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狼不斷否認著自己的猜測，安慰自己月隼不會就這樣拋棄族群，但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心也隨之沉到了谷底。

    他憤怒而又迷茫，偏偏大月氏也不見了。

    而就在所有族人都以為蛇神已經復蘇，正沉溺在歌舞之中的時候，芪神來了。

    在發怒的神明面前，大月氏族是如此渺小，僅僅是一道閃電，便近乎將整個部族都毀了小半。

    而閃電不過是個開始，隨著一道冰冷而又高高在上的聲音響起，烏云徹底籠罩了整個山谷。

    “愚蠢的大月人族，竟敢愚弄神明，那你們便承受來自神明的怒火吧！”

    那聲音不見憤怒，但卻以每個大月氏族人都能聽懂的語言傳遞到了他們耳中，讓他們莫名膽寒。

    一時間，所有跪伏在地上正在祈求著蛇神降臨的族人都茫然的抬起頭來。

    他們不知道芪神所謂的“愚弄”是什么意思，但卻也察覺到了不對。

    神明之間，永遠都是涇渭分明。

    如果蛇神真的復蘇，又怎么會放任芪神再次踏入自己的地盤？

    而失去了大月氏和神明的溝通，或者說芪神此次降臨根本就沒打算和大月氏族再有任何溝通，還不等大月氏的族人們反應過來，烏云之中，已經探出了一個碩大的怪物頭顱。

    它有著毛茸茸的好似蝙蝠一樣的腦袋，雙眸之中充斥著人性化的暴虐，當它張開了血盆大口，整個天空便只剩下血一樣的紅色。

    “跑，快跑！”

    月狼臉色大變，回頭沖那些還兀自呆立原地的族人吼道。

    有人反應過來，趕緊拉著自己的兒女，或是攙扶著自己的父母往山洞里跑去，也有人仍舊被籠罩在第一次看見神明真身的恐懼之中，只在原地瑟瑟發抖，動彈不得。

    但其實都沒什么實質的區別了。

    因為人逃跑的速度又如何快得過閃電？

    來自芪神的血盆大口在短暫凝滯之后，驟然爆發出了極致的光亮，隨即那些光亮就在大月氏族人絕望的眼神之中，化作了一條條手臂粗的閃電，朝著山谷怒劈而下。

    轟??！轟??！

    轟鳴聲不絕于耳。

    月狼絕望的站在空地上，看著整個大月氏族的領地在頃刻間就千瘡百孔，火光漫天。

    太弱了。

    他們太弱了。

    別說此時的大月氏族已經是瀕臨滅絕，就算是歷史上大月氏族最強盛的時候，面對一尊神明，他們依舊和螻蟻差不了多少。

    而他月狼，號稱是大月氏族有史以來天賦最高的武者，只差一步就能觸碰到神明領域的絕世天才，此時心中，也只剩下無邊的挫敗感。

    “??！”

    月狼大吼一聲，終于無法再忍受身邊的族人一個又一個化為漆黑的焦炭，他身形一動，全身爆發出了驚天氣勢，沿著四周破碎的山壁節節而上，朝著那高高在上的烏云沖了過去。

    在這一刻，他將所有的潛能都激發了出來，全身氣機竟是在不可能的情況下再進一步。

    竟是，已經快要捅破那層禁忌的邊緣。

    甚至連無盡天地的最高處，都好似起了某種波瀾。

    “咦？”

    正以戲謔姿態不斷掠奪大月氏族人性命的芪神，終于抬起了眼眸，看向了那已經攀上了最高處，正高高躍起沖自己殺來的那道身影。

    “荒蕪蟒山的小小族群，竟然還出了你這等天才，本神倒是很意外，你們人族，還真是一個無法以常理度量的奇怪族群?！?/br>
    芪神有些訝異，隨即譏笑，“可惜你竟敢幻想屠神，不自量力！”

    閃電停歇，芪神的眼眸之中只剩下那道攜帶著憤怒和不甘，一頭向自己撞來的身影。

    烏云匯聚成了一只百丈利爪，朝著月狼拍擊而去。

    “??！”

    月狼再次怒吼，毫不畏懼的和利爪碰撞在了一起。

    轟！

    氣浪爆開，烏云利爪被震得不斷顫栗，但在短暫的僵持后，月狼終于是臉色一白，隨著口中鮮血飆射，他整個人也被拍飛了出去，在倒飛數十米后自半空無力的跌落。

    他全身血rou模糊，骨骼近乎碎裂，氣機萎靡到了極致。

    芪神僅僅隨意一掌，就讓他的生機消散了大半。

    直到下落了數百米，月狼已經近乎渙散的眼神之中忽的倒映出了一張人臉，那人臉之上滿是悲傷和嘆息。

    “族……族長……”

    隨著額頭一股清涼之意響起，月狼精神一振，意識終于清晰起來，這才察覺到自己并沒有摔死，而是被不知何時出現的大月氏接在了懷中。

    大月氏將他輕輕放在了地上，四周，依舊是火光漫天和哭喊不斷，但不知為何，那些潰散的族人們好似也察覺不到大月氏的存在一般，只是不斷的從兩人身邊跑過，卻不曾投來視線。

    “族長，為什么……”

    月狼不解的問道，目光之中滿是壓抑著的憤怒和絕望。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月狼是清楚的。

    族長是一個存活超過了數百年的真正強者。

    也正是因為對方的隱秘教導，才讓月狼在一眾孩童之中脫穎而出，甚至覺醒了大月氏族有史以來最強的天賦。

    連那個來自五大族的接引使者都說……他甚至不比那些五大族的核心天才遜色。

    只要能去到萬族戰場，再通過天神設置的考驗，他就能有無比光明的未來！

    甚至，成為傳說中的新神也不是不可能。

    可現在……一切都毀了。

    他辛辛苦苦鑄就的強橫rou體，因為芪神那一爪已經變得支離破碎，他的根基不再堅實，等同于修煉之路已經斷絕。

    不僅如此，死傷慘重的大月氏族又要如何延續下去？

    就算大月氏不敵芪神，但也不可能一點辦法都沒有。

    月狼不能理解，為什么她可以眼睜睜的看著大月氏族就此隕滅，卻始終冷眼旁觀，連露面都不肯？

    她一定可以做些什么的！

    她明明是如此深愛著自己的氏族，月狼分明記得，在小時候聽她講述那些古老故事的時候，大月氏的每句言語之中，都寄托著對他的厚望。

    她希望他成為大月氏族第一個真正走出去的男人，她希望大月氏族有朝一日在他的帶領下，能夠定居富饒安寧的河川，能夠綻放比太陽更耀眼的光彩，不再茍居荒蕪的蟒山，只能在夾縫中掙扎度日……

    那些寄語，那些期盼，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面對著月狼悲愴的眼神，大月氏短暫沉默之后，才緩緩開口道：“族群的延續才是頭等大事，月狼，你認可嗎？”

    月狼一怔，隨即點頭，“當然，可是……”

    “以前我也曾經幻想過，所有人都能離開蟒山，我們大月氏族將不用再活在任何神明的陰影之下，哪怕是到前幾天，我甚至都還在想，會不會有其他的方式？”

    月狼怔怔的看著大月氏。

    那一貫古井無波的蒼老臉頰上，此時有著兩行濁淚緩緩流下。

    她的眼眸之中倒映的，是周圍沖天的火光，還有那些在血泊之中痛苦哀嚎的族人。

    月狼從未見過大月氏臉上能出現如此復雜的表情，那其中有怔忡、有痛苦、有不甘還有一絲極其不顯眼的釋然。

    “當初我是起過一些心思的，我總想啊，那是跨越了九百年的交易呢，怎么能保證剛好如此，我從那白衣人那里得到的越多，我反而心中生出的奢望越多?！?/br>
    大月氏呢喃道，“他給了我千年的壽命，給了我甚至可以溝通天地的能力，讓我一度有能比肩神明的錯覺，到現在我悚然驚覺，其實還差了一點點……”

    “我空有長壽的命數，卻沒有與之匹配的強大rou體，就差了這么一點點，就是無法跨越的鴻溝?！?/br>
    “這就是他留下的算計吧，他早就算透了人心?！?/br>
    月狼呆呆的，他不知道大月氏在說什么，但能聽出大月氏語氣之中的疲憊。

    “孩子，睡吧，我們都會寂滅，但‘大月’必將永恒，在輪回之中，那些你愛過的、熟悉的人，也總會再現容顏?！?/br>
    大月氏慈祥的撫過了月狼的面容，那手掌好像帶著某種安寧的力量，讓月狼躁郁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在恍惚之中，他看到了那被烏云遮蔽的天際出現了一抹流火，他還看到了自己最愛的那個女孩，就被包裹在流火之中。

    她真的好美啊。

    明明那么遠的距離，但她羞紅的臉頰，細嫩的胳膊，還有結實修長的大腿……一切都好似清晰在目。

    那流火將她輕巧的放到了懸崖邊上，隨即就如同他之前一般，攜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撞向了那遮蔽天地的烏云。

    他知道那是誰。

    是那個他覺得心懷不軌又膽小如鼠的外族人。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那烏云會在流火撞過來的瞬間起了那么大的波動？

    芪神好像有些慌亂了。

    他不理解，可他也再看不到后續了。

    他逐漸黑暗的視野之中的最后一幕，就是烏云被流火撞成了稀爛，而芪神那數百米的身軀徹底暴露在了長空之中。

    ……

    沈前早已恢復了自我意識。

    但一場涅槃的大火，讓他全身上下都充斥著無窮無盡的、無法消化的巨大能量。

    要知道，那可是蛇神這個等級的生物的涅槃之火??！

    妖獸的力量來源，一切根基都是它的rou體。

    而蛇神的軀體又是何等龐大而強悍？

    哪怕只是分潤了百分之一的涅槃火，也遠遠超過了沈前能承擔的極限！

    能達到目前這短暫的脆弱的平衡，將所有沸騰的能量都壓抑住，已經是系統能做到的最好結果。

    而如何將這股能量宣泄出去，那就是沈前要做的事情了。

    甚至不用怎么思考，畢竟那在蟒山上空正不斷咆哮著的烏云，就是最顯眼的目標。

    而當沈前自長空盡頭恍若流星一般掠來的時候，芪神早就在第一時間扭轉了身軀，驚愕的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