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青山(五) iyuzha iwu.x y z
程儉一度以為,神思游蕩之間,是不是他痛得連聽覺都錯亂了。 據說有一種名叫“橋姬”的女鬼,常年盤踞在奈何橋上,以亡者生前最愛之音,引渡迷茫的靈魂涉過忘川。 不是他聽慣了的山歌對答,不是他閑時擺弄的橫笛,不是老師偶爾一為之的裊裊琴箏,更不是不是清晨起床梳洗畢,枝頭婉轉春鶯叫。 瀕臨昏死時,他心心念念的,是素商那首沒有下文的殘曲。 然而,越往外走,尺八的曲音越清晰,是他從未聽過的新一段。程儉這才敢肯定,素商是真的來了。 這個自不量力的傻女郎,不會誤以為這回也能走運救下他吧? 原本,他是打算為她蒸一籠青團的。春天快過去了,最好讓她趕一趕這個尾巴。更多免費好文盡在:pow e nx ue 7. 沒口福的家伙。啊,絕對不是在說素商。 要想個辦法趕緊叫她離開…她不應該來淌這趟渾水的。 程儉竭力地睜開眼睛,無數點星火在黑夜里跳動著,逐漸衍散,又逐漸聚焦。 鐵騎肅立,高舉起照明用的火把。楊氏大宅被府兵里叁層外叁層圍住,只待一聲令下,便可以踏平這幢華美而腐朽的建筑。 他們之所以按兵不動,只是顧忌著楊藏器挾持的人質——那個渾身鮮血淋漓的少年郎君,被楊藏器用長鞭勒住脖子,幾乎就在陷入昏迷的邊緣。 他的面上滿是汗水,看不清楚容貌。但有人通過那變了味的一身紅色認出了他。這不就是那位單騎殺入大婚的訟師么? 楊藏器倒是衣著得體,卻再難找出昔日楊家家主的一絲風度。他的神色焦慮不安,大半個身子都躲藏在程儉身后,生怕布置在哪里的暗箭射中他。 只有一州太守才可以調動府兵。見了此番情景,楊藏器心里一灰,知道彭霽多半是被控制住了。 兵隊中為首的孫思嶠厲聲向他喊話:“楊氏親眷畏罪潛逃,皆已捉拿在案。楊藏器,你還不立刻束手就擒?” 楊藏器難看地勾了一下嘴角,仍要垂死掙扎:“罪?好好瞧瞧這塊御賜的牌匾,我楊家勛業有光、功名無間,何罪之有?懇請大人給在下說道說道?!?/br> 孫思嶠只冷冷吐出八個字:“內外勾結,科考舞弊!” 昏沉中,程儉愈發地呼吸困難,這才察覺是楊藏器暗暗收緊了手中的鞭繩。只聽楊藏器顫著嗓子問道:“是不是洪時英舉報的?是不是?” “洪時英是在本宮逼迫下供認的。楊大人何必為難一個一無所知的平頭百姓?” 銅墻鐵壁般的騎兵后,揚起一個清冽的女聲。音量不大不小,剛好夠在場之人聽見。聲音里全無情緒起伏,一昧地淡然平和。似乎她只是來赴一場四月天的花事,待到壓也壓不住的花瓣如細雪般簌簌而下,她便可以就此飄然歸去,再不見芳蹤。 程儉回想起在梨花樹下的邂逅。少女羅裙輕揚,春日的暖風撈起她幃帽邊一團細軟白紗,玩耍般地撲打在他面上。他垂眸看著她撣掉肩頸側的點點碎白,那樣美而無辜的流利線條,是司花的女夷費心而隨心的一筆,盛著數百片清雅精魂,撇折出耐人尋味的余韻。 那樣連蝴蝶都不忍振翅驚動的好時光。 馬匹自發朝兩側撤開,少女緩步從中而出,走得仍是那般娉婷,連風雨飄搖都不能叫她變色。 再熟悉不過的面容和身姿,只無意多看她一眼,在蜀中相處時的點點滴滴,便如春潮般急急向他漲來。 程儉在恍然中驚覺,和初見時相比,也許他從來就沒有明白過她。 他的心底酸澀,更勝過身上的疼痛。這不是…應該的么。 他連她的本名都不知道。 楊藏器面色驟變。放眼整個大魏朝,幾人有資格自稱“本宮”? “你,究竟是誰?” 少女不動如山,在長街鐵騎的簇擁中,淡淡開口道:“本宮乃大魏朝嫡長公主,封號固城,名為元漱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