堂武官之首左都督,還是武忠梁國公,慧覺的關門弟子。我的馬蹄踏遍大裕江山,是令外敵聞風喪膽的大將軍,他們些毛都沒長齊的小乞丐憑什么嫌棄我!” 他不是個與人交際的好手,愿意慷慨教授陌生人已是極限。 沈霓很想笑,但看得出他是真的灰心氣惱,只能憋著笑意安撫他:“大將軍跟小孩子計較什么,不是說好今晚要我松松筋骨嗎?” 暖閣里還放著炭盆,沈霓只穿著一件薄紗大袖,藕粉色的肚兜與她被熱氣蒸得泛紅的皮膚相差無幾。 “我也被氣得腰酸背痛,不如jiejie在上面幫我松松?” 沈霓被掐著腰抱起,剛張嘴想驚呼,就被沈照渡仰頭吻住。 那天晚上,蒼州下了第一場秋夜涼雨,淅淅瀝瀝地響了一晚,暖閣里的鶯啼燕囀,聽得沈照渡渾身潮紅,到最后翻身將無力的沈霓壓在床上。 沈霓□□懶洋洋趴在沈照渡身上:“現在消氣了?” “怎么不氣?明天誰敢不來我這兒,都趕出去!” 沈霓又氣又好笑,起身捏他鼻尖:“你這牛脾氣,就不能把他們當成你的親生孩兒對待嗎?” 沈照渡用力哼了一聲:“我們才不會生出這樣頑劣的孩兒!” 到了第二天,沈霓把學堂座位挪到庭院,沈照渡的脾氣立即大幅消退,不再動不動就罵人。再氣急,只要沈霓眼神橫過去,他立馬閉嘴,耐心教導。 時間一久,孩子們又回到了他身邊學武。 沈照渡高興得連續幾晚都要在上面給沈霓松筋骨。 中秋那天,沈霓沒有設課,一早和沈照渡到外面的餅鋪買了剛烤好的月餅分發給孩子們,給他們過了個快樂輕松的節日。 發完月餅后,沈霓回到家里,看到沈照渡蹲在門口舉著個月餅,左看看右看看。 沈霓和他并肩而坐,聽到他喃喃自語般開口:“這還是我第一次吃月餅?!?/br> 酸澀從心底涌上,沈霓挽著他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元宵的湯圓,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餅,臘八的粥,以后都陪你一起吃?!?/br> 沈照渡垂眸,沈霓也在看他,眼里一汪柔情似水倒映著他的笑臉。 他把月餅遞到她嘴邊:“你先吃?!?/br> 沈霓不同他客氣,張嘴咬了一大口,再湊上前去去他纏吻。 月餅過后,便是臘八粥,過了臘八就是年。 沈霓還在想應該安定留在蒼州過年,還是偷偷逃竄回趙州見爹娘時,沈照渡給她帶來了一個不知是好是壞的消息。 沈婳死了。 在御駕親征凱旋的蕭鸞面前,從宮門城樓上一躍而下。 消息是侯府的影衛傳回來的,潦草地寫在一張紙上。 紙張粗糙,筆跡潦草,她來來回回看了好多遍,才確認一遍都沒有看錯。 她起身鉆進沈照渡的懷里,他默契地將她摟進安慰。 “為什么?” 她印象中的堂姐比誰都要強,為達目的可六親不認,不擇手段,怎么可能會自殺? 沈照渡把袖子借給她擦眼淚:“蕭鸞要收攏兵權,為求自保,沈正平選擇逼宮?!?/br> 自他假死后,蕭鸞手下已無鎮得住三軍的大將,漠北一役只能由他御駕親征。 怕武官趁機謀反,在出征前他吩咐文官彈劾打壓手中握有兵權的重臣,手握重兵成國公自然是首當其沖的那位。 眼看要鋃鐺入獄,家破人亡,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沈婳。 利用沈婳壓制蕭鸞。 沈霓太了解成國公府的人了,堂姐和大伯都是野心勃勃又極為自私人,只有利益,沒有親情,會狠厲破釜沉舟并不離奇。 “蕭鸞不接受威脅,所以逼死了堂姐?” 沈照渡搖頭:“蕭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倒是沈婳跳下城樓前說了一句?!?/br> “三郎,我從前欠你良多,但從今以后,我便不欠你了?!?/br> 沈霓再次將臉埋進沈照渡懷里,將他緊緊抱住,如同劫后余生。 沈照渡親親她的發頂柔聲勸慰:“謀逆是誅九族的大罪,趁蕭鸞心死如灰還沒緩過來之前,我們必須趕回趙州保護沈府上下?!?/br> 他隱瞞了沈霓一些沒有寫在紙上的捕風捉影,例如影衛說的,沈婳懷有六個月的身孕,而蕭鸞御駕親征也是六個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