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身軀一震，一直堅定的信念不由開始動搖。

    “我違背師令的最主要原因，就在于為什么要把天賦和時間浪費在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上？”

    顧東來突然變得有些激動，“老師明明知道癥結所在，也知道那不是我的錯，卻仍然將我逐出了師門，我跪在通天塔下十天十夜，只為求見老師最后一面，可連這小小的請求都遭到了拒絕……”

    顧東來之后的怨言沈前已經聽不到了，他只是呆怔一般站在原地，腦海之中不斷思索著顧東來之前的話。

    三大禁忌領域同時圓滿只是一種虛妄……

    一旦度過任何一個禁忌領域的最后一道關卡，另外兩個領域便將停滯不前，這是老師都無法解決的難題……

    如果十竅之軀只是一種基礎，并非解開這個難題的關鍵，那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剛剛打敗周易王的喜悅蕩然無存，沈前的腦中只有混亂。

    顧東來沒理由和沈前說謊，而曾經以江陵王的絕世天資，也只能依靠煉器的手段，將三大領域堆砌到八禁，或許他無法跨過九禁，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不，不可能……如果真的是這樣，老師不可能不給他一點提示。

    沈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頭梳理這其中的真相。

    顧東來因為質疑被老師逐出了師門，可現在看來，這其中分明存在著某種蹊蹺。

    原先沈前慣性的以為，顧東來之所以被逐出師門，是因為大佬高察覺到了顧東來已經被周易王竊取命數，而周易王之前的回答似乎也佐證了這一點。

    但現在看來，在顧東來被逐出師門之前，他分明還保留了自我意識，至少他還有著那段記憶。

    這也是沈前剛剛本來想要離開卻又停步的原因，因為這件事很不對勁。

    如果顧東來沒有說謊，就說明那時候的周易王雖然暗中竊取了顧東來的命數，但在顧東來被逐出師門之前還沒有完全取代對方，大佬高若真的有所察覺，為什么會放任不管？

    周易王自信的認為，這是因為高文遠不敢和他翻臉，所以只能無奈的保持沉默。

    但以沈前對老師的了解，高文遠或許對周易王有忌憚，但絕不可能在這種事上忍氣吞聲。

    更何況以靖城侯之能，真有察覺的話，一定來得及在顧東來失去自我之前阻止周易王，反過來說，難不成周易王會因為布置一顆棋子失敗就直接和高文遠翻臉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更何況老師若是以絕巔之身突破王侯，不說戰力超越武王，至少比肩是沒有問題的，他真的有那么忌憚周易王嗎……這也延伸出另外一個之前就存于沈前心中的疑惑，老師的隕落同樣很可疑。

    “如果，如果老師本就是順水推舟呢……”

    沈前喃喃道。

    這樣一來，似乎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所謂的“不尊師命”只是一個看起來順理成章的借口，大佬高是故意將顧東來逐出門戶，好讓周易王更加肆無忌憚的竊取他的命數。

    可是這樣做的目的呢？

    如今周易王已經隕落，顧東來也恢復了自我意識，如果這真的是大佬高暗中的一步棋，那一定是老師想通過被周易王竊命的顧東來，間接告訴沈前什么。

    會是什么呢？

    “突破終極的秘密？”

    沈前幾乎是立刻聯想到了這個。

    因為如今的沈前，已經明白了近乎一切的真相，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盡快的達到那前無古人的三大領域禁忌圓滿。

    而恰恰在此時，蘇醒過來的顧東來告訴了沈前，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老師一直沒有提及這件事，是因為他也沒有找到答案，那為什么顧東來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呢？

    明明顧東來自身，也是因為堅信這是一條死路，才和大佬高發生了分歧。

    沈前正百思不得其解，驟然間瞥見了地上已經黯淡的窺天鏡，他霍然起身，臉上出現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同時有些自嘲，真是一葉障目啊……

    他只盯著眼前的顧東來，卻忘記了，就在半個小時之前，顧東來還不是顧東來，而是周易王的一具化身。

    再聯系大佬高的舉動，一切已經很明顯了。

    大佬高和江陵王都沒有解決的難題，不代表真的無解。

    因為這個時代還有另一位頂尖的存在，他的壽數甚至超過了九王之中的任何一人……周易王！

    周易王身上有著能解答這個終極難題的隱秘。

    為什么大佬高會放任周易王竊取顧東來的命數？

    是因為他知道周易王可能知道真正的答案！

    以周易王的性格，從不做無把握之事，他既然覬覦“火種”，就說明他也做好了承載“火種”的準備。

    而想要點燃“火種”，必須得達成真正的圓滿身。

    周易王一定推算過，要如何才能達成三大禁忌領域的同時圓滿！

    他今日動手想要竊取沈前的命數，就說明他早已有了把握。

    也唯有他的閱歷，和他的“道”，夠資格去解開這個悖論！

    顧東來被奪命，是因為大佬高需要一雙另類的“眼睛”，去得到這個答案，倘若沈前能在和周易王的對決之中勝出，那么顧東來就會為他解答。

    隨即沈前眉頭一皺。

    因為看眼前顧東來的模樣，他分明自己還沒有意識到其中的關鍵。

    沈前趕緊抓住了對方的肩膀，目光灼灼的問道，“你之所以失去記憶，是因為你被別人竊取了命運……但你在那些化身之中一定很重要，因為周易王最后是通過你來竊取我身上的‘火種’?！?/br>
    沈前抓緊時間解釋了一遍顧東來的遭遇，隨著沈前的講述，顧東來的表情也是急劇變幻。

    “你是說，之所以我這數十年的記憶空白，是因為我被周易王竊走了命數？”顧東來震驚而又茫然。

    沈前耐心等待對方的情緒平復，方才繼續說道，“周易王很可能手握你說的那個無解問題的答案，現在我需要你仔細回想，任何痕跡或者任何可能的線索……這件事很重要，關系到我人族存亡！”

    “痕跡？線索？”

    顧東來依舊茫然，他搖頭道，“我只感覺自己像做了一場夢，什么都回憶不起來?！?/br>
    “一定有什么的……就算是夢，也不可能是一片空白?！?/br>
    沈前低聲道，“你再仔細想想?！?/br>
    見沈前說的鄭重，顧東來也就努力的回想，他的表情有些痛苦，似是在努力壓榨自己的識海，可半晌過后，顧東來還是頹然的搖頭，示意自己什么都沒有想起來。

    沈前見狀也只能暗嘆一聲放棄，他沒有時間再繼續等了……他要立刻趕去北都，若萬族王侯真的發難，以人族現存的實力，根本撐不了多久。

    “也罷，就算暫時無法突破終極，但以我如今的實力，只要不對上巫皇，就算是武王又如何！”

    沈前目光重新變得銳利，他不再理會抱著腦袋苦思冥想的顧東來，身形如星光般破碎，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萬象塔內。

    第623章 戰起

    華夏第一城，北都。

    隨著黑霧遮蔽天空，不知是否因為九王時期的三陽蔽日陣法也在失效的原因，禁區之中原本的混亂氣象也隨之消失，因此各大城市原本的天氣系統也成了擺設，只剩下了防護的作用。

    在這種情況下，北都的居民們絕大部分生平第一次見到了真正的雪。

    雪已經下了數日，堪稱遮天蔽日的鵝毛大雪覆蓋了大半個北方，也似乎遮掩了周邊禁區里的所有殘破，至少從天空往下看去，整個北都連帶周圍地區都覆蓋在一片銀白之中，有一種異樣的安靜美感。

    一無所覺的北都居民們興高采烈的走上街頭，若非城墻封禁，只怕還有不少人想上去拍照打卡。

    他們并不知道就在城外的素白之中，潛伏著何等殺機，只是口口相傳著“瑞雪兆豐年”，期待著這一場大雪過后，所有來自“門”的危機都會消弭，一切回歸兩年前的正常。

    武定侯想通過商會將北都的真實情況告訴所有北都民眾，但眾多王侯在激烈的討論過后，最終還是選擇了折中。

    底層的民眾依舊對城外的情況一無所知，但所有具備一定戰力的武者卻都已經知曉，北都已經被異族的聯軍層層包圍，決戰之時已經來到。

    用一刀侯的原話來說：“普通民眾即便知道也無濟于事，若是我等敗了，他們還能安享最后的平靜時光，若是我等勝了，那時再來通報也不遲……至于具備一定戰力的武者，他們也是我人族的脊梁，當戰至最后一刻，以顯我人族血性?！?/br>
    這番話說服了所有王侯。

    因而此刻北都高達三百米的城墻之上，所有身穿戰甲在此守衛的武者，即便是境界最低者，也是高武者巔峰，其中更是充斥著大量山海。

    而在城墻下方連綿的營寨之中，還有數之不盡的中武者，作為后備軍以應付可能的攻城之戰，他們的職責，便是守護北都的普通民眾。

    此刻，在東面城墻某一段標注了“民間駐守”的城墻上，不時路過的巡守武者，都會不自覺的將目光投向那里佇立的某一道英氣十足的身影上。

    輕盈的戰甲沒有遮掩住她高挑挺拔的曲線，一頭秀發扎成了高高的馬尾，她目視著遠方，但只是那張略顯高冷的側臉，就流露出了驚心動魄的美。

    忽然，少女若有所感，她轉過身來，目視著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后的另外一個少女。

    這個少女同樣穿著價值不菲的靈能戰甲，身上獨屬于山海武者的氣息強大卻不穩定，似乎是剛剛突破沒有多久。

    “我們見過嗎？”

    丁一目視著這個五官略顯嬌弱卻極為美貌的少女，蹙眉問了一句。

    “我……我叫江璇?！鄙倥行┚执?，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我想跟你打聽一下沈……沈前的下落?！?/br>
    丁一先是一怔，隨即明白了什么，她凝視著對方，目光意味不明，“江璇……我聽說過你?！?/br>
    “對……對不起！”

    江璇臉色一變，瞬間驚惶失措，轉身便要離開。

    但丁一的手掌卻牢牢拉住了她。

    江璇不明所以的轉頭，就聽丁一輕聲說道：“沒關系的……沈前，他不在北都，但他沒有什么危險?！?/br>
    “他不在北都嗎？”

    江璇聞言，雖然失望，卻也像是松了一口氣，說話變得順暢了起來。

    丁一點了點頭，重新變得沉默。

    正在江璇又開始有些忐忑的時候，眼前這無論容顏還是氣質都讓她自慚形穢的少女忽的開口道：“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啊……我嗎？”

    江璇驚愕的問道，她并不覺得自己能做到什么丁一都做不到的事情。

    “替我將這個交給沈前?！?/br>
    丁一說著掏出了一枚手環放到了江璇手中。

    江璇有些愣怔，“這是……抱歉，我不該問的?！?/br>
    她下意識問出口后，又醒悟過來，趕緊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