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程硯放下心來,朝著擁擠熙攘的人群走去。 那些人他從未見過,此刻都團團圍在低地的湖泊一旁, 臉上卻是說不出的復雜色彩。 “你們誰是林伯林嬸?” 程硯淡淡出聲, 一身華服說不出的矜貴。 許溪云特意叮囑他今日要穿得貴氣顯眼些, 他雖不知緣由,卻也還是照做了。 那日, 他收到許溪云的飛鴿傳書,讓他三日后來此,只道有事需要他幫忙。 他這人一向對許溪云的話深信不疑,當即不做他想, 按照她信中吩咐按時帶人來到了此處, 找一個叫林伯的人。 林伯渾身濕漉漉的半跪在湖邊,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就連胡子也打了咎兒,一團一團地貼在臉上。 直到被人戳了好幾下,他這才恍惚看向來人, 并不眼熟。 他又將目光轉回去投入湖中,抹了把頭發準備再跳一次。 這是作何?! 程硯心下一驚,伸出長臂便將人拉住。 “林伯,我跟您打聽個人,您知道許溪云嗎?她如今在何處?” 聽他如此說, 在場人臉色皆是一變, 紛紛將頭垂了下去。林伯豁然扭頭, 一雙沾了水的眼睛牢牢鎖住面前的人:“你是舒王程硯?” 見程硯點了頭,林伯突地身子一軟, 如xiele一口氣一般,說出的話都沒了氣力。 “你來了,你終于來了?!?/br> “許姑娘她...大概是在這水底,可是下面的水太渾,我沒找到?!?/br> 什么叫,在這水底? 程硯瞳孔快速閃了兩下,一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攥住面前林伯的臂膀。 “什么意思?你說她在這水底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她給我寫信讓我今日過來?!?/br> “她人呢?” 一旁有人實在看不下去,將林伯從他如鐵籠般禁錮的手掌中解救出來,跟他道了原委。 只聽到一半,程硯便再也耐不住,撲通一聲也一頭扎進那尚且翻涌著黃黑泥沙的方才才形成的湖泊里。 身后的侍衛一看,慌了神,舒王可是當今圣上眼前的紅人,若是在這里出了意外,他們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他們對視了一眼,撲通撲通一個接一個地頭也不回地跳了進去。 水花四溢,岸上的人拳頭一個比一個捏得緊,他們的心也劇烈的跳著,恨不得也下去一起找。 王嬸見到她兒子的時候,幾乎喜極而泣??呻S即人們才反應過來,并沒有見到許溪云的影子。 她兒子此時才終于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哆嗦哆嗦半天也沒能說出那句“她讓我上了馬,自己好像沒跑掉....” 那聲炸響所有人都聽見了,按照許溪云的計劃,此時便是最危險的時候,要等上至少兩個時辰,才能離開他們現在所在的高地去探情況。 他們就如同被那孫悟空劃了圈的師徒幾人,卻沒有人敢鼓起勇氣邁出那個白圈。 耳畔是落石滾落的沉悶聲,是水急速流淌的湍急聲,是層層泥沙被卷起的唰唰聲。 這些聲音此起彼伏,結合在一起仿佛令大地都在顫抖。 他們離得遠,看不見任何,只能看見遠處起了漫天的塵土,如一堵沙墻一般轟得一下向天空升去。 人群中有人捂住了耳朵,有人趴在地上蒙著頭,有人幾人團團緊抱在一起。 沒有人知道,許溪云一個人此時在何處。 待轟隆的聲音終于小了些,雖遠遠不到許溪云吩咐的兩個時辰的時間,可林伯還是帶著幾個青壯年第一時間就趕了回來。 整個地方煥然一新,他們原本的房子早已被沖刷得一干二凈,分辨不出原來的任何痕跡。 水里的泥沙被裹挾著翻涌,讓人看不清楚水的本來顏色,一旁還有水流源源不斷地帶著新的泥土從山上匯入。 “林伯...房子都看不見了,更別說人了...” 那人虛虛抬眼望向林伯,試圖征求他的意見。他很怕林伯讓他們下水去找許溪云。 雖然許姑娘為他們做了不少貢獻,可看這情況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他們不愿再冒險。 林伯半個字也沒說,斜眼睨了他們一眼,沒有絲毫猶豫地跳進了那渾濁的水里。 - 湖里的侍衛一個一個接連上了岸,只剩程硯一個人依舊不懈地找著。 河里水太渾,他就算在下面睜開眼也什么都看不見,全靠雙手摸索。 這樣的效率極低,他只能在水面深呼一口氣,然后悶頭下去摸個一小片區域。 這么幾輪下來,他早已精疲力盡。 可心中始終有一股氣吊著,讓他渾身肌rou緊繃,心跳加速,頭腦亢奮,似乎還能再在此找個三天三夜。 他沒有辦法思考,只能憑借著下意識的條件反射一次又一次的吸氣,進水,出水,換氣。 終于,在第17次換氣以后,他再也沒有了浮出水里的力氣,混雜著泥沙的黃水源源不斷地嗆進他的肺部。他這才意識到,原來剛剛那么亢奮,都是身體在為他的死亡做著準備。 如果許溪云真的在這水底,那么也算是葬在一處了。 緩慢而認命地閉上眼前,他這樣想。